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鐵的Angel――消失（3）

我和大興就這樣發展起來了友情，或者確切點說，應該稱之為親情。

大興就像是我的兄長，出現在我成長的轉折點中，改變了我前18年的生活。

他幫我補習功課，拉著我參加班上各種各樣的活動；他帶我爬很高很高的山，在山頂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發泄心裡所有的快樂以及悲傷；他帶我去以前我從未去過的遊樂園，陪我坐過山車，旋轉木馬；他騎著單車載我穿梭於城市的每個角落，吃遍大街小巷的各種小吃；他給我講童話故事，講《小王子》，講那些我童年的記憶里那些極度缺乏的美麗傳說。他總是洋溢著他燦爛卻又詭異的笑容，少年老成地說：「小艾，你不要穿這麼暗淡的顏色，你還年輕，就該穿鮮艷活潑的色彩！」

「小艾，你應該多去認識其他女生男生，你需要很多很多的友情愛情。」

「小艾，你要努力地微笑，努力地哭泣，努力面對一切，這樣的人生才滋潤啊！」

「小艾，……」

我的地鐵旅途變得更有意思了。

大興每天會準時在地鐵門關上的那一瞬間衝進地鐵，然後翻越過擁擠的人群來到我身邊。我們站在一起或是坐在一起，看著身邊那些每天都會出現的或者熟悉或者不熟悉的陌生人。他們年輕或者衰老，美麗或者醜陋，高矮胖瘦，他們操著各自的口音語調，動用著各自鮮活豐富的肢體語言演繹生活。他們每個人都是有故事的人。大興和我像是局外人般猜測著他們的人生：那個滿臉愁容的中年男人是否正在面臨失業的威脅，那個面容緋紅的女孩是否等著去見她的戀人，那個憔悴的母親是否正在為她青春期的女兒神傷，那個眼睛充滿恐懼的小孩是否因為考試成績不好而不敢回家……

我和大興就這樣站著坐著，我們吃著棒棒糖喝著奶茶肆無忌憚地談天說地。在我即將滿18歲的這些天，我第一次可以向一個人完整地講述我的家庭，我精神面臨崩潰的母親，我記憶里一片空白的父親，講述我是如何想要去愛他們卻又無從去愛，講述那些只會出現在我夢中的歡樂，那些只能躲在被子里的悲傷。

大興看著我，他說：「小艾，你相信天使嗎？地層深處其實居住著無數的天使，你相信嗎？」

「嗯？！」我抬起頭，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大興揚起燦爛而詭異的微笑，用手指了指地鐵急速呼嘯而過的隧道。

「聽見了嗎？其實天使一直在看著你，其實天使一直在歌唱。」

我18歲生日這天，陽光無比明媚。

我想沒有人會記得我的生日，沒有人會在乎這個日子。在我18歲成人的這一天，我以為我會被遺忘在這個城市的喧鬧聲中。除了大興。

地鐵上，他微笑著站在我面前，遞給我一面小鏡子。

一面普通的檀木小鏡子，隱約的樹木紋理，散發著甜甜的香味。

陽光下，我輕輕打開鏡子，看見一張無比美好的青春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