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蒼狼國師
落谷亭下劍拔弩張,對烈陽、冷千霜來說,平常往日誰敢在面前這般尋釁挑戰,通常不會有半句廢話,抬手就招呼過去了。
可是,現狀很尷尬。
冷千霜連夜突破劫谷,狀態十不存一。烈陽剛剛的一擊,已經消耗掉絕大部分靈氣,兩人都無法在短期內出手。
多虧岳十一機靈:「小年夜的,說什麼打打殺殺,昨日我說要請李哥喝酒,一時忙得忘了。今日正好拿了斬靈徽章,不如由我做東,大家小酌幾杯,算是認識了。」
烈陽在劫鎮買了宅院,不知道要在此呆到何時,肯定不能與斬靈公會鬧翻。
程煜見兩邊尷尬,輕笑道:「穆部長,有一事忘了告訴你。由於李公子實力超群,昨天已被老夫聘為劫鎮遊俠將軍,今日入職。不如就依十一少俠所言,大家正好慶賀慶賀。」
「……」穆血衣瞳孔一縮,吃驚不小。
如此說來,眼前的年輕人不僅僅是個嶄露頭角的少年天才,有程煜為後台,他在軍部也大有可為!
斬靈的江湖地位的確很高,但哪裡比得了辰國軍部?
人家軍部的大佬,整天喝茶打牌,收入都比斬靈更高——也別說軍部大佬五肢不勤沒戰鬥力,辰國的官員體質極為嚴酷,沒點真本事,坐不上那個位子。
關於「李陽」,穆血衣、顧浩然已經連夜調查過,多方資料表明,這是荒火城某位李姓將軍的兒子。
荒火城良將上百,姓李的有一籮筐,很難弄清楚他的具體身份。
顧浩然比較在意的是——李陽的戰力頗為恐怖,看他年齡不過十七八歲,竟讓天劫宗小輩第一人冷千霜青睞有加,如此優秀的江湖後輩,斬靈公會之前竟然沒有此人的資料!
「哦?沒想到程老將軍下手這麼快?」顧浩然看清楚局面,既然烈陽已有軍職在身,就不能用江湖挑戰的規則。
江湖挑戰,修行者戰鬥,通常都不及生死。
可是人家現在是「遊俠將軍」,在軍部有了品級,江湖挑戰對於辰國官府而言,與潑皮鬧事無異。
程煜故意擺出一副洋洋自得的表情:「那是那是,李陽是將門之後,又是年少英才,軍部缺的就是這樣的新鮮血液。」
在程煜心裡,其實挺瞧不上那些擠破頭皮也要考取斬靈徽章的年輕人。參軍的難度,要比拿斬靈徽章低得多,在軍營里做到一定等級,待遇比斬靈輕鬆。
無非是軍營紀律嚴明,責任重大,比不得斬靈的江湖瀟洒。
顧浩然就坡下驢,偷偷給穆血衣使了個眼色:「李公子已是一名玄級斬靈,又是新上任遊俠將軍,的確可喜可賀——穆兄,不如我們多跟李公子喝幾杯?」
穆血衣能當上劫鎮斬靈公會的分部長,肯定不是愣頭青,眼見得局面如此,冷肅的臉上轉而一笑,嘆道:「唉,本還想跟冷姑娘、李公子討教幾招——在下受困啟靈域,始終不得靈眼精要……不說這個了,冷姑娘、李公子、十一少俠皆是初來劫鎮,就由在下做東,我們鎮西酒樓一聚,如何?」
——
且不說烈陽在劫鎮隱姓埋名,那一次慘烈異常的狂沙覆蓋之地伏擊戰,已經過去八天。
星塵大陸,北境荒原——
雪城就像是荒原里的一顆星星,璀璨奪目,冰冷的蒼狼國都,沒有南方富饒之地的煙花絢爛,更像是一處風雪要塞。
荒野里風雪飛舞,嘯如狼嚎,刀風颳起雪層,就如同起了一片茫茫白霧,視野極差。
巡遊的蒼狼鐵騎身披灰甲,手捏長槊,不時刺入深深的雪層,大概是懷疑那雪層之中,藏有心懷叵測的各國姦細。
北上雪城的大路上,飛雪漫漫,忽有蒼涼的號角傳來。就像渺渺煙雨中,傳來了澎湃的浪潮聲。
肅穆,莊嚴。
荒野里的蒼狼鐵騎聞聲立馬,翹首觀望,直到看見無邊無際的白甲戰騎,才左右招呼,在道旁迎接。
蒼狼大軍中,最為精銳的北境狼騎,護送著一輛華貴的車架,不徐不疾的向雪城靠近。
那是七公主的車架。
銀翼戰騎全軍覆沒的消息,在數天前便已傳回雪城,舉國震動。
在蒼狼國的江湖裡,除了已達洞天域的國師之外,銀翼戰騎的領袖挽誠將軍,便是最強者。
最強大的將軍,守護最尊貴的七公主,這在任何朝代,都是一番美談。
然而當童話破滅,現實變得尤為殘酷。
陸雨離開劫谷之後,並沒有立刻返回雪城,而是再臨前方大營,安撫將士——狂沙之地伏擊戰,就傷亡數字而言,其實是蒼狼國輸了。
她曾在大營門外駐足良久,看著那一柄九尺長的戰龍狂刀出神。
最終下令,將收集到的炎風十八騎遺骸、遺物,以及這柄威名遠揚的戰龍狂刀,一併送回炎關。
並附帶一封密信,將劫谷之內與烈陽照面的事仔細陳述……所以,其實炎關風帥,早就知道烈陽沒死。
烈焰大軍的復仇口號,多是借題發揮,想要進一步給蒼狼國壓力。
「我這樣做,究竟是對是錯?」
陸雨獨坐車內,凝眉輕嘆。
在北境狼騎的護送下,陸雨平安的回到雪城。
十餘米高的城關前,早有人擺開儀仗,隆重相迎。一名身形佝僂,穿著灰色長袍的白髮老者,靜靜的候在道旁。
他就像雪地里的孤松,風雪灌來,看似顫顫巍巍,實則穩如城郭。
——
公主車架緩緩停止,北境狼騎分護左右。
「迎,七公主殿下回朝!」側邊的黃門執事,聲音嘹亮,就如晴空的蒼鷹。
陸雨分辨出一抹特殊的氣息,連忙下車,儀態端莊的走到那白髮老者跟前,鄭重行禮,嘴裡先輕輕稱呼一聲:「師父。」
然後才稍微提升音量:「見過國師。」
這名身形佝僂的白髮老者,正是蒼狼國師,北境荒原唯一的洞天域強者。雖然曾經敗於烈飛之手,但事情已經過去幾十年。
如今的他,與烈飛一樣,同樣是洞天上境的絕巔強者!
