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人當詩意的棲居
良久,室外敲門聲起,剛才那位離去的道士隔門告知,觀外的不軌之人已經下山離開,可以出來了。
邁出簡陋的房門,看著這周圍奇駿山色。峰巒秀美,群山拱衛。一切都是如此生機勃勃,一切都是如此和諧美好。心中不由冒出一句詩——人當詩意的棲居!
紫黃大殿上,老道士口中念念有詞,拜了三拜叩首禮將點燃的檀香插到香爐正中,我和小孩趕緊上前也依樣磕頭拜首上香,禮畢一起退出大殿。
出門的時候看到圍廊四周一圈的功德碑,我們都掏出錢包來想捐些香火錢,沒想到被老道士止住了,指著四周數百塊刻著不同名字和數字的功德碑說到,「這些都是數百年來曾經為本觀修繕鋪路有過大恩的善人的名字,我們非常感謝,日夜吟誦。現在觀中物資充足,建設完整,暫無錢帛之需,你們的善願發給其他更需要的地方吧」。說完徑自領著我們一直走到山腰停車場附近的那顆大樹下,從隨行的「年輕」道長手裡接過短刀,自樹上截下兩根一寸長短大拇指粗細的青枝遞過,道:「此桂樹有一千四百多年歷史,乃本觀第一代聖祖所栽,已生靈性,緣有因果業有歸期,今日相贈靈樹高枝,也許日後還有用處」,說完返身離去。
拿著枝條的我倆一頭霧水,正想問問「年輕」道士,沒想到他也彎腰施個手禮轉身走了。
古剎麓深禪幽。
沒辦法,我們只好一路把玩手中的樹枝一邊討論下山的去處安排。路過觀音閣,之前那位老婆婆還在二樓觀音禪閣上,我連忙走過去,還沒來得及開口施禮,沒想到老婆婆便居高指著我們手中的枝條大聲說道:「不必多禮,這是大師贈予的么?看來你們和本靈山有緣吶,那麼如果未來某一天碰得難解之惑或可記得攜枝還願,切記」,說完揮揮手讓我們繼續下山去。
朝筐梁,暮武當。梁山美景果然名不虛傳。下山的風景跟上山很不一樣。上山時縱觀層層雲海,下山只聆陣陣松濤。
可能是因為剛才道觀的經歷拉近了彼此的距離,小孩不再心存戒備,主動開口告訴了我的一些基本情況。
他名叫高林,父親是近年本市招商過來的一家南方沿海某大型集團公司老總。他們公司總部有兩位員工為了跳槽到競爭對手那裡,盜走了技術部門的部分專利技術資料,被他父親的公司起訴了,並索天價賠償。那兩個人為了逼迫他父親撤訴,鋌而走險跑到這個內陸城市乘其上學與保鏢送校離開的間隙,搶走手機把他挾持到這個偏僻地方準備談判,遇見的時候,正是他剛剛利用其中一個人下車打電話,伺機逃脫四處躲藏之際。出於安全原因,他的電話有GPS定位,保鏢也是訓練有素,遇到不測家人應該很容易找到自己。他來這邊讀書一直被要求不要輕易跟外界接觸,甚至連同學之間也沒有太多聯繫,每天都是寓所學校兩點一線或者回老家休假,所以他今天脫險之後沒有第一時間借電話求救,也沒有報警。由於他成績一般,讀完高三就會被家裡送到國外,也許未來不會再過來了。
兩人素昧平生。年齡相差十來歲,話題不多,我也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然後兩人便默契往山下一路狂奔。
才到山腳,果然一個保鏢模樣的人帶著一群官員和警察熙熙攘攘朝山門湧來,遠遠看見高林更是大呼小叫好一頓熱鬧,還沒來得及交換聯繫方式,我倆就被人群衝散了。
再次回到深圳已是五月,大盤還是一直不溫不火。閑暇之餘我們偶爾會申請個馬甲在股吧或者評論區胡侃一些真真假假的消息來打發時間。
我們最近的工作也沒有什麼實際要求。前期隨著股價的反覆起落,我們已經收集了沐陽股份很大比例的流通籌碼,盤中成交更加清淡,甚至有時候不得不賬戶之間互相買賣倒手操作。只不過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盤面有些壓不住了,每天的價格都在一步一步抬高,成交量也在溫和放大。有些先知先覺的人和資金慢慢從技術形態和基本面變化里拼湊出了沐陽股份的一絲真容。特別是那些趨勢性技術指標開始呈現出明顯的上漲特徵。隨機震蕩和相對強弱類指標也都收斂到蓄勢形態,形成即將突破加速臨界點狀態。這是技術分析流派的主要參考依據。
