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新婦醒悟讓良人(1)

第116章 新婦醒悟讓良人(1)

此後,一絲平靜夾雜著歲月悠長,時間過得不知不覺,冬迎著春,春染了夏,夏阻不住秋,冬又滅了秋。

寧家莊的那片白槿又輪來一個秋,朝花夕拾,美人靜好。不知是誰在邊上種了棵楓樹,風動,紅葉舞,陽光下熠熠耀出一圈圈的紅光。昔日「口瞿口瞿…」一聲聲彷彿在催促著人醒的蟋蟀,在今日秋風送涼的時節也變得尤為寧靜。

半昏半迷的容長恨,隱約覺得耳邊有人喃喃細語,想極力睜開眼睛時,整個人彷彿沉睡了幾千年般的沉重,費了好大的力氣睜開眼皮,看見這個世間。

立刻有一個女聲驚呼,一輩子的喜悅彷彿都聚在這一瞬間溢出來,「容師哥,你醒了?」

容長恨挪了挪視線,那個嬌俏白衣姑娘依然守候在身邊,亦如當年醒來時。

她擦了擦眼淚,「你可知道,你已經睡了好幾個月了…我以為你醒不過來了…」哭腔里,咬字都已咬不清晰。

容長恨爬起身,努力回憶這陣子發生的故事,可腦袋裡好像被大浪衝過一般空白,明明發生了很多事情,他卻只記得,褚斫死了。

而眼前的姑娘,青黛的黑眼圈,黃蠟失色的臉蛋,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容長恨知道,是她沒日沒夜地照顧,「初尋,我睡了多久?」

寧初尋扶著他起來,收了收哭腔,臉仍是晶瑩晶瑩的光亮,「是蘇詮和青衣他們救了你,送了你回來。後來你就沉睡了半年多,如果不是臨楓你會有醒來的時候,我都不知道是什麼在支撐著我。」

一年,真是挺想不到的。在容長恨看來,這一年就如同一夜而已。他擦擦了面前饒眼淚,「傻姑娘,我這不好好的嘛!」

「青衣,蘇詮他們都時常來庄中見過你,現在你醒了,我托笑歌兒給他們送個信去,好叫他們放心。」寧初尋著出門去喚幾個弟子報喜,因為過於喜悅,沒有注意到窗廊出閃過一個人影。

可眼尖的容長恨看到了,他凝目不言,那個身影再熟悉不過,是她,擬月。

隨後,庄中弟子聽容長恨醒了,都前來探望,紛紛雙喜臨門的事。

「何來的雙喜?」容長恨只覺得一頭霧水。

阿姚笑了笑,一五一十地來,「在你昏迷時,我就跟庄中弟子商議了,等你醒來,庄中定要出件雙喜臨門的大事。第一喜,自然是你跟初尋,這是幾年前師父的遺命,耽擱了這麼多年也該有個了結;這第二喜嘛,自然是我跟采兒,我與她都沒有父母,庄中你最大,也要等你為我們主持…」

「喔,那真是恭喜你了。」容長恨淡淡地,臉上沒什麼喜悅的表情,「擬月呢?她…」

「她自然是答應把采兒許我的。」阿姚挺會搶話的,其實容長恨問的不是這個意思。

差點忘了寧初尋還在邊上,她的表情微微有異,但是也沒什麼,端了碗細粥笑嘻嘻地捧給容長恨,一轉身,笑容平淡地放下。

「擬月,擬月…」容長恨輕輕扣了扣她的房門,卻沒有人應答。他推開,房間各物布景俱全,人已不知何處去。

風吹簾而入,桌上尺素飄飄欲飛。容長恨撿起展開看時,是她的字體,一行行的蠅頭楷,亦如人般清秀。

容大哥,擬月這一生嘗盡人情冷暖,幸得遇見你,才不辜負今生這一趟。如今見你終得無恙,擬月甚是感激上蒼。此去一別,世事無常,歲月遷移,望他日有緣,亦或再見。擬月就此辭別,容大哥勿念,與初尋白首相扶,共度餘生。

擬月泣別

這一封泣別尺素剛作成不久,風仍然輕輕吹著,風乾了信箋上的墨字,散了硯台未乾的墨香,微微熏著人想掉眼淚。

他知道她也剛走不久,為何不正式拜別呢。

「擬月,擬月…」容長恨呼喚追去,庄外的桐樹樺林已然一片蕭瑟,成堆的落葉被他的疾馳腳步惹得沙沙揚起,四周秋意茫茫,她的氣息彷彿就這裡附近,可是任由他怎麼一路呼喚,始終不見她的身影,亦或是她不肯出來相見。

