第八十三章 天魔眼
姬恆、姬成曾經與姬步雲商議過,按照中原帝國禮儀,姬步雲作為帝國公子,婚禮上必須與妻子一起向冊封他的帝國皇帝行叩謝禮,即使妻子貴為異族女王也必須如此,否則,言官上奏,皇帝也無法維護,連他伯父都會受到牽連,兩人力勸他與大祭司溝通,接受這一禮儀。
此事姬步雲反覆考慮過多次,他自幼在高地人中長大,對於中原皇室沒有任何概念,如果沒有姬恆,他會直接省略叩謝這一禮節。
他看向大祭司,大祭司正好也看著他,四目相對,兩人的視線里滿是柔情。
這個身份尊貴的絕色女子令他一見鍾情,兩人間的種種經歷讓彼此已將對方刻在心靈最深處,他們現在不需要說什麼,一個表情、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想的是什麼,兩人都無條件的信任對方,這是真正的愛情。
對於女王,他現在只能愧疚,他沒法把她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那個熱情如火的單純女子為了他寧願元神受損也要打破結界和他肉身相見,這份情義作為一個男人他永遠不能辜負。
他知道,儘管大祭司在努力拖延登基的時間,但昊天神諭難違,登基是早晚的事,這也是五人執政堅決反對大祭司向中原帝國皇帝行叩謝禮的根本原因,高地女王與中原帝國皇帝身份平等,決不能以臣禮侍之。
不只是五人執政,元老院全體元老,所有高地人都會反對。
現在大祭司不顧所有人反對把決定權交給他,他必須為她做點什麼,決不能讓她丟了高地人的臉面。就算皇帝怪罪,削了他的公子封號也無所謂。
只是說辭一定要委婉,絕對不能讓姬恆蒙上無妄之災。
在心裡打了一遍腹稿后,姬步雲舉杯向諸人道:「我出身帝國皇室,受帝國封號,必須遵從帝國禮儀,現在沃朵與我奉昊天神諭成婚,此事我尚未向宗室親自報備,未得到帝國皇帝許可,婚禮上只能我自己按禮儀向帝國皇帝行叩謝禮,待我與沃朵婚後到中原帝國謝恩時,我會向皇帝請罪,補齊相關手續,再與她一同面聖謝恩。」
此言一出,在場諸人個個面露喜色,都覺得這個辦法最合適,姬步雲以自己的婚姻未經宗室許可為由,免去大祭司向中原帝國皇帝行叩謝禮一節,心高氣傲的高地人不至於蒙上女王向異國皇帝叩謝之羞,姬恆也不用擔心皇帝怪罪,雙方都有顏面,至於姬步雲到中原帝國謝恩時請罪、補上禮儀等,大家都知道純屬託詞,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鍾秀隘口,皎潔的月光下,一縷黑霧從符紋中飄出,那霧與暗黑的夜空彼此呼應,似乎具有某種魔力。
細如髮絲的黑霧直上九天,在浩瀚無限的夜空中舒捲伸展,幻化出無數不同的圖案,最後,這些圖案在夜空最深處組合成一隻魔眼,冷冷的注視著萁十七和軍營某處。
魔眼中,無數抽象的靈魂和火焰組成了恐懼的瞳孔,深邃、冷酷,漠視世間一切生命。
如果他曾經歷過三百年前那場大戰或是去過女王的宮殿,就會知道,這魔眼是刑天一系特有的法術標誌天魔眼,與鬼方域修行者凌厲、霸道的魔眼並不完全相同。
瞳孔的注視下,萁十七感覺背後傳來一陣莫名的陰寒,回首處,卻只有月斜星疏,夜空一片靜寂。
他再次用神念遍搜軍營,良久后,終於發現軍營某處有細微的神念波動,那是羽化境修行者在修鍊神識時特有的神念波動。
