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劫谷之變

冬雨來得很不是時候，稀里嘩啦的，沖洗著染血的黃沙。

烈陽呆坐原地，抱著老大的身體，眼神有些空洞。炎風十八騎，說是少將軍護衛，其實也是烈陽在戰場上的導師。

兩年前，在炎風十八騎的保護下，十五歲的烈陽第一次踏上戰場。七百多個日夜的生死相托，讓彼此之間親如兄弟。

所有美好的回憶，在一天之內，全沒了。

「老天爺，似乎不想讓我活……」烈陽看向陰沉的天空，冰冷的雨水扑打在臉上，就像是被小石子砸中一般。

又冷又疼。

他捏了捏手裡的水囊，想起剛才老大想喝水，卻又強行忍住的情景。難免鼻子一酸，淚水和雨水便混在了一起。

老大臨死想喝水，都沒能喝上一口。

只為了給烈陽多爭取一絲生還的可能！

……

隨著老大的魂力徹底消散，他的靈眼虛界隨之爆出。

一個炎關的軍人，並沒有太多隨身物品。

除了已經準備好的背囊，就是他的換洗衣物、備用鎧甲、兵器。背囊是防水材質，倒不用擔心被雨水淋濕。

伸手摸了摸，裡面除了水囊、乾糧，應該裝了幾件衣物。

烈陽無法開啟自己的虛界，老大的諸多遺物，恐怕無法帶走。比較走運的是，老大居然還帶了把大傘。

他吃下一枚品級不低的丹藥，緩和了一下身體的疼痛，在老大的遺物里找到一柄鋒利的匕首，就地把那戰馬剝皮，裹了老大的遺體和一些遺物。

在附近尋得流沙堆積處，便把老大搬了過去。

烈陽的狀態很差，無力挖掘一個合適的葬坑，只能靠著流沙，緩緩將老大吞沒掩埋。

他看著馬革裹屍的兄弟，嘴裡呢喃：「在地下，跟大家多喝幾杯酒，好好看著！我一定，親手為你們報仇！」

——

烈陽離開之前，把身上的盔甲脫在了老大的長眠之處，或許會被流沙掩埋，或許會留下一些痕迹。

他都不是很在乎了。

終於撐開傘，扒開自己的衣服，丹田位置的箭傷，是一個十字刃口，看起來不明顯，實際上很難癒合。烈陽往傷口處敷了些外用的藥粉，疼得齜牙咧嘴一番，又吃了顆療傷葯，才長長的呼了口氣。

