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個世界
沒有人贊同少年的提議,即便他們找不到更好的辦法,也不願意送他去死,或許有人同意,只是不敢在那樣的氛圍中表現。
天真的人總是想要找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或者說誰也不用犧牲的道路,可惜擺在他們眼前的路有且只有這一條,還是一個看上去就已經從中間截斷的絕路。
姚良卻對這個提議充滿信心,他並不是一個富有犧牲精神的人,做出這樣的決定只是因為他是這裡唯一一個能做到刺殺並活著回來的人。
其他人沒有這樣的實力,能夠走到那個人類獸王面前,交涉或殺死對方;也沒有復活的道具,只有他有做到的可能。
「放心吧,我會活著回來的。」少年這樣對其他人說,可惜其他人都將這句話當做了體貼的安慰,就算是知道他來歷的慕初,也不認為他可以做到。
他們完全拋開了姚良開始討論對策,無論如何都不同意這個剿首計劃。姚良又動容又無奈,只能在夜晚和姚團說這件事,收穫了「你這跟送死毫無兩樣」的吐槽。
可是到了最後,還是姚良的說法有那麼一點可行性,只是所有人都不同意他一個人去。
姚良本來想要以基地的人都在備戰狀態中,不是緊張地建造防禦工事,就是在加急製作陷阱為理由拒絕,他一個人去就可以了,人多了反而誤事,不是說打草驚蛇,而是他自己的異常之處起死回生被看見會很麻煩。
但眾人依舊忽略了他的抗議,以自願為原則,挑選實力最強的人去做這一場戰役的先鋒,爭取用一隊人解決獸王避免獸潮。若非姚良的實力是北清基地中最強的那個,他說不定還會因為年齡被排斥在這個任務之外,即使他不斷澄清他放在末日前都已經成年了。
姚團同情地舉起爪子拍了拍他的背,大家都是好人的情況下,確實容易出現這樣的場景。
在這次的作戰計劃中,選擇的方式是空投,這是最快捷也是唯一可能到達獸王附近的途徑。從外圍突破絕無可能,只有空中還有一條道路,而情報中野獸軍團多為走獸,空中部隊稀少,是個可以利用的薄弱環節。
真正計劃開始之前,北清依照不止何處流傳下來的習俗,舉辦了一場踐行宴,雖然食物和上次歡迎西鳳基地成員一樣豐盛,但氣氛截然不同,凝重得姚良都不敢開口說話,生怕自己張嘴就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這樣合適但不吉利的話。
人們搬出了北清原負責人珍藏的好酒,葡萄和小麥水稻是少數沒有殺傷力的植物,葡萄酒和米酒也是如今人類中已經大受歡迎的品種。
深紅的酒液被倒入陶碗中,每個人都分到一杯,姚良也不例外。喝完這碗酒,就該出發,每個人都痛痛快快豪飲著平時沒喝過、也捨不得大口吞的美酒,而姚良小口小口抿著,低聲和糰子評論這個葡萄酒在他喝過的酒裡面可以排第幾。
吃飽喝足的敢死隊隊友們,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準備第二天的作戰。姚良也當著其他人面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做出一副要休息的姿態。等門口聽不見任何聲音,只有隔音不好的牆壁另一端傳來的打呼聲的些許動靜后,他躡手躡腳從床上爬起來。
夜晚的基地依舊有著執法隊在兢兢業業地守夜,並且因為獸潮的原因,他們更加小心謹慎,眼睛瞪得像銅鈴,不放過任何一處細微的動靜。
可姚良不一樣,他制定了所有的守備路線還有時間,卡在交接換班的過程間,找一個視線死角雖然困難,卻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做到。
少年抓起了自己的劍,本來閉著眼睛睡覺的姚團也睜開了眼睛:「我就知道你會提前走。」
它的目光中滿是譴責,寫滿了是不是準備不帶我一個人偷溜的怒氣。姚良咳了一聲:「怎麼會,你可是計劃的最重要一環。」
他從儲物戒指里取出了一個熊貓玩偶,是之前為了逗姚團放在裡面的,一直沒拿出來,這會兒還派上了用場;然後抱出了另一床被子,捲成圓筒狀放在床上,再蓋上自己的被子,打眼一看就像有人在睡覺一樣。
這樣簡陋的偽裝在白天肯定是沒有效果的,但有夜色這個最好的輔助幫手,就算有人心存疑惑也不會走到近處看,隔著距離應該能爭取幾個小時的時間,如果他們不來叫自己吃早餐,或許運氣好等到出發的時候才被發現。
一人一獸沒有打開門,而是找準時間從窗戶翻了出去,熊貓並不算嬌小的身軀十分靈活,行走在燈火與燈火之間的陰影中,有一隊守衛從它面前經過,卻什麼都沒有發現。姚良更是經驗豐富,他像一個幽靈,遊走在守衛的視線死角,漸漸靠近出口。