這個月最後一天,沐陽股份發布重大事項提示性公告,申請臨時停牌。第二天沐陽股份正式發布股權轉讓公告,第一大股東將其所持有百分之三十一的股份轉讓給深圳正方投資有限公司。並因此構成重大資產重組,申請停牌一個月。
這次肖遠沒有安排我們回科技園。他自己要和公司高管們忙著跟獨立財務顧問、審計、評估、律師事務所等中介機構,開展對標的公司的盡職調查和資料整理等相關工作。便安排我們和其它城市團隊所有人到號稱「北方**」的大連度假。
臨走的那天早上,唐風特意開車送我去機場。
深圳仲夏的雨真是又急又大,哪怕雨刷已經舞的飛快,瓢潑大雨還是像瀑布一樣把視線傾瀉的模糊不清。我們一路開的很慢,唐風神情有點嚴肅,好幾次像是有什麼事情想跟我說,但又沒有開口。
我以為是關於股票的事,就開口安慰道:「這次股票是真的要漲,你放心,沒事」。
他看了我一眼,搖搖頭道「不是因為股票,但我確實有個事想找你商量一下」。
「說,咱倆誰跟誰」我不滿地看他一眼。
「嗯。。。我考慮換個工作」,他組織一下語言,然後一字一句的說。
我驚訝的望著他,不解他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我知道你現在很意外,但你得聽我解釋」他在一旁補充道。「我是董事長保鏢你是知道的,雖然兼著公司安保部門領導職務,但那只是形式上,大多數時候都是副手在負責管理;更主要的是我這個職業是一個吃青春飯的工作,隨著年齡增長會越來越沒有價值,而且它也沒有發展空間,如果考慮前途的話,我應該乘著領導現在對我還有欣賞的情感,找合適的機會跳出去,哪怕職位低一點,挑戰大一點也無所謂」。
我沒有說話,從心底上我認可他的說法,甚至有些佩服他的勇氣。這個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能清晰認清自己知道想要什麼,和怎麼才能實現自己想要的,特別是當你需要捨棄一些當前利益的時候。得到后再失去,遠比一無所有要痛苦的多。
「恐怕你還有別的理由吧,或者說你現在已經有了好出路?」我考慮了一會兒追問他。
「嗯,兩種情況都有。」他如實回答。
「司徒玥和我的關係你其實有些疑惑是吧。雖然我每次都沒說清楚,事實上我和她確實好很長時間了,可我一直沒敢答應她。你知道我只是一個從窮縣城走出來的普通退伍兵,連大學學歷都是在軍隊里考的,而她家裡背景是你我無法想象也無法企及的存在,可以說我們是生活在兩個世界里的人,只不過是因為工作環境才有了交集。雖然她每次都說不在乎也不要求我成為什麼,但那種本質上的差距卻是無論如何也迴避不了的。何況她本身也很優秀,未來生活中面對情趣、精神世界的差異,我可能恐怕會力不從心。我不忍傷害她,可我又不甘心放棄她。所以我只能選擇改變,讓自己成長、強大!」他一口氣說了很多,彷彿想把所有肚子里憋過的鬱氣一次性吐個暢快。
「而且現在因為公司上市,集團正在戰略層面做調整,確實有一些合適的機會我可以出去試一試。」他又加了一句。
我徹底沉默了,看著他每天人前人後的光鮮模樣,哪知道背後也有這麼多壓抑悲苦的心傷事,我理解他心底那種悲哀,這些無謂掙扎可能在很多現實面前根本是無解的。就像窗外這一排排萬千霓虹的高樓大廈,它的恢宏絢麗其實只是屬於這個城市少數人的財富和榮耀。大多數人的命運僅僅是在光鮮背後的夾縫中,求得一絲生存的棲息地而已。人生最可怕的不是失敗,而是一邊後悔一邊生活。
機場里停好車,唐風一起陪我拿著行李向航站樓走去。到安檢口的時候,我停下來幫他拍了下肩頭的水漬,鄭重的說道:「無論未來如何,我都支持你!」
他聞言,開心的咧嘴一笑,重重地在我肩頭錘了一拳「保重!」
不知什麼時候,外面的雨已經小了。清晨陽光透過薄霧灑在候機大廳的玻璃上,折射出一道道五彩圓暈,就像神光一樣一圈一圈地在我們臉上播散開來。。。。
歷史曾反覆證明,舊的腐朽落後的思想總是會對新生力量,懷著利己的態度和挑剔的眼光去反覆試探,甚至在威脅到他們歷史使命和地位的時候給與摧毀和抵抗。只是它們忘了人類自己繁衍生息的目的是不斷走向更高階的生存之道和實現最終理想的野望,所以當我們專註著生活的空虛並考慮榮華富貴空幻無常時,也許正走在阿諛奉迎自己墮落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