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活一口氣
三姨太正在打盹,被這些人攪擾了好夢,聽到這段數來寶,心裡的火更是蹭得冒了起來。紅棉聽姐妹兒達魯花赤千金塔娜提到過,這三姨太最怵頭的就是一直無兒無女,其他房的孩子也不小了,跟她關係都不好。對別人來說,「兒孫滿堂」是極好的話頭,可對這三姨太來說,可是萬萬提不得的。這老兒這回是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了。紅棉冷笑了笑,瞧裡頭人的反應。
「滾一邊去,一群窮鬼,也不看看是誰的轎子,一邊去,別擋道。」三姨太可不是吃素的,又細又尖的聲音從轎子裡頭傳出來,就像是誰的手指頭被門縫給擠到了一樣,「我說你們幾個,走快點,穩當點,一群好吃懶做的奴才。」這三姨太順便連著下人一起罵了一通。
流民瞧見對方沒施捨的意思,反而罵罵咧咧惡語相向,也沒了耐性。不一會兒,把轎子圍得更嚴實了,甚至有個人還往轎子上狠狠吐了口唾沫。幾個轎夫見人多勢眾,各個兒眼神兇惡,也都知趣地把轎子撂到地上退到一旁,試圖跟轎子裡頭的人撇清關係。
那三姨太此時有些驚慌了,聲音顫抖,但那股盛氣凌人的調調依舊不改,「你們...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沒法沒天了,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不想活了!你們幾個,快把帶頭的給我逮回去。」
大風聽罷,面露難色,他無奈地看了看紅棉,上前當在紅棉的前頭,象徵性地逮住一個瘦弱的老兒,實在是沒有辦法。不想那老兒大聲喊起來,中氣倒是很足,「救命啊,救命啊,打人啦,打人啦......」
更多的流民涌了過來。其中有幾個漢子開始摩拳擦掌。紅棉心裡正在進行激烈的鬥爭。按理說,收了人家的錢,干著份內的差,就得一心一意保人家周全。可這次,怎麼那麼想臨陣脫逃呢?好想看那討人厭的三姨太挨揍的樣子。不過,還是得裝裝樣子。
紅棉上前用刀柄杵著小老頭兒的前胸,「走開走開,知道這裡頭坐著誰嗎?這可是邯城達魯花赤家的三姨太,得罪了我們三奶奶,有你們倒霉的時候。聽到的,趕緊散了吧。」
眾人聽說是達官貴人的家眷,愈加興奮,一個勁兒得討要錢財,把轎子圍得嚴嚴實實。紅棉大風他們有些緊張了,這陣勢拖得久了要出事的。
果然,不一會兒,一個東西從人群中飛了過來,嗖地飛進了轎子里,緊接著又一樣東西飛過來,沒投准,撞在了轎身上,掉在紅棉的腳邊。大伙兒定睛一看,頓時鬨笑起來,地上躺著的是一隻髒兮兮的鞋子。更多的東西往轎子飛來,幾個護衛沒見過這種陣仗,都躲得遠遠的。而轎子裡頭不時傳出一陣尖叫,「啊——救命啊——」同時,人群鬨笑聲不斷。
紅棉大風他們受了這三姨太幾天的氣,看到這場面,都強忍著臉部肌肉的抖動,心裡倍覺痛快。不過也都不能閑著,戲弄一下可以,但萬一出了人命就不好了。幾人紛紛把刀抽了出來,刀刃像狼犬齜出的白花花的牙齒,在陽光下閃得人睜不開眼睛。不過說實話,要真正打起來,這刀除了唬人也沒啥用,傷了人可得不償失。
好在轎子裡頭的人識趣,不一會兒從轎裡頭扔出一大把銀子銅板來,局面終於在刀劍和銀子的威逼利誘下得以控制。趁著眾人亂作一團在地上搶銅板,幾個轎夫扛起轎子就往邯城奔去,腳上像是抹了油,也不管轎子裡頭的人被顛得五臟六腑攪成一鍋粥。紅棉、大風幾個人也跟著一路小跑,一邊跑一遍忍著偷笑。
三姨太帳算得太精了,回到邯城就開始原形畢露。「當我是傻子,沒看到你們個個在外頭偷笑?要不是我那袋銀子,你們能這樣整齊著回來?實話告訴你們,那銀子本來留著給你們發賞錢,這下好了,一分一離都甭惦記了,今天的事兒我還要告訴老爺,你們幾個等著倒霉吧。」
