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沒了皮肉，還有筋骨

風靈獸一炸毛，身上的青色紋路就被白毛掩蓋，果然是一隻通體雪白的大貓。

它發現了夜空中的異樣，鼻子里發出野獸憤怒的聲響，判斷一眼落點，連忙叼著烈陽往劫谷內奔去。

「剛剛還攔著不讓進，這會兒又叼著我往裡跑……」烈陽心裡有點小感動，這說明風靈獸為了「肉餅交情」，願意暫時拋棄原則。

——

從天而降的血光，就像一顆染血的星辰，將夜空照亮，末日般降臨星塵大陸。風靈獸極速奔跑，熾熱的鼻息撲在烈陽的背上，讓他感受到一種焦躁、恐慌的情緒。

能讓尊靈級的風靈獸感到害怕，血芒之恐怖，不言而喻。

「大喵，別怕……」烈陽面朝下，壓根沒功夫觀察，只能故作輕鬆的安慰，「估計就是塊隕石，砸個坑就完事了。」

「咕咕咕咕——」風靈獸的嗓子里發出連串的聲音，像是在反駁。

靈獸對於危險的嗅覺比人類強，風靈獸覺得那東西有危險，就一定有危險。烈陽總不能和一隻大喵吵架，正尋思如何穿越山谷，蒼穹之上墜下的紅光，已然降臨！

墜落的位置，恰巧是風靈獸之前洗澡的青草地！

霎時間血芒鋪地，伴隨著衝擊波席捲，在夜空中俯瞰，會看到劫谷北端出現一個嫣紅的圓圈，直擴散出百里方圓！

磅礴。

霸道。

殺伐果斷！

——

「喵嗚！」

距離最近的烈陽和風靈獸，被衝擊波霎那掀翻，搓地摔倒。烈陽一腦門撞進灌木叢里，不知懟斷了多少草木，要不是脖子硬，差點就交代了。

風靈獸慘叫數聲，替烈陽抗住了大部分衝擊力，口中淌出殷虹的熱血。在衝擊波過後，氣息奄奄的趴在了地上。

它表情驚懼，卻又堅毅的匍匐爬到烈陽身前，用利爪撥開灌木，還想張嘴把他叼住。只不過風靈獸身受重傷，氣力不繼，嘴巴使不上勁。

「……」烈陽掙紮起來，看到風靈獸的慘狀，不禁想起炎風十八騎前赴後繼的犧牲。為什麼，總是別人來保護自己？

就連一隻貓，都甘願以身遮護？

眼看著風靈獸的嘴伸了過來，烈陽心如刀絞，似有所悟。

伸出手，大膽的在風靈獸臉上摸了摸，語氣平靜的安慰：「沒事了，看起來像是隕石，就砸那一下而已。」

「喵嗚……」風靈獸的叫聲不再清亮，低沉而沙啞，眼睛一開一合，因為疼痛而顯得十分委屈，同時有很擔憂的伸出雪白的爪子，半圈住了烈陽的腿。

它在擔心。

因為烈陽站起來之後，就一直怔怔的看著劫谷的北端入口，如星的眼眸，被那光芒映得血紅。

就像著了魔似的，任風靈獸用貓爪在他身上點了好幾下，都沒有反應。

「喵，我過去看看。」烈陽目力過人，隔著兩百米，似乎看到了什麼特殊事物，將他深深吸引。

風靈獸下意識想要阻攔，卻身體抽搐，嘴裡又吐出殷紅的鮮血，它身受重傷，此刻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

烈陽急於弄清楚，究竟是何物在綻放血芒，往前走出幾步，卻聽見風靈獸焦急的低鳴。它已經重傷在身，又激動的叫喚，進一步影響了身體狀態，眼中的光芒快速黯淡。

「你……」

烈陽雖然丹田盡毀，修為散盡，但他的靈魂感知能力還在，「你的靈，在退化？」

「喵嗚。」風靈獸表情委屈，像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它的身後防禦本就薄弱，衝擊波到來之時，完全沒有防禦的機會。

尊靈級的風靈獸，已然進入瀕死狀態。

此刻的烈陽，心裡無比難受，好不容易才被治癒的心態，隨著風靈獸的重傷瀕死，又陷入極度焦灼。

「傻貓……」他轉過身來，半跪在風靈獸身前，試探的伸出手，在與風靈獸對視一眼之後，在它的頭上揉了揉。

手感很棒。

「疼？」烈陽關切的問。

「喵嗚。」風靈獸很痛苦。

烈陽的心像是裂成了八瓣，見它趴著一動不動，眼皮耷拉，於是從包袱里摸出內傷丹藥，先捏在手裡，當著風靈獸的面舔了舔，然後才遞到它嘴邊：「喏，吃了這個，你會好一些。」

丹藥的煉製極為講究，常用的療傷葯，藥性溫和，獸類的體魄比人類強健，自然可以服用。

風靈獸聞到丹藥之中氤氳的靈氣，這次沒有多餘的防備，小舌一舔，就把丹藥吃下。

喉嚨里發出「哭哭哭哭」的連續顫音，這是貓科動物表達親近的方式。

此時劫谷北端，完全被血光籠罩，烈陽撫摸著安慰了一會兒風靈獸，尋思自己不去查看，蒼狼國的人會很快到達。

那血光的核心位置，究竟是天降的福緣，還是命里的劫數？

「喵，你乖乖待著，我還是要過去看看。」烈陽怕它情緒激動，還取出一塊酥糖肉餅，付出極其「昂貴」的代價之後，風靈獸的狀態總算穩定下來。

只是看向烈陽的眼神，還是有明明的憂慮。

事已至此，猶豫無益，烈陽對風靈獸露出一抹安慰的微笑，便腳步堅定的扭頭向北——老天爺雖然不講道理，但不會無緣無故的往地面扔東西！

——

近了。

更近了！

那抹血光璀璨無匹，蘊含著來自上古的凜凜殺氣，烈陽隔著老遠，都能感受到光芒里的狂躁和憤怒。

甚至，能直接聞到其中濃烈無比的血腥味！

怪不得滿谷靈獸皆盡遠離，這血腥之氣咄咄逼人，能令生命很直觀的感受到，什麼是死亡。

不過讓烈陽堅持靠近的，是血芒之中存在的，另外的意境——那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浩然正氣，英雄豪氣！