修行者的神識修鍊在神府中進行,正常修鍊時絕不會發出神念波動,現在軍營里這個修行者一定是在修鍊某種陌生法術,他尚未掌握這法術的所有技巧,所以才會發出異常的神識波動。
聯想到刺客所用的法術來自射手域,萁十七心中一笑,凝神注視著神念波動處。
那是一座營帳,暗夜裡,沉靜無聲,營帳周圍隱約有十數個人影閃動。
萁十七調動神識,意圖向營帳內搜索,他的神識觸碰到一層軟如蟬翼的結界,那是修行者設置的神識壁壘,如果強行打破結界,營帳內的修行者馬上就會知道。
他只好撤回神識,一邊用神念鎖定營帳,一邊用神識召喚另外六個修行者。
首震等人到來后,萁十七向他們示意營帳處有細微的神念波動,首震等人紛紛用神念搜向營帳,他們也感覺到了神念的波動。
七人以萁十七為首,首震偶爾發表意見,另外五人完全依兩人意見行事。
萁十七神色嚴峻道:「軍營里的神念波動來自修行者,據我所知,高地人中只有祭司掌握法術,軍營里的這個修行者不是刺客也一定與刺客有聯繫,必須立即進軍營抓住他,一是我們現在直接闖進去抓住他,另外一種是留下四人監視,我帶人進軍營搜查,故意驚動他,趁他逃跑的時候抓住他。」
首震道:「這神念波動是羽化境修行者發出的,我們以七敵一,抓住他絕對沒問題,唯一擔心的是在軍營里以法術開戰,就算我們全力防護,也會傷及無辜,回去后沒法交代,最好是進軍營搜查,逼他出來以後再動手。」
羽化境修行者如果有意為之,任意一招都可以完全摧毀軍營,為了抓住一個刺客搭上幾千條人命,根本說不過去。
萁十七道:「我同意首師兄的意見,一會,我和雨神殿兩位兄弟帶禁衛軍進去搜索,首師兄,你們在這裡監視,營帳周圍的人肯定與那修行者有關,我們進去后,你們留意他們的行蹤,將他們一起抓獲。」
首震點頭同意。
萁十七三人回到禁衛軍駐紮的院落,緊急集合起所有禁衛軍士兵。
聽聞萁十七要夜搜常備軍軍營,安隊長面帶難色道:「萁指揮,這樣不妥吧?」
萁十七道:「怎麼不妥?」
安隊長道:「常備軍自成體系,他們的升遷、調動、檢查直屬元老院全體會議,五人執政雖然代表元老院,但以往根本沒有干涉過他們。」
萁十七道:「五人執政和西圖總指揮給我的手令里,明文說我有權進入任何可疑之處搜查,現在有刺客隱藏在他們兵營里,我奉命搜查,他們還敢阻攔嗎?」
安隊長苦笑道:「這個命令到常備軍這肯定沒用,常備軍根本沒把咱們放在眼裡,不會讓咱們進去的。」
萁十七怒道:「看不起禁衛軍,跟我走,我看他們誰敢阻攔。」
禁衛軍被常備軍鄙視已久,早就對常備軍滿腔怒火,平時雙方各有轄區,難以碰面,今天副總指揮帶頭找茬,個個得意之情溢於言表,一百多名禁衛軍列隊,興高采烈的跟著萁十七直奔隘口上的常備軍軍營。
宴會上,姬恆向諸人舉杯祝酒後,單獨舉杯向沃大人道:「沃兄,劣徒的婚姻雖未向宗室報備,但畢竟是他娶親,婚禮上的一應花費,我意都由我們中原帝國負責,你看如何?」
在場的都是人精,知道他這話是想找補臉面,堂堂高地人大祭司的婚事,高地人怎肯讓中原帝國付費。
與步雲大人隱晦的交換一下眼神后,沃大人笑道:「他二人婚姻奉的是昊天神諭,一應禮儀依高地人慣例行事,婚禮所需一應器物、花銷元老院、祭司院早已準備停當,姬恆公的好意我們只能心領了,你說是不是?步雲大人。」
步雲大人笑道:「姬恆兄,婚禮花費你就不要爭了,昊天城內他們的府邸就全都交給你了,銀子若是不夠,我這裡還有些。」
言語間頗有不滿之意。
