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中
海濱一處院落里,起伏的歡笑聲遮蓋了大多數竊竊私語。那是一群不知疲倦的人們現在每天的必修課,一輪又一輪的吆喝、狂躁、吹噓,無窮無盡的折騰、浪蕩、喧囂。這些年輕又單純的軀體每天用酒精和~~努力揮霍著屬於他們自己的荒誕青春。這段閑暇的度假時光放鬆了我們每個人的身心,但也暴露了很多人的本性,——他們確實在享受時光。
我靜靜的躺在搖椅上一動也不動,恬和的臉上泛著淡淡柔光,無喜也無悲。我不想屬於他們,也永遠不會成為他們。
大連是一個漂亮的城市,到處充滿著人性氣息。車流隨著星海廣場的環行車道畫著圈;大書頁的卷首站滿了留影的人;輕舒的海浪追逐著野鷗的翅膀;我——聽著風!!
我喜歡這裡的風、雲、海和沙灘,遠帆、近礁、垂釣者都是那麼富有詩意;盡情放空自己的情緒,我每天沿著濱海路木棧道沒有目的向遠方遊走,興緻潮起甚至會登至高處對著溫暖的海面迎風吶喊;——這些獨處的時間,也是我最享受的時光。
大連假期最後一天,我到俄羅斯風情街購物,走到街尾迴轉,一套俄式軍工望遠鏡引起了我的興趣。
還沒問價,精明市儈的老闆就猥瑣湊到身前,他拿起望眼鏡一邊調焦一邊遞給我:「老俄子的東西,質量杠杠滴,試試」。我猶豫一下沒有接。
「來,試試,我還能熊你不成?」他急了,一把抓住我的手,把鏡頭送到我眼前,然後突然眼神一亮,指著遠方到:「你看看,快看看,保證有驚喜」。
我疑惑的拿起望遠鏡,順著他的手指看了過去。
藍色方框眼鏡,一頭酒紅色齊頸短髮迎著沐陽隨風飛揚;半敞的酥胸上配搭著一件黃色羊毛衫;麻質綠尾短裙隨著腳步節奏在輕輕擺舞;黑皮短靴輕快地踢踏著街面青石越來越近,白嫩的。。。。一片漆黑。
我放下望眼鏡,有些尷尬的握著遮住鏡頭的小手。
「好看嗎?」一個如畫中人般的女孩牽起嘴角小痣含笑著問我。
「額,好看,挺好看的」,我心頭像鹿撞一樣慌亂。
「哪裡好看」?她又問。
「哪裡,都好看!」我腦子有點短路,只好實話實說。
「有什麼想說的嗎?」她盯著我的臉繼續追問。
「我。。。額,沒有」面對女孩如此犀利的對白,我頭一次有些想躲閃。
「沒有你還不放手」。女孩輕輕抽了下被我緊握的雙手揶揄到。
「我。。。。」
對白卡住了,我把手鬆開,陷入了短暫的尷尬。我看向她,想道歉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想說點別的什麼,又覺得不太合適。可能她也感覺到剛才有些唐突,不好意思的別過臉去,臉上現出一絲羞赧的表情。
「哎,我說兩位,別目目傳情了啊,想細聊可以等會繼續,望眼鏡買不買,得先給句話吧」,小攤老闆不合時宜的一邊調侃一邊給我們解圍。
「買」我肯定的說。
不假思索的怦然心動,就像不願自拔的做白日夢。
人生遇到的每個人,出場順序真的很重要,很多人如果換一個時間認識,也許只是過客,有些人你恰在那裡,也許就是一生。她,就是那個我願意相守一生的人!!
