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杉樹與松鼠
()我們隔著老遠就看見付大嫂家和我家都是黑著燈的,不會都不在家?我有些擔心。
當我確認了老爸不在家后,便直接來到付大嫂家門前。
她家和我家的房屋結構基本相同,都是轉砌的小平房,而她家的表面總是泛著一層不均勻的深綠色,也不知道是潮濕長上的苔蘚還是本來的顏色,讓人看了有些噁心。
我剛想要敲門,便聽到裡面傳來付大嫂的聲音。
「門沒鎖,進來。」
推門而入,迎面撲來的是一股悠然的檀香味道,讓我之前的焦躁和恐慌漸漸平復,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清朗和平靜。
這是我第一次進到付大嫂家裡,由於屋內沒有點燈,借著門外射進來的月光只能依稀看到在我對面的桌子後面坐著一個人。
「付大嫂?」我輕聲問道。
可對方開口之後卻和平日里付大嫂的熱情殷切截然不同,冷冷道:「脫了鞋,別踩臟我的地毯。」
我微微一愣,低頭一看,我說怎麼剛才進來的時候踩上去感覺軟軟的,這哪裡是地毯,分明就是一些剛發芽的青草地。而在牆角和邊沿的地方竟然還有些鮮花和蘑菇。
敢情這付大嫂還是個熱愛生態的環境保護先行者,竟然能將青草種在家裡,這到是相當有創意。
我將腳上那雙破涼鞋脫下來隨手扔到屋外,對面桌上的一盞蠟燭這時也亮了起來。順著光源望去,我才發現,原來這整個屋子的牆壁都是被模擬樹皮所包裹,就連上面的紋路都做的那樣惟妙惟肖,彷彿自己身處在一個巨大的樹洞之中。
至於房間里的陳設似乎也是照著原生態的格局所布置。除了一張木藤桌椅之外,什麼都沒有。
而此時坐在桌子後方,倚著巨大藤椅的付大嫂在搖曳的火光映襯下顯得有些沒落。我心想,莫非是他那死去的丈夫沒來有按時來赴約?
當然,這要放在昨天,我是絕對不會想出這麼荒誕的假設。作為一個相信科學的文化工作者,就是要擁有科學的發展觀,世界觀,就是要反對迷信,就是要唾棄一切牛鬼蛇神!
可是今天當我極有可能被一個女殭屍強姦,又被一個三隻手的雞賊捏住腦袋,最後還差點死在那個會飛的長辮子丫頭手上之後,我不得不說,生活都是他媽的逼出來的。
正當我在討伐不平的生活時,朱大富在後面拍了拍我,說道:「三輪哥,你看上面。」
不會又有什麼髒東西?我暗自心驚。可抬頭一看,我的腦袋立馬當機了。
從房屋牆壁上蜿蜒的樹皮向上延伸,沒有天花板的阻隔,更是一眼看不到頂的高度,直到最後黑漆漆的一片,這時候,我唯一聯想到的就是老媽在我小時候說過的童話故事……
深幽的景象簡直讓人彷彿處於仙境一般。
回過神,我趕緊向屋外走去。
沒錯啊,外面看確實是個高不足三米的小平房,可我再次走回來向上望去,竟變成了高不見頂的巨型樹洞。
「魅術?」我隨即將今天才學到的新詞脫口而出。
可哪裡想到,付大嫂猛拍了一下桌子,順勢而起,發怒道:「呸!魅術那樣低級的妖術,只是些賤貨才使用的垃圾!」
我不知道付大嫂為何會對「魅術「二字有如此強烈的情緒波動,於是趕緊安慰道:「……付大嫂,你別激動,我是今天才學會的新詞……隨口一說,別介意。」
「介意?呵呵,當然介意!」付大嫂將手指向上方,厲聲說道:「馬豎的結界竟然會被他兒子看作是魅術?」
「我爸的姐姐?」我聽了之後瞪大的眼睛完全不敢相信。
這大樹是我姑姑?不會,那敢情老子我是個木頭人?