過程花費了不少的時間,主要是等待其他人離開,他們尋找到最佳時機,在換崗的時候一躍而起,闖過了最後一道關卡,融進了基地外的黑夜裡。
有一個執法者停頓了腳步,遲疑地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旁邊的隊友立刻警惕起來:「怎麼了?」
「我好像看見有東西過去?」他說的有些猶豫,自己也不能確定是不是幻覺,對方瞭然:「沒什麼,是風而已,我以前守夜的時候也經常疑神疑鬼。」
於是那人也放下心來,繼續著他們的巡邏路線,並不知道自己錯過了發現真相的機會。
之前就被囑咐過的巨鷹停留在基地外的大樹上,兩隻老鷹溫順地低頭,用巨大的喙蹭了蹭姚良的頭髮,然後任由他們爬上自己的背,展開雙翼,飛向了天空,寬大的羽翼幾乎遮住月亮。基地中有人抬頭看向飛鳥離開的方向,也沒有多想。
趴在鷹背上是一種難得的體驗,巨鷹的羽毛很堅硬,帶著一些粗糲感,姚良勉強在它的脖子附近找了一個支撐點,避免自己在高速行進中被甩出去。姚團這時候變成了人形,小孩子的外表比起快兩百斤重的熊貓來說更方便,而且體型輕對方飛起來也輕鬆許多。
冰涼的風呼嘯著穿過姚良的耳畔,霧狀的雲涼絲絲的,伸手仿若可以摘下月亮。在這種時候,才會發現,人類為什麼這樣渴望飛翔,少年臉上揚起一抹笑容,享受著這一刻的自由。
正如姚良所預料的那樣,基地中的人確實一夜都未曾發現他們的離去,直到天光大亮,被選出參與剿首行動的人都起來吃過早餐,慕初才皺著眉去敲響了他的門。按照她的私心,她更希望姚良就這樣睡過去,錯過這次行動,但她不能。
只是怎麼敲門裡面都沒有一絲回應,讓她有了一種不詳的預感,其他人也發現了這裡的不對勁。旁邊的男性執法隊示意她讓開,然後一腳踹開了房門。看見黑白色的熊貓和床上鼓鼓囊囊的人影時幾人還鬆了口氣,再走近點卻頓時發現是假的。
慕初一把掀開了床上的被子,臉上的表情變幻不定,跟進來的人都被變故驚呆了,她轉身衝出去,正巧遇上了疑惑為什麼派去做搭乘工具的飛禽少了兩隻的馴獸師們。
不需要多聰明都能猜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提前離開是對方能做出來的事情,之前看他總是安靜地無奈地聽他們說話,便以為不會出問題,誰知道還能玩起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把戲。
其他人也不再等待,乘上交通工具以後以最快的速度朝他們追趕而去。慕初遙望著天空上的一行黑點,臉色極其難看,小姑娘抱著藍藍,懂事地待在母親的身邊,祈禱著大哥哥的平安歸來。
而姚良此時,正在以最快的速度接近獸群,除非必要的休息之外,他們都不會落地,若不是巨鷹不能支撐過長時間的飛行,他們甚至不用停下來,戒指裡面還有一些食物,支撐到目的地綽綽有餘。
實際上用的時間也不長,在第三天,他們就發現了獸群的蹤跡,北清確實是獸潮的下一個目標。
即使飛在天上,低頭望著由眾多野獸組成的軍團,也會不由得感覺到畏懼,縱然它們此刻還不是戰備狀態,也沒有正面交鋒帶來的壓迫,但那樣的數量已經足夠讓人心驚。
巨鷹沒有降下高度,雖然依舊引起了注意,鷹隼的目光敏銳地尋找首領的地點。在一個個體型龐大的動物之中,人類太過渺小不起眼,不過對方坐在一頭大象的身上,仔細尋找還是能夠找到。
承載著姚良的巨鷹盤旋著,俯衝而下,所過之處驚起一連串的動物,它再次向上飛起,背上的乘客卻不見蹤影。
此時,姚良落在象背上,和那個獸王面對面站著。對方的皮膚黝黑,身上穿著不知名的野獸皮毛,頭髮蓬鬆又亂糟糟的,從五官和身形來看,他的年齡不大,或許和姚良現在的身體年齡差不多。
他的表現並不像人類,這個年輕的獸王四肢著地,如同野獸一樣對著姚良呲牙,從喉嚨里發出威脅的低吼,圍繞在他身邊的野獸們頓時騷亂起來,休憩的獸群全部警惕地站起來,上萬雙眼睛注視著中間。
「你會說話嗎?」姚良沒有一上來就喊打喊殺,他還是嘗試交涉,可惜對方依舊警惕地看著他,「你能聽懂我的話嗎?你為什麼組織起這些獸群,怎麼做到的?」
少年極力表現自己的友好,試圖通過和平的方式解決這個事情,可惜對方明顯是從野獸群中長大的小孩,除了人類的外表外,什麼社會性都沒有,已經完全融入了野獸中。
看來交涉註定失敗了,姚良定定地看他幾眼,嘆息著抽出了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