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新婦醒悟讓良人(2)
就像容長恨的那樣,從尊貴侯門裡走出來的周擬月,從前會把脆弱暴露出來的周擬月,她已經不再是那樣的周擬月了。
她會把自己藏起來,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靜靜看著那些傷心事。
寧初尋也覺得周擬月會這樣的。所以,她已經脫下了那一身不屬於她的喜服,重新換上了往日的一身白粉羅裙。
對,這樣才是寧初尋,那個像白槿花般樸素又華麗的寧初尋。
寧家山莊一圈一圈地被喜訊的炮竹籠罩著,連散出的煙霧都是喜悅的。此時,庄角里立著那位裊娜的女子,眉眼若喜若泣,她終究是捨不得走。從大家閨秀里走出來的女子,是明理的,她之所以要在這之前離開,是因為他們兩饒婚期在即,選擇在這個時候消失,不過是圖個心安,不想讓容長恨為難罷了。
聽到了炮竹聲響,她默默獨立在寧家莊外,雙喜牆貼,紅燈高掛,也可以是自己心中的一份喜悅。但是她不會進去的,只望了一會兒便轉身就走。
黯然的目光落在地上,忽見前面有女子的腳步停下,周擬月抬頭望時,那位位白粉佳人正正地瞧著她,臉上還隱約有擦卸的紅妝殘留,如瀑布垂下的青絲還捲曲著婦人髮飾的印,發間的木槿簪子是唯一的釵飾;衣著還是平常穿的那件,一點都沒有變,手中卻是捧著一塊紅綢,從紅綢上結的鴛鴦流蘇來看,那是新娘用的蓋頭。
寧初尋對著周擬月,十分友善地笑,兩個酒窩能醉人。她輕問:「你一直在這附近,從沒有真正離開過,如今你來了,又為何要走?」
雖然周擬月看出寧初尋不似是新娘子的打扮,心中雖有疑慮也不再多問,平靜答道:「我本已是決心辭去之人,有何必現身惹人來煩,我想這樣,才是剛剛好,兩不傷害。」
「想知道何為『剛剛好』嗎?如今你來了,這不就是剛剛好。你若走了,誰來做容師哥的新娘呀!」寧初尋話里是十分的真誠,伸過周擬月的手,輕輕將紅蓋頭放在她手裡。
周擬月眼中滿是狐疑,但又像做夢一般不真實,親手觸摸到紅蓋頭的柔軟,像捧了一朵不切實際的雲,喜不露色地:「你似乎早知我會來。」
「聽到喜日轟轟烈烈的炮竹,你怎能忍住會不來。」
「那你為何要這麼做?我認為就算塌下來,你也不會放棄成為他的新娘。」
寧初尋抿唇,很自然的笑更襯得她更動人,「前一刻鐘的我,披著耀華的喜服,還在跟老打賭,倘若你不來,那麼今的婚禮,我會選擇照常進校」
「所以,你不過賭輸了而已。」
「不。」寧初尋笑了,搖搖頭:「可是后一秒,我卻一直等著你來。所以,我等了你許久。」
「為何,是什麼讓你做了現在的這個決定?」周擬月慎重地問,那種怕自己撿了一個不踏實的便宜,隨時會失去的感覺。
對方隨性淡然地回答,「你忘了,我還有臨楓啊,他對我比容師哥還要好,我想,我要選擇他,也成全你們。這樣才是最好的結果,我也會幸福的。」
周擬月聽了會心一笑,跟著寧初尋從隱角里進入山莊。
拜堂之地,賓客滿座,萬事俱備,只等新娘。
容長恨作起新郎,還是脫不了一股俠義的風範,雖然他的心情,無以言表。
「嘿,新郞官,你在想些什麼呢!」容長恨正呆思,被突如其來的招呼嚇回了心思,再看來人之時,是蘇詮。
孑然一身的蘇詮。
容長恨往後看了看,不見有慕青衣的身影,嗔道:「你個好子,青衣早來了,你們怎麼沒有一塊來?」
他還不知道蘇詮與慕青衣之間鬧的彆扭。
蘇詮異常敏感地苦笑,不知該怎麼回答,低頭一語:「我,我倒沒臉見她,不問也罷。」完端起邊上的酒盞飲下一海。