雨天的北部荒原，並不適合趕路。

但烈陽心裡清楚，自己渾身濕透，若是不趕快去到劫谷入口，恐怕會被凍死。現在的烈陽，已經沒有靈眼護體，才挨了這一會兒，已經被凍得渾身哆嗦，嘴唇發紫。

「走一步是一步了。」

橫豎已經到了這裡，再悲觀也無非一死。烈陽索性不想太多，放開心緒，順著地勢往前方的山谷靠近。

他左手撐傘，右手緊握匕首，傳說中的劫谷，靈獸兇猛，人類極難倖免，若是遭遇，最好自己抹脖子。

否則被靈獸生生撕開或者咬死的滋味，可不那麼好受。

事實證明，當一個人自認為衰到極點，總會有更衰的事情砸到頭上——烈陽衣衫襤褸，順利的來到了劫谷入口。

關於劫谷的傳言不假，果然是四季如春，外邊是冬雨寒徹骨，裡邊是春雨霏霏，原本荒蕪的視野里，出現了斑斕的植被。

而劫谷入口處的青草地上，一頭渾身雪白的靈獸，正在雨中梳洗毛髮。

星塵大陸的靈獸繁多，存在嚴格的等級劃分。

從低到高依次是：幼靈、幻靈、玄靈、尊靈、夢靈，夢靈之後，即為神獸。

青草地上的雪白靈獸明顯不是幼靈級，它身長三米，連著尾巴有近五米長。像只超大體型的白貓，身上有青色的紋路勾勒，看長相還有些軟萌。

然而事實上，這是一頭尊靈級別的風靈獸，對等於人類的地玄域高手，戰鬥力極強！

風靈獸嗅覺靈敏，在烈陽還沒進入視野之時，就發現了他的到來。只不過覺得烈陽太弱，只是鼻子哼了哼，並沒有立刻主動攻擊。

直到烈陽拐過山坳，站在了進谷的稀疏草地上，風靈獸才舔舔爪子，投以一個輕蔑的眼神。

「……」

烈陽腳下一頓，愣在了拐角。他下意識的想跑，可是風靈獸明顯已經看見自己，跑有什麼用？

這傢伙的速度，足以秒殺任何地玄域的強者。

「唉，那就不跑吧。」烈陽呼出一口熱氣，劫谷區域處溫度怡人，比外面舒服得多。之前涼透的身體，也漸漸有了暖意。

反正都被發現了，跑出去也是被凍死，烈陽索性找了個石頭坐下，就撐著傘，看那風靈獸「洗澡」。

貓科動物無分大小，洗澡都很講究，看著看著，烈陽覺得這凶名在外的靈獸，貌似還挺可愛的。假如能逮一隻當寵物，貌似有些酷炫？

此時天色漸暗，烈陽早就疲乏，小心的撐著傘，取下包裹摸出個牛皮紙包，裡面是鎮北將軍府專供的酥糖肉餅。

只有達到一定品級，才能享受這個級別的乾糧。

毫無疑問，全員達到地玄域的炎風十八騎，肯定具備對應的資格。其實論軍銜，老大他們，個個都是將軍。

這酥糖肉餅切成了手掌大小，厚度也和手掌相當。由於用料十足，平時在外巡線，吃一塊，頂上大半天。

咻咻……

烈陽才把牛皮紙包塞回包袱，想要趁天黑之前吃掉晚餐，面前忽然一串風響，細雨霏霏之中，這隻漂亮的風靈獸閃電般躥到了跟前。

身形靈巧，飄逸無雙。

「……」烈陽心裡吃驚，一動也不敢動，眼前的傢伙看起來像貓，實際體形卻和老虎相當，微微收在肉掌里的利爪，一下撓過來，恐怕人得沒了半截。

只不過，風靈獸並沒有直接撲殺烈陽的意思，寶石般的眼睛撲棱撲棱，看看烈陽，又看看他手裡的酥糖肉餅。

「你想吃這個？」

烈陽也不管它是否能聽懂，隨口就問。

風靈獸靠近了一些，臉盆大的腦袋輪廓呆萌，雨水並不能把它的毛髮全部淋濕，體表凝出無數水珠，一閃一閃的，十分好看。

它低下頭，湊著鼻子聞了聞，顯然對酥糖肉餅十分感興趣。

可是烈陽大方的把肉餅遞出去，風靈獸的眼裡又顯現出幾分警惕，連忙退後幾步，呲起嘴巴，露出兩顆鋒利的小虎牙。

「它這是……」烈陽看著風靈獸的眼睛，用心理解，「大概是怕我在肉餅里下毒吧？」

於是好笑的搖搖頭，先自己吃了一口，把被咬過的肉餅，遞到了風靈獸的嘴邊。

「喵嗚？」風靈獸看到這個情景，臉上的敵意消退不少，伸出粉嫩的舌頭嘗試著舔了舔，一雙貓眼睛頓時愉悅的睜大不少，小心翼翼的張開些齒縫，把肉餅從烈陽手裡叼走，似乎怕咬到烈陽的手。

