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婚禮
纖嫩的指尖輕輕刮著上面的紋絡,剛生出來的葉片嫩綠,輕刮就可以碎一般。
她將那葉片放到沈銘溪的手中。
「沈銘溪,我知道明天意味著什麼,我不怕,我希望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不!我不答應!」
沈銘溪態度堅決。
他將她摟緊。
第一次一口回絕的如此徹底。
這麼久了,他的小姑娘,他一直珍視在心底,捨不得傷害半分,即便是之前為了讓她明白自己的心意,他都度日如年一樣,看著她哭,他心都碎了。
他後悔了,為什麼那時候要做那些。
他可以告訴她,其實他從來都沒有想過放棄她。
他的心裡,除了她,從未有其他人。
只是……
他那時候沒想過會這麼後悔。
「月兒,你說過我一味的遷就你,這次我不想,你給我好好的,我就等著你,我要你醒來再親口告訴我!」
沈月眼前模糊了。
「你知道的,就算醒來,那又怎麼樣呢?沈銘溪,你既然默許了我把孩子生下來,就知道會有這一天!我不後悔,從我下定決心開始!你聽著……」
她突然雙手托起沈銘溪的下巴,正視著他的眼眸。
「如果我死了,你要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我要你發誓!」
死……
這個字眼像是一把刀,直戳進了沈銘溪的心臟。
他眼睫輕顫,唇瓣緊抿,手上反握住她的小手。
俯下頭,封住她的唇。
**
手術室外,沈銘溪依然如常站立。
他的背影被燈光拉長。
沈江南和趙婧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孤寂的沈銘溪。
他們互視一眼,趙婧滿眼淚痕。
她掩唇,坐在椅子上。
沈江南輕輕撫著她的背,只能無聲安慰。
南宮澈是跟沈伯伯一起來的。
他走到沈銘溪旁邊。
輕輕揚起唇角說:「我說過,沈月這麼命大,丟了12年都找回來了,怎麼會有事!」
說完,他微微垂下眼,看著腳上趕來時因著急差點摔倒時刮破的皮鞋。
眼底湧出了淚。
他從沒哭過,特別還是在別人面前。
但是,他心裡就是特別的難過。
為什麼會發生在沈月身上。
這七個多月他是怎麼過來的?他偷偷來看她,不想被她看到自己的樣子。
他沒沈銘溪那種強大的心裡,可以在她面前表現的從容淡定。
他怕自己嚇到她。
這一刻,他再也忍不住了。
抹了抹眼睛,轉過臉再看著沈銘溪。
「我不管,你必須要讓她活著,如果她死了,我會恨你,恨你一輩子!」
他明明知道這一切的選擇都是沈月自己自願的,他也知道如今再怪沈銘溪也無濟於是。
但是他必須要找一個發泄口。
好好一個姑娘,怎麼就會這樣?
他一個大男孩兒,哭著爬在牆上。
沈銘溪一直沉默。
直到一陣嬰兒啼哭聲打破寂靜。
手術燈滅了。
他微微蹙起的眉舒緩開來。
目光在隨著門打開時,頓然亮了起來。
主刀醫生出來,摘下口罩時,可以看得到他眼角的潮濕。
他顫抖著唇瓣,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沈月,她怎麼樣了?」
南宮澈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好的大事。
趙醫生鎮定了些情緒:「手術很成功,孩子也很健康……可是……」
「月兒她怎麼樣?」
沈銘溪臉色蒼白,卻依然沒有什麼情緒的起伏。
只是那緊握的十指泄露了她的心事。
腫瘤科的醫生馮安出來,看了一眼趙醫生。
知道他的為難,說道:「銘溪,帶她回家吧……她一直在說……燈籠很漂亮!」
南宮澈後退兩步,身體一下癱軟。
趙婧被沈江南扶著才沒摔到。
只有沈銘溪目光平靜,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