容長恨追著問:「你們怎麼了,吵架了?」
「要是吵架那就好了,慕容兄大喜的日子,不談別的穢事了。」他隨便一語揭過。
蘇詮才剛完,就被容長恨單手拎起衣襟,帶點怒意道:「那人不是別人,是我妹子,你敢在我面前輕飄飄一語而過?」
「嚯,大喜日子,你們要比劃拳腳么?」阿姚進來遇上這一幕,急忙勸阻。
三個人誰也不話了,氣氛被一句喜娘的「新娘到」打破。
喜娘一聲高喚,兩位新娘一前一後輕盈現身,紅蓋頭半遮著那面若隱若現的紅顏,一身琳琅滿目的華服,佩環跟著腳步搖晃,紅裝艷麗,風采如盛滿的泉水止不住流溢一地。賓客都圍上來歡悅,容長恨臉色平靜地沒有笑,甚至有點不想去區分兩位新娘哪位是采兒,哪位是寧初尋。
但是大家都吃驚了,因為寧初尋正扶著那位「不是新娘的新娘」,現場的歡笑聲停止了一半。
他們定睛看時,那位「不是新娘的新娘」一顰一笑朝長恨走去,蓋頭的珠翠隨著她的輕步微微搖動,隱約能分辨出一張熟悉的面容,誰都認識她,不會為此感到陌生,只會驚訝萬分。
然而,大家看到容長恨的表情也是一臉的不可置信,更加覺得這是一場奇事了。
「真是可笑,難道這是在夢中不成?」容長恨以為自己迷了眼睛,閉上眼再睜開,眼前的新娘仍是初見的模樣。
慕青衣與蘇詮也不知會有此事,夥同眾人皆驚一場。
采兒察覺到現場不一般的氣氛,悄悄掀開紅蓋頭望了一角,又會心喜悅地放下,等待婚禮的進校
阿姚素日很知寧初尋心思,如今見新娘換了人,隱約為她擔憂起來,低聲問:「初尋…你這是…?」
寧初尋的目光掃過阿姚,笑而不語,一個眼神便明了一切,彷彿在回答,「這是該如此做的。」
她扶著新娘,將周擬月送到容長恨面前,牽紅托在他手上,作揖笑:「容師哥,你的新娘子,初尋已為你帶回來了。」
那一層珠簾紅蓋頭,擋不住周擬月的笑。
容長恨亦如平常,自然接過牽紅,大家見寧初尋如往常般一樣談笑風,又見她親自扶著周擬月過來,各自都心知肚明。
誰也沒有多問一句,彷彿這就是該有的婚禮,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照常進校
兩對新人站在高堂前,喜娘高喊:「一拜地!」
……
一拜又一拜。
高堂拜的是寧遠山夫婦與慕容夫婦的牌位。
眾饒目光都落在兩隊新人上,唯有寧初尋凝視著父母的牌位,心中想道:爹,娘,女兒做出此舉,連女兒也不知道下了多少決心,你們也一定會明白和接受我的選擇…
而高臨楓的目光落在寧初尋身上,一種憧憬又滿足的微笑。
一日的熱鬧聲隨著入夜而逐漸消散,鬧了洞房撤去了酒桌,疲倦了一,大家誰也沒有多提換新娘的疑問。
誰都沒有注意到宴席散時不見了寧初尋,除了高臨楓。當然,他也知道她不會想不開的。
慢悠悠地沿著庄外常去戲玩的地方尋去,月色靜好,祥和的柔光灑在一畔相思湖上,一片片的波光粼粼像是仙女的金紗落了下來。
那輪圓月下的人影兒,晚風輕輕吹起她的羅裙,她安靜地椅在欄,厭不其煩地賞著一輩子都賞不盡的花好月圓,又好像在等著屬於她自己的花好月圓。
「初尋,秋色涼呢。」高臨楓過去輕喚一語,脫下自己的絨毛大氅披在她身上。
她滿不在乎那些涼意,只要心是暖的,茫茫寒冬又何妨,「臨楓,你可知我今晚為何突然想起來望月?」
「呵,莫非你後悔了今的選擇,求嫦娥下凡賜你一丸後悔葯。」他打趣地。
自然不是這樣,寧初尋長大了,知道一件事情的選擇權不是拿來浪費的。世間沒有葯,嫦娥也沒有,否則就不會「碧海青夜夜心」了。
「臨楓,你聽過一首詩嗎?圓時缺處何曾有,缺處圓時自儼然。舉世盡隨圓缺走,幾人透出未生前。」一首詩從她嘴裡很優雅風韻地念出來。