身後的朱大富冷不停的來了一句:「哦,阿姨你好。」
好你個大頭鬼。
我直言問道:「付大嫂,今天我和大富遇到的怪事實在不少,」說著,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現在還都一頭的漿糊,你要是知道些什麼,能不能給我們說說清楚,這樣以後在遇到什麼事情,我們也好有個心裡準備。」
付大嫂沖著我這邊只是輕揮了一下手臂,房門便自動的關上了,我再一看,似乎那裡根本就沒有門,樹皮之間沒有任何人工的切鑿痕迹。同時在我和朱大富的身後突兀的從樹皮質地的牆壁中出來兩個藤椅。
「坐,我想和你講個故事。」沒等我回話,付大嫂便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一千三百年前,有一顆杉樹突然在森林中有了知覺,能看見事物,能聽到聲音。
起初她覺得這樣很美,於是她開始試著和周圍說話,樹木花草無動於衷,動物卻都敬而遠之,把她當作是個怪物。
日子久了,由於無法移動,杉樹的生活便開始變得無聊,她時而發笑時而流淚,有的時候,甚至會自己和自己說話,當寂寞徹底擊潰她的時候,她做了一個決定,要讓自己長成整個森林中最高的那棵樹。」
說到這裡,付大嫂停了停,問道:「三輪,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搖了搖頭。
付大嫂笑了笑繼續說道:「因為她希望當他成了最高的樹以後,在暴風雨來臨時,自己能被雷電劈中,結束她這種畸形的一生。
可當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終於一道閃電劈中她的時候,她失望了,除了身體承受著難以想象的劇痛之外,生命根本沒有隨之逝去。於是在以後的日子裡,雷電的折磨成了家常便飯,心中的孤獨無限制的放大蔓延。
這樣的生活一過就是五百年。直到有一隻小松鼠爬上了她的樹榦,剛開始的時候,她並不敢去和松鼠有所交流,擔心會嚇到松鼠,這樣自己又要寂寞的生存下去。
於是便開始觀察松鼠的喜好,松鼠愛吃嫩芽,她便努力催芽生根;松鼠需要冬眠,她便故意中空自己的枝幹方便松鼠居住;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松鼠能永遠和她在一起。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她也漸漸開始和松鼠交流,令她無比開心的是,松鼠並沒有因為她的另類而驚恐,反而更加親近的在枝頭上躥上躥下與她玩耍。
可松鼠的生命終有盡頭,當那隻松鼠終於老到即將死掉的時候,杉樹內心無比悲痛,她放聲痛哭,整個森林都為之震動,而上天似乎也感應到他的痛苦,降下傾盆大雨,雨水和她的淚珠混合一起流到松鼠的身上。
就這樣一連十日,松鼠竟然又重新活了過來,更另她意外的是,松鼠竟然可以開口說話與她交流。
從那以後,松鼠便經常走出森林到人類的世界,並會回來將所見所聞告之杉樹。可是有一天,當松鼠離去之後竟然幾個月沒有回來。杉樹曾聽松鼠說過,人類本性狡詐陰險,所以她無時無刻不在擔心松鼠的安危。
後來有一天,一個道士出現在她的面前,而道士手中的籠子里關著的竟然就是那隻松鼠。
杉樹焦急萬分,質問道士。
道士說:『這隻小松鼠可不是好東西,他化作人形在人間為非作歹無惡不作,我將他帶到這裡,就是想讓你見他最後一面。』
最終在杉樹的苦苦哀求下,道士決定抹去了松鼠的記憶,讓其重新回到杉樹身邊。
並且為了化解杉樹無法移動的痛苦,於是編製了一個結界,讓她幾百年的樹精華化作人形,但是由於精華與本體不能相隔太遠,所以她只能常年居住在自己本體的樹洞中,最多走出十幾米的地方。而整個杉樹的本體則被道士幻化成一個磚砌小屋的外貌。
同時道士有感於杉樹與松鼠的情深,就為他們兩人起了姓氏,松鼠為依,杉樹為付,合為依依付。(古代『付』通『附』)
時代變遷,原本兩人居住的森林漸漸變成驛站,後來又變成村莊。儘管如此,兩人生活的也算美滿快樂,可直到五年前,當松鼠再次化為人形離開杉樹的之後,卻再也沒有回來。」
這時,我注意到付大嫂身前桌上的一件東西,之前光線較暗,並沒有在意,可現在我看清了,這分明就是一隻松鼠的屍體。
一旁的朱大富顯然也發現了,他驚訝道:「這不會就是那隻松鼠?」
這個豬腦子,我心中暗罵,故事都說到這種程度了,顯然已經不是什麼神話傳說,她應該就是這顆杉樹的精華,而他的丈夫應該就是那隻松鼠。
看著付大嫂此刻臉色有些憔悴,我安慰道:「付大嫂,你還好?」
付大嫂搖了搖頭,輕撫著桌上的松鼠屍體,緩緩說道:「大富說的沒錯,這正是與我生活了八百年的丈夫。」
「八百年了,」付大嫂沉了一口氣,情緒卻突然變得激動起來,手上不知道拿了什麼東西突然向前扔出去,大怒道:「卻被這隻該死的狐妖用垃圾的魅術讓夫君來竊取我的精華!」
我仔細一看,被扔在草地上的正是一隻狐狸尾巴。
我沒有去問她的丈夫,也就是這隻松鼠到底是什麼死的,倘若是付大嫂親手殺的,恐怕會讓她更加難過。為了避免尷尬,我只能寬慰著說:「既然已經報仇,付大嫂你就別太傷心了。」
付大嫂說道:「可我還是小看了這隻狐妖,沒想到她竟然是只『三尾』,這不過只是她的一條命而已。」
「難道傳說中的九尾妖狐真的就有九條命?」我如今已經能比較坦然的接受這些荒誕的想法,於是乾脆問個明白。
付大嫂點了點頭,冷笑著說道:「不過她的小命也就不過這幾天了。估計你父親這個時候已經斬掉了她的第二尾了。」
「我爸?這個酒鬼竟然還能斬妖除魔?」我一臉的不可置信,即便我之前從那個長發女孩兒的口中猜到了一些蹊蹺,可壓根沒有往這方面想。
「豈止如此,這個結界就是當年你父親所編製的。」
等等……
我吃驚的差點從藤椅上摔下去,問道:「你的意思是我老爸有七百多歲了?」
付大嫂淡淡的回道:「據我所知應該是至少有一千四百歲。因為有一次他在我樹下喝醉酒的時候無意中說出他以前曾經在澡堂里寫過一篇《推背圖》,那時候應該是唐朝初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