這讓紅棉又想起那破鞋砸轎子的場景,臉上沒繃住,在這關頭竟然噗嗤一下笑出了聲。這可把那三姨太給惹毛了。「竇紅棉,這些人裡頭數你花花腸子多,當我是傻子嗎?小蹄子,我讓你笑,我讓你笑。」說著上前猛地給了紅棉一巴掌。
大風急了,上前扶住紅棉,在一旁說到:「幹什麼打人?有種沖我們來。紅棉,有沒有事?」說罷邊有上前回那女人一巴掌。
紅棉心裡的火蹭得一下被這一巴掌給點著了,他拉住了大風,咬咬牙,拳頭一攥就回打過去,「讓你再罵人!」
「哎呦,」三姨太的臉上頓時也挨了一記巴掌,疼得她嗷嗷只叫,「反了反了,你們幾個,把這小蹄子給我綁起來,有人生沒人樣的.,竟然敢打我.....」
幾個人杵在那裡,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紅棉聽這三姨太越罵越難聽,氣急了,上前又想給她一巴掌。
說時遲那時快,從後頭突然伸來一隻大手,扳住了紅棉的胳膊,「住手」,聲音十分低沉,像一陣寒風襲來。
來人正是竇紅驍,邯城巡檢司里的捕頭,紅棉的二哥,只見他著一件藍色唐式圓領缺胯衫,戴著曲翅襆頭,雙眉如劍,目光如炬,身形高大頎長,看起來很是結實,只是走起路來左腳有些微跛。這竇紅驍是邯城巡檢司里出了名的捕頭,武功不弱,人也聰明,嫉惡如仇,還講義氣,吃的雖不是皇糧,但可扛著這巡檢司的半邊天。只是,小時候腿腳受過傷,落下點小毛病。
紅棉回過頭來正對上竇紅驍那張鐵青的驢臉,頓時心裡頭一陣哆嗦,「哥,你怎麼在這兒?我們剛回來,正說去衙門找你呢,對吧,大風?!」紅棉臉上青一塊白一塊,嬉皮笑臉得說著,一邊說一邊給一旁的大風使眼色。
大風聽罷一個勁地點頭,「對,對,沒錯,是這樣。」
竇紅驍瞪了大風一眼,「趙大風,我讓你看著她不是讓你慣著她。」說罷狠狠甩開紅棉的胳膊,上前給三姨太行了一個禮,「夫人息怒,家妹不懂事,開罪了夫人,如果夫人不解氣,紅驍甘願受罰。」
三姨太「哼」了一聲,把腦袋仰得老高,「真是兄妹情深啊。今兒我也乏了,改天再找你們幾個算賬。不過,今天倒真是開眼了。竇捕頭,你家妹子真是無法無天,可得好好管教管教,長此以往,說不定哪天能把天捅出個窟窿來,年紀也不小了,天天跟一群臭男人混,不男不女的,難怪把未婚夫都給嚇跑了,嫁不出去。」說罷陰陽怪氣地笑了幾聲,扭頭往後院去了。
紅棉看那三姨太一扭一扭離開了,氣不打一處出,心道「我嫁不嫁得出去關你什麼事?誰把未婚夫給嚇跑了——」
再看竇紅驍額頭上的青筋擰做一團,看得她又心驚肉跳起來。只見她擺出一張十分委屈的臉,撅著嘴,上前不由分說攙住了竇紅驍的胳膊,黏膩膩地說道:「哥——你看我臉上是不是有個手印子?就是她打的,可疼了。」大風他們在一旁看地目瞪口呆。
竇紅驍低頭看向紅棉的臉,一雙可憐兮兮的眼睛,一邊臉上隱約能看到紅撲撲的手掌印,半個臉都腫了。頓時,心裡的某個角落變得柔軟起來。他皺了皺眉,伸手摸摸紅棉紅通通的臉,剛才想說的狠話現在竟然一句也說不出來了,「你說你這副樣子——」
「你不會也說是我把未婚夫嚇跑的吧?」紅棉愣愣得看他,撅著嘴一副委屈的表情。
紅驍無奈的嘆氣。
跟竇家走的近的人都曉得,這竇紅棉小時候定過親,是入贅女婿。定親第二天對方便人去樓空,很多人說是因為這妹子性子野把人家給嚇走了,總之傳言很多。
竇紅驍無奈地皺了皺眉頭,狡猾的丫頭,他嘴裡迸出兩個字來,「活該」,說罷扭頭便走了。
「你——竇紅驍——」紅棉生氣喊道。
「回家吧,幫你嫂子看青青,別瞎轉悠給我惹麻煩。」竇紅驍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不過走了幾步,停下來道,「大風,你們幾個還愣著幹嘛?不嫌丟人?都給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