步雲家族壟斷高地人行商三百年,步雲大人向有高地人首富之稱,富可敵國,別說一個姬步雲的婚事,就是一百個他個人也負擔得起,他與姬恆關係莫逆,此言一出,姬恆只能同意。
見姬恆讓步,步雲大人向姬恆微笑致意。
他先向席中眾人敬了一杯酒後,起身來到姬恆面前,道:「姬恆兄,我這個外甥父母早亡,我又才疏學淺,這些年承蒙你培養,他才有今日風光,我也能對他父母有所交代,本來以你我關係不需多說什麼,今天情況特殊,我一定要敬你三杯酒,我知你不勝酒力,這三杯我滿飲,你隨意。」
姬恆起身道:「步雲兄不用客氣,這是我應盡之責,你是劣徒嫡親舅舅,待他親如父子,我孤身一人,與他名為師徒,實際上也視他為己出,這酒咱們互敬吧。」
步雲大人道了聲好,兩人相視一笑,不再多話,連幹了三杯。
步雲大人來到拓跋霜案前,舉杯道:「通天城一別二十多年,長公主風采依然宛如當年,對姬恆兄的情意更是如初,這些年,姬恆兄為了培養姬步雲不得不辜負了你的情意,我也時常代姬恆兄對你心存愧疚,只是你們兩位乃是人中龍鳳,我這個凡人根本沒資格參合你們的事,這杯酒祝長公主早日與姬恆兄結成好事。」
拓跋霜呸了一聲,斜睨了姬恆一眼,向步雲大人道:「老了老了你更沒正經,誰要和他結成好事。」
拓跋霜話雖如此,酒卻喝的非常痛快,眉宇間蕩漾的,竟然是少女的神情。
此間,雲霓像是想到了什麼,附耳向大祭司說了幾句話,大祭司經年冷靜的臉上閃過一絲憂慮,隨即恢復正常,她低聲向身邊的姬步雲說了幾句。
姬步雲聞言色變,趕緊轉頭與西圖逍商議起來。
大祭司轉身向雲霓交代了一句,雲霓起身來到敖之武大人身側,向他耳語了幾句,敖大人也是神色一變,趕緊來到了大祭司身後。
此間,步雲大人舉杯向三位異域美女道:「三位佳客遠來,我冒昧的邀請諸位留下參加他與沃朵的婚禮,可否?」
虞絲、坤知簡、離歌三人起身,虞絲笑道:「我跨越無盡虛空來到崑崙域拜訪姬公子,恰逢好事,你就是不留我也不會走的。」
離歌道:「長者有命,怎敢不從。」
坤知簡道:「家父命我前來追隨姬公子,他人生大事,我定盡綿薄之力。」
三人說話,南婉兒一直在側耳細聽,坤知簡此言一出,她不由心頭一顫,抬眼仔細看了看金髮飄飄的坤知簡,暗想:這三個人里,最不好對付的是這個遠古公主,另外兩個來意和她一樣,言語間自重身份,言之不詳,她卻直言不諱的說出是來追隨小哥哥的,她修為、相貌具佳,不行,不行,得想點辦法,讓她接觸不到小哥哥。
大祭司、敖之武大人、姬步雲、西圖逍聚在一起,簡單商議了片刻,敖之武大人從腰間掏出一塊金牌遞給西圖逍,道:「這是軍帥令牌,見之如軍帥親臨,你馬上派人到鍾秀隘口,遲則生變。」
姬步雲向大祭司道:「人力難及,朵兒,只能我和雲霓去了。」
大祭司尚未答話,西圖逍搖頭道:「這種場合你若離開,置大祭司大人於何處?」
大祭司與姬步雲交換了一下眼神,道:「事關全局,顧不了那麼多了。」
敖之武大人道:「西圖說的對,姬公子若是離開,傳揚出去,必會影響到大祭司大人的尊嚴,現在高地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人身上,絕對不容有失,常備軍就算出事我也有把握鎮壓下去。」
大祭司是高地人中身份最尊貴的一個,更是神定的高地女王,她的事才是高地人最大的事,比較起來,餘事皆不足為慮,若是作為伴侶的姬步雲竟在訂婚宴上中途離開,這是對大祭司的大不敬,此事傳出,必會引起全體高地人的憤怒,連帶在場所有人都要承擔責任。
