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大喪之後

66、大喪之後

吩咐長史之後,霍光就讓隨從的中郎去請皇后回椒房殿。兮君這時候才發現,霍光居然一直跟著自己。

看了倚華一眼,兮君欲言又止,到底沒有立刻問出來。直到回到椒房殿,兮君一進前殿便喝退了左右侍御,只留下倚華一人。

「平陵有異?」兮君厲聲喝問。

倚華跪下,卻沒有吭聲。

——這種問題……要她怎麼答?

兮君心裡陡然一涼,隨即便頹然地跌坐在地,倚華連忙膝行向前,扶住兮君,隨即便聽到了兮君的喃語。

「……怎麼會……」

——她以為,從始喪到下葬,所有的一切都依禮而行,陵墓自有定製,又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怎麼也不可能出問題……

——所以,她並沒有太關注……

——難道……她還是想錯了?

兮君攥著倚華的手臂,低著頭,卻沒有說一個字。

——時至今日,她就是再追問……又有何益……

兮君終於有些明白劉弗陵的心情了……

——她的外祖父……是何等不喜歡這位天子啊……

——她的外祖父……

……

「……昌邑樂人已內三日……」

謁者令期期艾艾地回答霍光的詢問,儘管霍光的語氣十分客氣,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慌亂。

——這件事……儘管他知道,但是……

——與他有關係嗎?

——霍光怎麼會找他……

霍光扶著憑几的手猛地攥緊:「三日?」

「……是……」謁者令更加緊張了。

——砰!

霍光的手攥成拳頭,狠狠地捶在有憑几上的扶手上。

廬舍內外的所有人都被霍光的震怒嚇了一跳,全都跪了下來。

——在未央宮中,霍光一直都很少發怒的。

「……三日……」

霍光又說了一遍,這一次,簡單的兩個字卻是從牙縫中好容易才擠出來的。

——三日!

——三日前,大行皇帝之柩尚在前殿!

——從劉賀即位至今,也不過七天!

——劉賀居然就敢把樂人引進宮!

「讓掖庭令來見我!」霍光吼了一聲,立刻就有人在外應了一聲,隨即便跑開了。

謁者令離霍光最近,更是直面霍光的怒意的人,這會兒,幾乎是搖搖欲墜了,偏偏霍光沒有發話,他也不敢向明顯處理盛怒之中的霍光請求離開。

也不知是為什麼,去傳話的人遲遲沒有回來,謁者令嚇著漏壺一聲一聲的滴水,只覺得自己身上的冷汗就跟著一滴一滴地落下。

「爾且退。」霍光忽然開口。

謁者令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霍光讓他退下了。

「唯。」謁者令連忙應了一聲,便強撐著發軟的腿,退了下去,還沒有退三步,就聽到霍光平靜卻冰冷的聲音:「為人臣者當如何,君當思之。」

謁者令駭然,卻什麼也不敢說,只能低聲應了一聲:「諾……」

出了霍光所在的廬舍,謁者令便雙手撐在膝上,好容易才沒有癱在地上,明明是盛夏六月,謁者令卻感覺如置冰窟。

——他不是愚笨之人,怎麼也不可能不明白霍光最後的警告?

——霍光是在責備他,他沒有及時向其報告這件事……

謁者令頓時又打了一個寒顫。

——難道他們都想錯了?

——他們都想著,新即位的這位天子已經十八歲,已經行過冠禮了,大將軍既然選了他為帝,自然是不願攬權……

——很顯然……

——他們想錯了……

——雖然……這位天子……的確是……

想清楚之後,謁者令也就鎮定了。

——不就是仍然跟大行皇帝在世時一樣嗎?

——做起來又不難!

深吸了一口氣,謁者令才直起身,鎮定了一下,便起身離開了。

走了一會兒,謁者令便見遠處有一人匆匆而來,等對方走近了,他才看清對方的衣飾——看著是霍光的屬吏。

——是之前去傳掖庭令的人嗎?

——但是,掖庭令呢?

謁者令從低頭執禮的那人面前走過,心中暗暗揣測,掖庭令為何遲遲沒有露面……

掖庭令的確沒有能夠來見霍光。

「掖庭令在椒房殿?」

霍光十分奇怪地問之前去傳話的屬吏。

屬吏點了點頭,接著又補充了一句:「掖庭丞雲,中宮震怒……」

霍光愕然。

——他的外孫女震怒?