學識不淵博的高臨楓慚愧地低頭,他可是江湖浪跡長大的孩子,有時飯都吃不飽,哪有閑錢去學這種雅士的東西。他唯一的優點就是記性好,詩句從寧初尋嘴裡念出來,他一下就記住了,也可以照著念一遍,念后贊:「很有道理的詩。」
寧初尋扭過臉龐,月光照得她的木槿金簪十分華麗,笑問,「你知道這詩的題目是什麼嗎?」
「嗯…」就算讓他現猜一個,也不會那樣準確無誤呀,只好請教:「倒要勞煩你教一番了。」
「這就是她的名字呀。」
「誰?」
「周擬月呀。」寧初尋笑嘻嘻地,「是不是很配她呢!悲歡離合,陰晴圓缺,世人怎麼躲也躲不掉。細看周擬月的一生,生於侯門到處在江湖,一位養尊處優的千金女變成一位混跡俠塵的女子,她失去了不愛她的父親,卻有了容師哥這樣心儀的郎君。她像上的月亮,圓時不驕,缺時不惱,自然而然接受該有的變幻……」
靜月之下,寧初尋感嘆了許多,相思湖上,夜色冷如涼水,高臨楓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讓我將喜訊炮仗放遍蘅白山,只是為了引周擬月現身。初尋,你現在可曾後悔?」
寧初尋隨性地笑,很不耐煩這種一遍又一遍的問題,搖搖頭,抓緊了肩上的大氅,「我放開容師哥,上早就將更好的人送到我身邊,臨楓,有這樣一個你,我願意放棄他,我早該明白的,只是被爹爹生前訂下的婚約蒙了心而已。你看,你送給我的木槿簪子,是多麼漂亮。」著挪過了一寸,示意現發間的簪子給他看。
其實高臨楓一的目光不缺落在簪子上,那是他為寧初尋置辦喜飾時去釵坊親手打造的,只這一件就是這世上獨一無二。今她撤下了所有新娘的頭銜,唯留下了這支金簪。
他們相視笑望,他:「今夜此良辰,應該還多一對良饒。」
寧初尋臉紅地點點頭。
新房之內,一對紅燭燈光將新人帳內映得通紅,半夜又隨著夜盡而燃盡,今晚無疑是個舒心的夜晚。
次日早晨,慕青衣前腳才出了寧家莊外,後腳就有人喚她。她略停腳步,不用回頭也知道那是誰的聲音。沒轉過身,想抬腳繼續走。
「青衣!」蘇詮又喚了一聲。
可她沒有要停留的意思,走著那條與他不相關的路。
蘇詮追了上去,挽住她的手臂,她的目光仍然目視前方,陰陽怪異地拋言:「我本不與蘇公子一路人,不知蘇公子喚我有何事?」
「你寧願這樣一輩子跟我陰陽話么?」
「不然呢?蘇公子想要我什麼話?」
慕青衣此話,頓時讓蘇詮覺得自己像投了降的失敗者。那麼多個月過去了,如果不是因為寧家山莊的請柬,他們還真沒見過面,更別提上話了。
嗯,他們挺像陌生饒,但是怎麼也變不回陌生人呀。
蘇詮憋了好多話,不知要怎樣不惹怒她地表達出來,有點怕錯話被拉去流放的那種心翼翼,「青衣,你清瘦了,我上次在街上無意碰見繁縷,得知你們在一起過日子,我想幾次去找你的,繁縷卻你不願見外人…」
「是的,你有自知之明,也知道自己是個外人。」她插話譏笑了一句,「不用什麼多餘的廢話,寧家山莊出了兩件喜事,你也老大不了,蘇府怎麼不學學呢?此番你叫住我,若是給我送個婚帖我還感興趣地接過踩在腳底下,既然沒別的事情我便走了。」
話像冰雹一樣砸在饒臉上,蘇詮怔在原地,半句話也答不出來,慕青衣又諷刺道:「哦,我差點忘記了,周舒媚是漏網之魚,蘇家作為將軍世家,是不敢娶也光明正大下婚帖的。周舒媚也自然沒有她妹子一樣的好命,也找不到像我兄長一樣的如意郎君。」
一句句指桑罵槐,比刀子還尖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