病房裡,沈月已經幽幽轉醒。
剖宮產後的第一天是不能動的,她躺在床上看著沈銘溪正站在床頭。
微垂著眼,修長的手指擰開加濕器的注水口,緩緩注入純凈水。
他瘦了。
沈月扯了下唇,忍著疼,輕聲喚他。
「哥哥!」
沈銘溪手一頓,臉上的神情也似乎僵了下,轉過臉時,臉上的笑容帶著些驚喜。
將加濕器放好,霧氣再次在病房裡飄散開。
他走回床邊,坐下來。
「是不是很疼?」
她搖頭:「不疼!」
「喝點水好不好?」
沈月這回沒有搖頭,點頭笑著看沈銘溪。
在他倒水的時候,她握住他的手腕:「我想看看寶寶!」
沈銘溪復又坐下,俯下身,親親她的唇瓣:「寶寶在保溫箱里,等過兩天,我帶你去看他們!」
「他們……很健康是嗎?」
「是!很健康!放心吧沈太太!」
他額頭抵著她的,呼吸噴洒在她臉上。
痒痒的,連同她的心,像是被人撩拂過,忍不住笑起來。
「好!」
沈銘溪倒好水,送至唇邊喝了一口覺得溫度還好。
又喝下一口,俯身,緩緩渡入她的口中。
溫熱的水沿著口腔入喉,沈月一口一口的吞咽。
小手下意識地去抓他的大手。
「還喝嗎?」他稍微退開,看著她微微蹙起的眉心,問。
「不了!」她說,一雙眼盯著他憔悴的眉眼。
「怎麼,不認識沈先生了?沈太太?」他打趣,帶著點小情調兒。
「我想……好好把你記在心裡!」
語畢,太長久的沉默。
沈銘溪保持著微笑,任她一瞬不瞬地看著,只是偶爾大手撫著她的眉眼,沿著她的臉頰滑至她下頷。
許是累了,沈月漸漸閉上眼睛,眉心的摺痕更加深了。
「睡會兒吧!沈先生一直在這裡,只要你醒了就會看到!沈太太……」
沈月彎著唇瓣,至睡夢中仍是如此。
從懷孕到現在,她真的是太累了,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
這一覺她睡了很久。
睡到再次醒來時,人已經在沈銘溪的懷裡。
他穿著睡袍,半撐著身子看著她。
黑暗中,看不太清他的眉眼,唯獨可以確定的是,自己所在的地方不是醫院,是自己家。
她前一刻的記憶應該是醫院,她睡著了。
之後她似乎做了一個又一個夢。
恍恍惚惚,她似乎聽到很多人在說話,場景也總在變幻。
一會兒如炙火烤,一會又置若冰山。
渾身疼得像是被抽筋剝骨。
後來發生了什麼?
她不知道。
醒來就是這樣的狀況。
家裡的卧室,家裡的大床,還有床頭那盞不搭的向陽花小檯燈。
熟悉的空間使她緊繃的意識漸漸舒展開來。
同時一個認知也在心底隱隱散開。
她知道了什麼,也明白了什麼。
身體往他懷裡湊了湊。
「我剛才好像又做夢了!」
沈銘溪的大手將她小手包裹在掌心裡,手臂穿過她脖頸,將她摟入懷裡。
下巴抵著她額頭,在她看不到的黑暗裡,眼底泛紅。
「這次又做什麼夢了?」
「呵……我夢到我嫁給你了,我夢到穿上了婚紗,夢到在好大的禮堂里,有好多人來觀禮!新郎是沈銘溪,新娘是沈月,銘彥和南宮是伴郎,玲玲和驍驍是伴娘……我……還看到寶寶們給我們當花童!他們長得好可愛,兒子像我,女兒像你!」
她說著話很輕,就像是昵語。
沈銘溪笑著問:「為什麼兒子像你,女兒像我?」
「你沒聽過么?兒子像媽媽,女兒像爸爸有福啊!」
「傻瓜,我們的寶寶生來就是有福的孩子!」
「我知道啊……沈銘溪,這樣是不是很好啊?大家都如此幸福的生活著!」
沈銘溪「嗯」一聲,目光里涌動著淚光。
唇角卻滿是笑容。
「沈太太,我還欠你一個婚禮,就在海邊的別墅里怎麼樣?」
「好啊!聽你的!」
沒多久,沈月眼皮沉沉地又睡著了。
沈銘溪看著懷裡安睡的人兒,睡夢裡也似痛苦,蜷縮起身體。
將她圈在懷裡,唇瓣落在她額頭上。
好久,他一動不動,感受著懷裡的小姑娘痛苦的呻吟。
身體也在顫抖。
大手也微微輕顫地覆上她的小腦袋。
他剋制著滿腹的悲傷,卻沒能剋制住眼淚。
如果可以,他想替她承受一切苦難。
如果可以,他想回到12歲那年,一直守在她身邊,她沒有被偷走,也不會受那12年的苦難。