從俄羅斯風情街出來,我內心的激動還沒有平息,必須承認在鏡頭裡的那一瞬,漂亮率真、精靈優雅的她就已經把我俘獲;這對我有致命的殺傷力。
等她買完東西回走的時候,我又裝作碰巧在街頭偶遇到她,儘管我的眼神其實一直在她背後從未離開過。
她好像一點也不意外,還沒等我開口,揚起手裡剛買的M型水晶掛件問我:「你知道這是什麼星座的幸運符嗎?」
我蒙了,又是一個短路的問題;還沒開局,沒想到她又給我來個下馬威。星座我從未涉及過,屬於知識盲區,
好在尷尬已經不是第一次,我眼睛一轉,胡謅到:「從玄學理論來說,星座的屬性是隨時會變的,從你我結識開始,這個世界就已經發生了很多變化,你所認知的道理,未必就是對的,何況剛買的東西跟你還沒有形成磁場,是不是幸運符還不好說」。
她抿嘴嗤嗤一笑「你們男人是不是都這樣,什麼也不懂還喜歡假裝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我摸摸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了。
「嗯,其實也不是,星座方面我確實不熟悉,就玄學而言我還有點見解,而且他們之間是有共通之處」我辯解道。然後又畫蛇添足的說:「跟女孩聊天不得找自己擅長的說么!」
「那你是跟很多女孩兒都這樣聊天的嘍?」她抓住我說話的漏洞。
「那當然不是,你是第一個,我只有對漂亮的女孩才這樣說,」我也油嘴滑舌起來。
她不相信地看我一眼,然後像發現了什麼似的,問道「南方人啊?」
我大吃一驚:「你怎麼知道?」
「北方人一般都不這麼聊女孩子,像你這種跟蹤半天還遮遮掩掩瞎扯的太少見,這邊男孩沒那個耐性,他們會直接把女孩堵在街頭要電話號碼」。
我舒一口氣,心裡卻暗自竊喜:挺好,至少她不排斥我。
「那我能認識你嗎?」我高興的問。
「咱們不已經認識了嗎?」她反問道。
「我的意思是,我想和你做朋友」我有些得寸進尺。
她不再說話,即不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我覺察到她對我也有些好感,心情頓時舒展很多。我們默契地沿著人民路一路向東,便真的開始賣弄玄學,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起來。我享受這種幸福時光,同時心裡也很奇怪今天跟她聊天的興奮情緒,就像沸騰的水一樣始終平靜不下來,這並不符合我的性格舉止。
直到華燈初上,港灣橋帆船的倒影遮住皇城老媽門前閃爍著霓虹燈的時候,我才猛然想起忘了問她姓名,忘了考慮去處。便鼓起勇氣扭捏著對她說;「要不我請你吃頓飯吧,我明天就要走了」。
她停下腳步,水晶般眼眸里閃過一絲亮光,驚猝地輕輕眨下眼睛。皺眉想了想,從我手裡拿過電話按出一串數字,然後從懷中掏出那件水晶掛件一起遞給我。
「我留著你下次請我吧,拜拜!」她聰明的把選擇交給我,飽含期許果決乾脆地走了。
「喂,下次我來找你啊!」我對她遠去的背影揮手大喊。
她沒有回頭,身影漸漸淡淡的走遠,我心也隨她而去。。。
「再見,心愛的。我曾踏月而來,只因你在山中!」
度假歸來,科技園還像以前那樣平靜,但休息室氛圍卻格外喧囂。集團舉牌上市公司在科技園徹底炸開了,所有員工都知道我們公司旗下產業即將借殼沐陽股份上市的消息。人氣清冷的休息室現在已經變成大家分享交流的主戰場,每天都有不少人在此發表各種見解高論,碰到有分歧的難免還有一番爭執探討。然後或握手一起把酒言歡;或各奔東西找來新論據再求一戰。一些人悔不當初沒有早一步向靈通人士打探消息,讓自己提前「上車」穩穩賺一把一夜暴富的錢。還有更多數人開始探討當前公司電子產業和醫藥公司哪個發展前景更有優勢,可以讓自己所在部門帶上上市公司的光環。那些有一定分析能力和投資經驗的人,則開始分析兩家公司財務數據和行業地位以期給公司股價一個合理的估值預期,甚至憧憬著未來虛無縹緲的員工持股期權計劃。