南婉兒這時湊了過來,向大祭司等人低語了兩句,大祭司向姬步雲目露徵詢之色。
姬步雲猶豫道:「合適嗎?」
南婉兒道:「小哥哥,你和坤知簡說,她一定同意。」
大祭司道:「席上譴客,不是待客之道,傳出去,別人會笑話我們高地人沒有禮數。」
南婉兒道:「那個金髮美女剛才和師父說了,她是奉命來追隨小哥哥的,是小哥哥的下屬,不是客人。」
敖之武、西圖逍聞言,面露驚異之色,坤知簡修行、來歷他們不很明白,但她的容顏、氣度,也就略遜大祭司幾分,這樣的佳人都要追隨姬步雲,看來姬步雲身份絕非中原帝國公子那麼簡單。
南婉兒的主意非常符合大祭司、姬步雲的心意,坤知簡的修為遠在姬步雲之上,有她出面,比姬步雲去要妥當的多。
南婉兒此時已將坤知簡喚了過來,虞絲、離歌也跟了過來,南婉兒也不阻止。
姬步雲滿臉歉意的向坤知簡道:「抱歉,我有件要緊事想勞煩你一趟。」
坤知簡臉上的笑意如一抹流雲在天際緩慢劃過,她淡淡道:「姬公子不必客氣,有事儘管吩咐。」
姬步雲從西圖逍手中拿過常備軍令牌,道:「我有幾位修行者朋友,在離此二百里的鐘秀隘口公幹,我擔心他們會和當地的常備軍發生衝突,勞煩你陪這位雲霓師姐走一遭,將此令牌交給我那幾位朋友,若他們有危險,還請維護一二。」
虞絲插話道:「我來的時候看見過他們,還是我去吧。」
離歌道:「我也想結識一下崑崙域修行者。」
南婉兒見三人爭著要去,大眼睛轉來轉來,心裡不知道又打起什麼鬼主意。
大祭司道:「席上譴客,失禮至極,萬望海涵。」
坤知簡開口之前,必是微笑在先,她笑道:「二百里,來去只在須臾間,朵兒妹妹,勞煩雲霓師妹陪我們三人去更衣。」
說完,有意無意看了南婉兒一眼,清澈的眼神似已看穿了詭計多端的精靈公主的心事。
聽坤知簡說二百里來去只在須臾間,敖之武大人、西圖逍心中狂顫,這氣質尊貴、容顏典雅的美女竟是傳說中的神祇嗎?
南婉兒被坤知簡的目光掃過,心頭一凜,隨即轉顏道:「雲霓師姐,快陪幾位去吧。」
雲霓轉身在前,坤知簡、虞絲、離歌三人向著姬步雲、大祭司微微點頭,跟著雲霓走出了宴會廳。
在座的都是大有身份者,見雲霓帶著三位異域美女出去,誰也不好問什麼,只能相互舉杯祝酒。
雲霓帶著坤知簡三人出得宴會廳,坤知簡眉心閃出一道淡淡的菱形圖案,圖案變幻,切割出一處獨立空間,四人無聲無息的消失在空氣中。
目睹這一切的守日祭司先是神情愕然,然後馬上恢復常態,指揮那些被驚呆了的小祭司趕緊各司其職,就像這令人震驚的一幕根本沒有發生過。
昊天城內,一處幽靜的院落,兩個紫衣老者相對而坐,兩碟小菜,一壺濁酒,相對於高呼歡飲的高地人,他們實在太安靜了。
左首的老者鬚髮俱白,右側的相對年輕些,只是身材比較魁梧。
白髮老者看著窗外的星月,似在自言自語道:「三百年了,家族守候數代,沒想到這事竟在我已垂垂老矣的時候發生。」
魁梧者道:「盡人事,聽天命,該做的我們都已經做了,三百年前祖先功敗垂成,希望這次我們可以成功。」
白髮老者道:「流言正在昊天城內發酵,明天早上就可以看到結果了。」
魁梧者道:「還是你老人家神機妙算。」
白髮老者道:「神機妙算的不是我,我也是聽命而為。」
魁梧者愣了一下,道:「不管了,喝酒,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