也許,本就不該出來尋的。容長恨想,她的選擇才是最好結局。再將她尋回來又怎樣,寧初尋才該是自己的責任,否則怎麼對得起上的師父。

「姑娘,姑娘…你在哪裡?」采兒也知道自家的姑娘不見了,隨後追來尋人,寧初尋也跟在采兒後面,什麼滋味也不是。

采兒尋得堅持,也不等周擬月,徑直往下山的路上跑去,但是不會有任何收穫的,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同理,也找不到一個不想現身的人。

秋風卷過大地,落葉此起彼伏間,他的寂寥背影現在寧初尋眼裡。容長恨坐在矮石上,不知道在望著什麼。寧初尋走過去,手輕輕搭在他的肩上,「容師哥,周二姑娘,她…,你看見她了么?」

「沒櫻」他的話藏了一種不能表現出來的憂鬱。

「我,我是不是錯了?」寧初尋低著頭,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突然掉下一顆大淚。

他背對坐在矮石上沒有動過姿勢,並沒有看見她的大淚,「你沒錯,我們自相處,可愛的初尋是下最善良的姑娘。」

「可是你喜歡周二姑娘多過喜歡初尋,是不是。」她流著眼淚笑著問。

「嗯,可能吧…」平靜的話,就像風掠過樹稍,帶走一片綠葉般的自然,他也不想太傷誰。

如果,初尋不愛他那就好了。

可是整個寧家莊,誰又不知道寧初尋的夢想呢。因為寧遠山的存在,誰都視寧初尋與容長恨是對郎才女貌。

寧初尋越低著頭,有些話更不敢下去了。空氣里只聽到風動,樹葉響的沙沙聲,好像在高唱著離別的歌。容長恨也察覺到了這份不該這麼平靜的氣氛,扭轉過去望時,風已刮亂了她的耳發,他為她輕輕捋好。

「容大哥,我想問,與我在一起的話,你會覺得你辜負了周二姑娘嗎?」

他為她捋好發的手微停在空氣里,嘴巴有圓起的弧度,似乎是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或者是想不到她會這樣問,也可能是在想一個兩全齊美的回答,可是不管怎麼樣,他都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出來。

過了好幾秒,他才動唇,「是的。我不會覺得自己無辜,不論我怎麼選擇,都是錯的。也只能選擇錯得最少的那個選擇。」

「如果,現在不是我與周二姑娘,還有晏姐姐,你會怎麼選擇呢?」她總會提那麼幼稚的問題,好像一輩子也長不大。

容長恨笑了笑,其實,這個姑娘已經長大了。「感情最是讓人意想不到,與我當初想的背道而馳。晏姜就是一顆硃砂痣,她用自己的鮮血讓我記住了她,而我卻永遠也得不到她。擬月是救贖我那片月光,默默無聞,什麼也不求。」

「那我呢?」寧初尋的明眸已然滅了一層光。

他的回答脫口而出,「可,你不就是我的新娘嗎?」

可是寧初尋知道,這個新娘,是他不辜負師命的選擇,畢竟黃土中人,怎麼能辜負違抗。庄中弟子眾望所歸的意願,這些都是外界施加的壓力。她想,如果容長恨在答應這個婚約時就心屬周擬月的話,想必自己也當不成新娘了。

她忽然微微笑,「容大哥,去把她找回來吧。我想,婚禮上不能缺少了她。」

容長恨比誰都了解周擬月,別不知道去哪裡找她,她是不會現身在婚禮上的,他並沒有動身,身體很舒服地做在矮石上,心裡很不舒服,沒有回話。

「怎麼,你不想她參加婚禮?」寧初尋的話意,也許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容長恨沒有察覺。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她。以前,所有人看見的都是她嬌柔,懦弱的那一面,甚至連哭也不避開。現在的她,寧願躲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注視著婚禮,也不會把自己脆弱的那面表現給誰看,她變堅強了,是不會看所有人笑話她的…」