朱瑜以前是公司證券部的老員工,這麼多年跟各個部門同事或多或少都有些交情,這次作為公司員工身份參與到我們的工作交易,現在幾乎每天都有人邀請他出去吃飯聊天,想通過他打探一些消息。我則正好相反,沒有正式在公司入職,只能算跟著肖總混的私兵,誰也不認識,很少有人關注我。
在度假的時候我才知道,肖總安排好幾個城市都有團隊在進行和我們類似的工作。他們大多數人並不比我知道的更多,也是各做各的計劃,各聽各的指令。甚至為了避免留痕,現在流行的演算法下單、程序化軟體、子賬戶系統都很少採用。
唐風跟老闆出差在外,司徒玥和溫曉霞是少數知道我跟姚總做事的人,回來第二天他們就約我到公司食堂餐廳。見面的時候我意外看到跟她們一起還有一個有點臉熟的陌生男子。
「弘毅,今次出去你玩好唔啦,」還沒落座溫曉霞用她特有的粵語普通話熱情打招呼,這次她很有分寸,簡單寒暄沒有問股票話題。可惜我沒怎麼聽清。
「那當然,肖總一向是大手筆,玩不過癮不讓回來的。唉,真是羨慕啊,我也想出去玩兒幾天呢」司徒玥介面感慨著。
「你都可以出去玩啊,邊個會截住你」。溫曉霞有些酸味反駁說。
「這裡你們比我熟,有什麼好吃的推薦一下?我請客」,我打斷她們話題,拿著菜單推過去。
「唔,吳秘書,你點吧」司徒玥把菜單直接遞給旁邊男子。然後好像想起來什麼,指著我和他又道:「給你們介紹一下,陳弘毅,唐風同學,現在跟肖總做事;吳志山,江總秘書」。
我起身伸出手望向他,驀然想起難怪這麼眼熟,那天晚上看我胸牌的人就是他,唐風查到不讓我入職,背後給我「搗鬼」的也是他,他可能知道我們之間的矛盾不可調和,向我點點頭,並沒有想站起來的意思。我把伸出的手又縮了回來。
「還是我請吧,嘗嘗招牌菜,餐廳經理我比較熟。有幾道菜平時都是給領導們準備,有錢也吃不到的」吳秘書並沒有接菜單,用帶著江浙口音的普通話好像特意想顯擺身份開口說到。
「哎葉嘢,知道你厲害」溫曉霞在一旁嘀咕,一副不屑的樣子。
我和司徒玥不置可否都沒有說話。
「我去找經理」吳志山起身向服務台走去。
「你不要介意。他就是這個德性」司徒玥看他走遠對我抱歉地說。她應該從唐風那裡知道我跟吳秘書之間的過節,剛才開場沒有介紹估計就是這個原因。只不過看到他粘著沒走才不得不相互介紹。
「沒事,我應該感謝他,要不怎麼會有機會跟肖總學習呢」。我圓了一句,岔開話題問道「對了,唐風什麼時候回?」
「不清楚,最近他們很忙,我已經一個星期沒看見他了。」
「其實他蠻努力的」想起唐風的無奈,我幫他在司徒玥面前美言。
「我知道,他一直都很努力,哎!!我也希望他成功的」司徒玥語氣有些蕭索。
「他跟你說什麼了嗎?」我試探地問。
「說什麼?工作嗎?他跟我提過,我對他沒有要求,只要開心就好,而且我相信他能成功」。她很有信心的說。
我看著她堅定表情,心底為唐風感到高興;能得到司徒玥這樣一位美麗又善良姑娘的心儀,真是莫大福氣,只希望他們能順利走到最後。
「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中」,我突然感慨一句。
「這是你摘抄的吧?一點都不應景」司徒玥聽出味道來,對我的感慨不滿。
我笑笑沒有反駁。
「你們在說咩?」溫曉霞在一邊莫名其妙的看著我們倆。
「沒什麼」我和司徒玥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