今天的一切就不會發生。
然而……
他什麼也做不了。
睜開眼睛,他遏制不住的情緒崩潰,吻著她額頭的唇瓣混合著淚水在顫抖。
「沈銘溪……哥哥……我不疼……」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我的月兒最勇敢的!」
然而,再勇敢的人,面對死亡時,也是孤立無援的。
她失去了治療時機,把生的機會留給了兩個小生命。
而他,即將失去一生的愛人。
**
海邊別墅外,沒有往日那般靜寂。
偌大一塊場地里,布置的華麗而浪漫。
好多人守候在原地,身著華美禮服,靜候著新婚夫婦的到來。
黑色加長勞斯萊斯幻影婚車緩緩駛來。
泊住的瞬間,所有人紛紛看過來。
駕駛室的車門打開,沈銘溪彎身而出。
一身寶石藍色的西裝,襯得他如同寶石般尊貴優雅。
他手中握著一束捧花,打開後車室的門。
唇角勾起溫柔的笑。
「來,沈先生抱!」
沈月將花接過來,伸手勾住他的脖頸,任他輕柔的抱出車子。
陽光,明媚嬌艷。
卻比不過她臉上的笑靨。
他看著她化著精緻妝容,眉眼生動的小臉兒,掩映在象牙色頭紗里,欲遮還羞。
心中痛地一陣緊縮。
「沈太太,你今天好漂亮!」
沈月笑著,將臉埋進他的懷裡。
耳邊開始響起掌聲,身體隨著沈銘溪的腳步開始輕輕搖晃。
她從他懷中抬起頭,看到周圍站滿了觀禮的人。
幾乎鋪滿了海邊的大片玫瑰和百合,香味撲面而來,混合著紅酒的香味。
沈爸爸站在最中間的位置,他的身邊是趙婧媽媽。
兩個人的目光都在他們身上。
臉上儘是笑,沈月卻分明從趙婧媽媽眼中看到隱忍的痛楚。
沈月手指收攏,想到如果爸媽在的話。
他們一定也會站在那裡,看著自己入場,走進婚姻的殿堂。
「沈太太,曾經有個預言,說是走紅毯的時候,每走一步許下一個願望,是會實現的!」
耳邊,沈銘溪低沉的聲音響起。
沈月收回視線,看著他線條完美的下頷。
將臉貼上的頸窩兒。
紅毯從車子泊住的位置延綿至正前方搭建的禮台,天空上方飄蕩著無數的小燈籠,風箏一般的呈兩顆心的形狀,中間是偌大的,兩個人站在楓葉林里筆心的照片。
音樂聲不知何時響起,悠悠蕩蕩是婚禮進行曲。
這條路不長,沈銘溪走得很慢。
每走一步,她都在心裡許下一個願望。
走到禮台前,正好是99步。
世上的巧合太多,沒有百分百的愛情,也沒有完美的人生。
這一步,成了她人生的遺憾。
她笑著,示意沈銘溪放她下來。
腳一著地,他便攬住她的腰,俯低頭看著她。
在她額頭輕輕吻著。
主持人是個年輕的小帥哥,面對如此溫暖的場面不禁打趣道:「新郎別太心急吻新娘,儀式還沒開始!」
觀禮的人不由笑了。
掌聲里,被眾人注目的沈月微微紅起臉,身子靠在他懷裡,低低昵語道:「沈先生,你這樣會沒有形象的!」
一向冷靜克制的沈銘溪,從不喜形於色,更別提在外人面前掩示不住對妻子的親昵。
「沈先生在沈太太面前自來都沒什麼形象!」
他笑,雲淡風清,卻是眼神篤定。
他將唇壓下,直接吻在她的唇上。
帶著些悸動道:「儀式可以開始了嗎?」
「可以可以!我還沒見過這麼心急的老公!」司儀小帥哥笑著說。
音樂聲起,沈月依偎在沈銘溪的懷裡,滿眼幸福的笑意。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小姑娘看到兩個年輕人結婚,那時候他不懂,結婚是什麼意思。
她問媽媽,媽媽告訴她,結婚就是兩個人從此一起生活。
生活是什麼?
她再問。
生活就是每天工作,吃飯,睡覺,將來還要照顧自己的小寶寶……
這麼遙遠的記憶是什麼時候?
沈月忘了。
只記得,那時候郭山和王越香還算和氣。
對她也算和顏悅色。
後來,王越香病重了,郭山也失去了耐心,酗酒,家暴……
眼前有些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