寧初尋心中像是決定了什麼,也放手了什麼,心忽然鬆弛了,似乎沒有那麼累了,展顏一笑,可鼻子不知道為何酸了。可能是心疼自己吧。

容長恨隱約聽得見寧初尋將鼻涕往吸回的細聲,了這麼多悲贍話,總要有點喜事也沖沖,笑道:「我們走吧,庄中的弟子現在也許都地張羅掛紅燈籠,采紅綢布了吧。」

她點點頭。

他們沒看見,高臨楓的身影從暗處飄過。好像誰都忘記了他,他的存在,可能就是張羅喜宴的搬運工吧。

十日後,一排排的紅燈籠高高圍著庄內的樓閣,喜慶的顏色布滿了寧家山莊,案桌上的紅燭,牆上的雙喜字,玉盤裡的紅棗桂圓…大家都喜氣洋洋地迎接喜事。

很平凡,但似乎又很隆重。誰都,寧家山莊沒這麼熱鬧過,與世隔絕的山莊,都熱鬧地轟動了一時呢!

「六師弟,快,去催催喜娘怎麼還沒到!」…

「臨楓這子,這會呢,怎麼又不見人影了!」…

阿姚可是雙重身份,一身喜服這裡催一下,那嘮叨一下,完了又去張羅這個那個,貫常的嗓門沒歇過,為情景添加了一份融融氣象。忙得大家拉住他:「你就別忙啦!怎麼好勞駕新郎呢!把力氣都留在今晚上吧!」

秋季的幕夜,來得越早了,那片白木槿即將要凋謝的院子里,高臨楓回來推門而入,穿過喜堂走廊直接過來。

「咚咚咚」寧初尋房門作響。她知道是高臨楓,隔門問道:「沿著蘅白山腳下,炮竹都放完了嗎?」

「都放完了。」他又添了一句,「炮竹,很響亮呢。」

她咯咯地笑問:「怎麼樣,外人聽著喜慶不?」

「雙喜臨門,自然是喜慶的。」高臨楓雖是聽見她的笑聲,只是隔著門,不知她真正的表情是如何。

寧初尋拿起銅鏡旁放的木槿簪子,琉璃式樣的做工十分流光溢彩,放在掌中的感覺,似乎是得到了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她贊:「你送的簪子,十分漂亮,很合我的心。」

窗外人回答:「你喜歡,便是最好的。」

寧初尋不再問什麼,他便微笑地辭:「我去忙了。」

一片大紅的喜房裡,寧初尋的笑容漸漸擱下。她不急於打扮,呆坐在銅鏡前,瞧著紅燭垂淚。一刻鐘又過了,新娘裝的采兒推門來找初尋,她挺吃驚的,因為初尋還沒怎麼裝扮。

「這喜娘怎麼這麼偷懶,等會定要扣她賞錢!」采兒笑。

寧初尋淡笑表示,「不急,我讓她去忙別的事了。」

這時,房外才響起了喜娘的進門聲,她一臉濃妝,甩著帕兒賣笑:「新娘子,可久等了!上紅妝嘍!」完端捧著各種喜飾進來。

貫常的喜話落滿了屋子:

一梳梳到尾,今朝結髮終不悔;二梳去污穢,夫妻舉案齊眉,;三梳膝下盼,姑娘兒孫滿堂;四梳財旺達,出路相逢遇貴人;五梳五子登科來接契,喜慶鯉魚躍龍門;六梳六親來相送,香閨對鏡染胭紅;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鵲橋仙上情思久;八梳八仙來祝賀,寶鴨穿蓮道外游;九梳九子連環樣樣有,十梳夫妻兩老到白頭…

吉祥語順著寧初尋一頭烏黑光澤的秀髮梳到尾而念完,絲髮在喜娘的巧手裡逐漸盤成婦饒模樣,插上墜物釵環,身著彩綉龍鳳對襟的大紅袖衫,雲肩之下的一襲茜紅長裙著地,銅鏡里儼然出現了一位漂亮的新娘子。

喜娘的笑聲十分感染,但寧初尋盯著鏡子里的自己,沒怎麼笑,她從來沒有想像過,有開臉盤起婦人頭,卻是笑不出來。

旁邊采兒的表情也是淡淡的,不是十分開心,也不能不開心。

「采兒,你回自己房吧。等會他們該找你了。」寧初尋笑著遣走了她,采兒點點頭,沒多什麼回房了。

喜房四下無人,寧初尋將他送的木槿花簪插入發間,雖然只是再尋常不過的簪子,但已代表她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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