籠罩劫谷的血芒雖然可怖，但烈陽久經陣仗，在他的字典里，向來沒有「怕」字。何況這殺戮之氣，來得並不詭譎、邪異。

烈陽忽然有種直覺，能否順利穿越劫谷，恐怕這血芒中的秘密，就是關鍵！

——

他步步走進，視野里，核心處是紅得發白的光團。而隨著距離的靠近，那迸發出無匹血芒的事物，輪廓逐漸清晰。

凌厲的氣流，在劫谷中飛躥。

「呲……」

烈陽呼吸一顫，感覺面頰上躥過一片火辣，伸手一摸，指尖竟有了血跡！

無形的血芒，像是實質般的利刃！

數不清的無形之刃，在阻止別人靠近，這是一次警告！

但烈陽的距離足夠近，已經可以看清血芒的核心。

「這是？」烈陽瞳孔一縮，嘴裡低喃——只見一柄烈焰纏身的七尺長刀，穩穩飛懸於地面，其柄長四尺，刃為三尺。

凝脂般的血芒，順著刀身的精美花紋，在通體血紅的神兵內氤氳流轉。明明精美得像是一件藝術品，卻透出大巧不工、古樸磅礴的氣質。

「好一把斬馬刀！」

烈陽的身上，又被血芒破開道道傷痕，鮮血汩汩溢出。可是他的身體早已麻木，渾然不覺，又走進幾步，來到了神兵面前。

他原來的戰龍狂刀，已經遺失在蒼狼軍陣，恐怕明天就會被擎蒼拿去大肆宣揚。其餘慣手的兵器都在虛界內，無法取出。

「難道是，天降神兵與我？」

身處烈陽的境況，任何人都會這麼想。

他感受著神兵代表的浩然正氣，腦海中閃過炎風十八騎壯烈犧牲的畫面，雙眼死死盯住眼前的血色神兵，用力的道：「我丹田已廢，若你是我的機緣，便助我重回巔峰，為兄弟們報仇雪恨！」

烈陽深吸一口氣，捏了捏拳頭，語氣又重了三分：「若你是我的劫數，那就讓我，灰飛煙滅！」

說完，烈陽星目一瞪，猛然伸手往前抓去。

那血色神兵察覺到有人冒犯，血芒猛然一震，其中的屠戮意志，對生命體有著絕強的剋制效果，只一瞬間的功夫，烈陽伸出的右手竟被那爆發的血芒震得皮肉剝離！

血霧炸散，他的右手小臂並手掌，竟在伸出的剎那，變成了一截森然的白骨！

這是能讓任何鐵漢都要慘嚎出聲的痛苦。

「哈哈……」烈陽卻狂妄大笑，他早已被無形之刃割得渾身是血，此刻面對極端血腥的情景，竟一時忘記了肉體的疼痛。

他想到的，是第一個自爆的老十八。

往日在炎關，總是叫他十八哥。

「當時十八哥衝過去，逆轉靈眼，肯定比這更疼吧……」烈陽的動作定格，觸覺麻木的右手，就像置於開水中熬煮，痛感飆到極致。

「你們不怕，我為什麼要怕！」

烈陽的眼睛通紅，不知是有了心碎的眼淚，還是因為眼前奪目的血芒。因丹田破碎，而倒塌的驕狂，在這一刻又爆發出來！

「我，什麼都不怕！」

他牙齒咬得咯吱作響，在極端的痛苦之中，沒有後退一步，反而繼續向前！甚至嘗試著，想看看沒有皮肉的右手掌，是否還能動？

在察覺到几絲反應之後，烈陽心裡一橫，已經化為白骨的右手猛的抓在血色的刀柄上，傲然狂喝：

「沒了皮肉，還有筋骨！」

「吾乃炎關上將烈陽，刀來！」

兩相觸碰，鋪散的血光驟然星散，一道彷彿來自荒古的氣息衝天而起，烈陽身上的鮮血，化為絲絲縷縷，開始向神兵匯聚。

腥紅的場景，會令人感到猙獰可怖。烈陽卻覺得，這血光，好溫暖。

是的，溫暖。

就像幼時堂前的炭火，自己跟父帥、娘親一起烤火，那場景無比溫馨。今日在狂沙覆蓋之地兵敗的消息傳回炎關，爹娘肯定會難過吧。

——

「我……」烈陽氣息粗喘，白骨右手每用一份力，就牽扯著全身劇痛，大片鮮血湧出，順著慘白的骨骼，匯聚在血色神兵上。

此時的他，已經沒有退路，哪怕他的血，似乎要被血色神兵吸干。

因為烈陽的右手，似乎與血色神兵產生了某種關聯，被牢牢的吸住！體內的精血，也在被疾速吞噬！

「我不能……」烈陽的身體狀態本就不好，在失去意識之前，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我不能死！」

「兄弟們的仇還沒報，他們不能白死！」

「我答應過老大，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

夜幕降臨，血芒盡散，烈陽千瘡百孔的身軀，轟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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