「哈哈，靈獸也這麼懂禮貌？」烈陽苦中作樂，忍俊不禁。眼下肉餅給了風靈獸，自然還要再取一塊。

只不過他剛想咬一口時，風靈獸已經把之前那塊吞掉，端坐在烈陽跟前，尾巴很淑女的繞了半圈，圍住兩隻前爪，正歪著腦袋看向烈陽。

「貪吃的傢伙……」烈陽嘆了口氣，自知存糧不多，於是當著風靈獸的面吃掉半塊，把剩下的半塊遞了過去，「我也沒吃的了，只能給你一半。」

風靈獸卻不嫌棄，高興的「喵嗚」一聲，更為小心的叼走那半塊肉餅，吃掉之後，還吧唧吧唧嘴巴。

如此萌化人心的場景，給了烈陽治癒的力量。

他見風靈獸淋著雨，於是把傘靠向前，替它擋住雨水。

「喵嗚？」風靈獸好奇的看眼頭頂的黑色大傘，很快察覺出烈陽的用意，見烈陽傾著身子，於是主動的坐到烈陽身邊。

烈陽不禁感嘆：靈獸也知冷暖吶，只要包吃包住，沒準真的帶一隻回去？

於是，一人一貓因為酥糖肉餅結緣，形成了一個奇怪的組合，就這麼呆坐雨中。不知是在等雨停，還是在等其他的什麼東西。

烈陽想了很多。

色彩斑斕的劫谷就在眼前，裡面有參天的巨樹，有美不勝收的花海，只要穿過去，一切都未可知。

可是百里路途，憑烈陽的狀況，即便沒有遇到任何危險，也要走上四五天。如若遭遇靈獸攻擊，或者道路阻塞，那就玩蛇了。

而以上假設，是必然的情況。

「喵，你說我能過去嗎？」烈陽輕聲發問，潛意識裡，把風靈獸當成了朋友。

至少，是酥糖肉餅的交情。

風靈獸很聰明，卻聽不懂人話，它愣愣的看著烈陽，不知在尋思些什麼。烈陽覺得這隻風靈獸很可愛，很想摸摸它，可是幾番猶豫，還是克制下了衝動。

於是又坐著繼續發獃，他呆，喵更呆。

腦子裡很空，似乎在想一些事，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一直呆到雨停。

「你住在附近？快回家吧。」烈陽吐出一口濁氣，將寬大的雨傘收起卷好，「我，也該回家了。」

「喵嗚？」風靈獸還是歪著腦袋，不明白烈陽在說什麼。

直到烈陽舉步向前，想進入劫谷，風靈獸才忽然一躥，擋在了他身前，呆萌的貓臉上，滿是嚴肅的表情。

好像在說：裡面很危險，你不能進去！

烈陽讀懂了它的意思，認真的道：「我必須穿越劫谷，才能回家。你不用管我，快回去吧。」

說完，就想繞開風靈獸，但是風靈獸哪肯放他走？伸出毛茸茸的爪子，輕輕按在了烈陽胸口。

收在肉墊里的爪子鋒芒微露，帶來了細微的刺痛，如果烈陽堅持往前走，彼此的「肉餅友誼」，恐怕會立刻走到盡頭。

這一爪子下來，絕對比擎蒼的天狼箭還狠！

「我知道，劫谷很危險。」烈陽低頭看著胸口的「貓爪」，終於鼓起勇氣，伸手摸了摸。風靈獸大概是第一次被人類觸碰，嚴肅的表情一下沒繃住，眨了眨眼，又變得呆萌起來。

烈陽於是想要往裡走，但他嘀咕了靈獸的原則性，腳下才一動，風靈獸藏在肉墊里的利爪便角度微妙的將他扣住。

不傷到人，卻會讓他感覺很疼。

「這下難辦了……」烈陽感覺頭大，眼前的大喵不讓自己進去，這可怎麼辦？哪怕是巔峰狀態下的自己，恐怕也無法突破風靈獸的防線，何況現在連普通人都不如？

正絞盡腦汁想不出法子，眼前的風靈獸忽然把利爪一收，呆萌的眼睛里閃過明明的驚懼。警惕的四顧一眼之後，竟忽然的張口橫咬，把烈陽叼在了口中。

「卧槽？」

烈陽心裡一懵，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

冷靜下來判斷，自己沒被一口咬死，說明風靈獸不會傷害自己，分辨出它的白毛倒豎，應該是察覺到了其他危險！

而本來幽靜的山谷，也在此時躁動起來。

嘹亮的啼鳴、狂躁的獸吼，此起彼伏，交織成一片壯闊的樂章，由於谷口的地勢較高，烈陽可以看見一些巨大的身影，正在快速向南奔去。

「全都跑向南？也就是說，北方有危險？」烈陽發現一些飛禽也在南飛，疑惑的分析，「可是，我就在劫谷最北方啊，這兒有什麼危險？」

山谷之外是北部荒原，鳥不拉屎的地方，除了蒼狼大軍，哪有什麼危險？

正不明所以之時，幾乎全黑的天空，兀然躥入一抹血色的紅光，天際被染成一片血紅，而那光芒的源頭，就像一顆流星，正在墜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