國師面目蒼老,目光渾濁,分辨出陸雨複雜的表情,他淡淡一笑:「平安回來就好,聽說你拿到了九轉同心蓮子,陛下高興壞了,正在宮裡等你。」
「我……」陸雨心緒雜亂,欲言又止。
「嗯?」國師察覺到她有話要說,揮手打開一片無形的禁制,令周圍人都聽不到兩人的對話,「小雨,怎麼了?」
老頭子終身未娶,只把陸雨視如己出,與七公主的關係既是師徒,也如爺孫一般。這層關係姑且不談,憑他洞天上境的絕強實力,稱呼七公主為「小雨」,完全沒毛病。
「我在劫谷,見到烈陽了。」陸雨眼眉低垂,輕咬薄唇,「我,我不如他。」
作為並立與星塵大陸的兩大頂尖天才,南陽北雨之間,定有一番比較。讓陸雨說出這番話,很難。
但她不是盲目自信的小公主,她有眼睛,有感情,知道分辨對錯。
國師打量一眼跟前的少女,表情有些欣慰。他並沒有直接評論這番比較的結果,而是換了個角度道:「八日前的伏擊雖勝,亦是慘勝——烈焰軍折了炎風十八騎,還有兩百精兵,上將烈陽受傷。而我們,連帶銀翼戰騎在內,一共損失了二十九名地玄域將軍,還有近萬的步騎……」
說出來,就是一筆打臉的帳。
三千人伏擊三百人,結果叫人反衝大營,打成了這樣……
陸雨低著頭,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她剛從蒼狼大營回來,目睹了戰後的慘烈。那些將士,都是北境荒原的好兒郎……
「你肯定很困惑,我蒼狼國,為何一直要攻擊辰國。」國師呼了口氣,見陸雨神色凄迷,於是問,「在劫谷里,那炎關烈陽,跟你說了什麼?」
事情已經過去了好幾天,那個桀驁的身影卻從未消散,就像深深印在了心底一般。劫谷的草地初遇,到紫竹林的再相逢……
「他說,辰國正在治理狂沙覆蓋之地。」陸雨找了一個切入點,聲音輕緩,充滿了不確定,「辰國的農耕技術,可以改變北境荒原的貧瘠,辰國已經作好攻取北方的準備!」
她說著,抬起視線看向國師,寶石般澄澈的眸子里,滿是焦慮。
「唉……」國師嘴裡嘆出一道白氣,昏暗的雪城下,風如劍嘯,「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陸雨凝眉:「師父,您早就料到了么?」
國師滿是周圍的臉上,透著苦澀於唏噓,他點了點頭,聲音乾枯嘶啞:「蒼狼國的祖先,是北方的部落種族,茹毛飲血,以狩獵為生。當部落壯大,北方的食物不再充足,先祖曾拜叩辰國,求取發展之術,但是……」
他苦澀的笑笑:「當時的第十代辰帝功參造化,目空一切,說讓蒼狼一族全部南遷。」
這是一個極其矛盾的選項。
辰國讓蒼狼族南遷,已經表現出了足夠的包容,當然,也是為了抹除北方的隱患。蒼狼族當年沒有南遷,用屁股想都知道,是不樂意被辰國吞併,不想成為辰國的子民。
「歸根結底,是先祖們對權力的慾望,連累了族人。」國師一針見血,「我們拒絕了南遷,辰國便嚴密封鎖技術,想讓我們自生自滅。」
然而蒼狼族源起於北境荒原,非但沒有衰落,反而依靠頑強的生命力建起城池,成立國家。
「小雨啊,說起來,你也許不信。」國師眼裡滿是追憶,看向遙遠的南方,那裡,有他青蔥歲月的崢嶸,「幾百年來,看似是蒼狼國在進攻辰國,事實上,這一切皆是由辰國,在暗中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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