——這可是比他自己震怒更讓人驚訝的事情……

「……故召掖庭令問責……」屬吏咽了咽唾沫。

霍光的神色一冷,卻也沒有什麼怒意,嘆息著問了一聲:「可知為何?」

——掖庭丞未必敢將禁中、後宮的事情說出來。

屬吏果然搖了搖頭。

霍光揮手讓人退下,沉吟了一會兒,才隨手指了堂上的一人:「讓山去問一問。」

——這說的是指霍山。

被指的那人立刻應唯退下。

霍山是奉車都尉、侍中,自然是可以出入禁中,而且,喪服未除,他也沒有什麼值宿的安排。因此,聽到侍從的傳話,霍山立刻就往椒房殿去了。

還沒進椒房殿前兩出闕,霍山便聽到笞聲,他頓時變了臉色,連忙疾步而入,待走近了,就見椒房殿的高台之下,十幾個官奴正被捆著,受笞刑。

只看那些行刑的小吏根本沒有讀數,霍山就知道,這是不死不休的刑罰。

「怎麼回事?」霍山對上前行禮的內謁者僕射,皺眉問道:「奴婢有過,付諸有司,何必殿前見血?」

內謁者僕射為難地搖了搖頭,又不好解釋,左右看了看,才指了指一處。

「何物?」霍山奇怪地問宦者僕射。

——一團灰燼而已……

「鼓。」內謁者僕射低聲回答,同時領著霍山登階,才低聲道:「皆昌邑官奴……在禁中敖戲……作鼓……」

霍山目瞪口呆,腳直接就停了下來。

「大行今日方下……」霍山不敢置信地看向內謁者令。

——昌邑諸官陸續抵京,其中從官騶宰官奴二百餘人皆入宮……

——這些,霍山當然知道。

——他也知道,這位新帝極愛玩。

——但是……

——大行皇帝今天才安葬啊……

——這位皇帝……是不是……

……

——昏頭了?!

霍山怔怔地看著內謁者仆身,只覺得自己的腦子都亂了。

偏偏內謁者僕射不知道,還補充了一句:「上每日皆與諸奴戲,今日方還即至前殿作樂,諸奴亦持鼓為戲……」

——也是那些昌邑奴的運氣不好。

本來,兮君都把前殿的事情給忘了,但是,劉賀跟那些官奴可能是覺得前殿不夠敞亮,居然從未央宮的輦道往上林苑去了,這些官奴拿著樂器跟著,一路上還不消停,不時地擺弄一番。於是,兮君就被驚動了。

——如今,後宮之中,除了椒房殿,哪裡還有一點人氣?

——整個禁中,除了哭臨時,都是靜悄悄的……

之前在前殿,兮君已經很火大了,這會兒,她的心情更不好了,立刻讓中宮的諸人扣下那些官奴,本來,兮君也只是打算讓有司處置一番,再讓人去警告一下劉賀,但是,那些官奴嚷著要跟皇帝去上林苑……

兮君當時就火了,直接說了一個字「笞」!

本來是來收押有罪官奴的少府諸人,聽到皇太后的吩咐,都是一怔,再回過神來,卻見皇太后已經離開了。眾人相視一眼,哪裡還能不明白兮君的意思?

少府諸人也很想弄清楚皇太后與皇帝之間到底誰聽誰,但是,眼前的情況,顯然是沒有選擇。再說,幾個官奴而已。

弄清楚原因,霍山也不想進殿了,在殿門外行了禮,便直接離開,去向霍光奏報了。

霍山到的時候,霍光正在見田延年。儘管田延年正在說著話,但是,一見到霍山,霍光便示意田延年稍等,伸手示意霍山進來,直接就問:「如何?」

見霍光沒有迴避田延年,霍山也沒有怎麼猶豫,同樣直接回答了霍光:「會下還,縣官上前殿,作樂,后幸上林,從官官奴作鼓為樂,太后甚怒。」

田延年目瞪口呆,回過神來,就見霍光痛心疾首地捶胸跺足,霍山在旁邊一邊攔著,一邊相勸。

田延年頓時不知所措了。

「……其嗣不孝若此……我豈有面目見先帝與大行……」霍光拉著霍山泣言。

霍山自然是勸的,但是,什麼縣官尚少,什麼諍諫……霍光一概沒有聽進去,只是不停地哭訴。

田延年也是霍光的故吏,多少還是了解一些霍光的心性的,見霍光這般模樣,他不由就覺得奇怪。

——霍光是……只會哭訴的人嗎?

——縣官行為不妥,作為大司馬大將軍……應該怎麼做……

想到這兒,田延年心裡不由咯噔一下。

——應該勸之、諫之、教之!

——這位縣官也的確年少,又無高堂,自幼無人管教,縱有師長,卻有君臣之另,禮儀有所疏失十分正常。

——霍光應該想著如何匡正……而不是……哭、訴!

——哭訴這位皇帝如何不當……

……

——霍光……究竟……是什麼想法……

……

低著頭,用眼角瞥了瞥霍光與,田延年咬了咬牙,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話……

……

——也許……

——可以……賭一把……

……

猶豫了好一會兒,田延年才算有了決定。

「將軍為國柱石,審此人不可,何不建白太后,更選賢而立之?」

田延年閉著眼睛說了這麼一句話。(未完待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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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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