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留下來的理由
兩個多月後。
「隊長,耿言那個前女友是不是已經變成喪屍了?」
坐在後排座的盧正英看著七八米外、靠在一個已經被砸得變形的自動販賣機上抽煙的英挺男人,忍不住問駕駛位上的雷源。
雷源雙臂環在胸前,望著同樣方向、同一個人的視線有些冷漠。
「那一家三個人都變成喪屍了吧?最近兩三次過來,耿哥都沒等到人。」坐在盧正英旁邊的戰士白利小聲地道。
自從程潔和她的家人被送出紅星基地,耿言每次隨行動三隊出任務回來都會到當初放下程潔一家的地方放一些物資,然後抽根煙……前幾次,程潔的那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會出來跟耿言說幾句話,甚至連那位行動不便的程爸爸都被弟弟推出來見過耿言!就是不見那個叫程潔的女人!但這兩次再來卻不見程家人!
耿言這種執行任務時做「私事」的舉動惹惱過指揮官黃賀國!不但痛斥耿言無視紀律、散漫,還關了他一個星期的禁閉!但從禁閉室出來,耿言就請假自己跑到這個地方……後來黃賀國乾脆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煙總有燃盡的一刻,雷源看著耿言指間的香煙越來越短,唇邊扯開一抹嘲弄的笑!
這又何苦呢?誰也沒強迫耿言回到軍隊、留在紅星基地!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卻做出多情種子的樣子一次次過來,像是在祈求那個女人的原諒!
黃蓓蓓已經不像最初那樣熱烈的纏著耿言了。因為即使程潔離開了,耿言也沒接受她的打算!積極過幾次后,黃蓓蓓到底還是有自己的自尊的,就不再拿熱臉貼冷屁股,轉而又變回公主的模樣,對耿言擺出高冷的模樣。
雷源想,黃蓓蓓這是以退為進吧!
「哎?出來人了!」盧正英突然叫起來。
雷源看過去,看到耿言手裡的煙正好燃到煙蒂處。
出來的人是李競,他和耿言說著什麼,還往雷源他們這邊看了一眼。
耿言聽李競說完點了點頭,拍了拍青年的肩膀,並把手裡拎著的一個袋子遞給了他。
李競沒有接,反而交給耿言一樣東西,然後轉身隱入了小區。
耿言沒有再停留,快步走了回來。
打開車門上了副駕駛的位置,耿言把手裡準備給程家人的物資往後面一扔,盧正英手快的接住了。
雷源視線微撇,看到耿言另一隻手裡握著李競給他的東西——一包軟玉溪。
這小子總有煙抽,莫非是程家人給的?他每次過來是來看人,還是來換煙?
耿言把煙塞進迷彩服胸前的口袋裡,面色比下車前凝重許多,眉心也鎖得很死!
「怎麼了?」雷源發動車子,隨口問了一句。
「沒事兒。」耿言聲音低沉地答道。
紅星基地共有四個行動隊,每次行動都是兩隊搭配。為了方便耿言過來看望程家人,雷源的第三行動隊隊員由第二行動隊隊長先帶回基地了,只剩下車上的兩名戰士盧正英和白利。
「你……程小姐還好嗎?」雷源問,「前兩次看他們都沒出來,你放下的物資了不知道他們拿回去沒有。」
前兩次耿言來,程家沒有人出來,他就把帶去的物資放在了地上。這樣很容易被其他隱於小區內的倖存者拿走。
耿言沒應聲,只是轉頭看著車窗外閃過的破敗城市樓宇與街道。
**
紅星基地的軍方有兩個食堂,一個是在營房區、一個在辦公樓區。辦公樓區的食堂同時還為民政的工作人員提供兩餐,營房區的食堂則為士兵們提供三餐。
耿言進入軍隊這兩個多月里,午飯和晚飯有時候是在外面解決或是不吃,但早餐他絕對是一次也不落地出現在食堂!
今天打過早飯,耿言端著餐盤掃視了一圈就餐區,然後走向了一張桌子。
餐盤放在餐桌上的聲音響動了對面用餐的軍人,他們抬起頭看過來。
「丁參謀、梁中尉。」耿言向對面的兩名軍人點頭打招呼。
丁參謀微笑地回以點頭,梁中尉則是一如既往的皺眉、冷臉。
食堂里比較安靜,大部分軍人都是默不作聲地進餐,即使有交談也是很輕的聲音。
行動隊的隊員不像駐守基地的士兵那樣需要參加晨訓和軍規嚴謹到要站排唱過軍歌后才開始打飯、聽令就餐。但休息的行動隊隊員早餐后卻要經歷魔鬼似的體能訓練與應急作戰訓練!耿言過去是特種兵,所以是未經選拔破格進入行動隊的隊員。這樣的人在軍中並不受歡迎!
耿言坐下后沉默的吃早飯,他吃得不是很快,每一口都細嚼慢咽。
「咳咳!」丁參謀在喝蛋白粉糊糊時嗆到,咳了兩聲。
「丁參謀。」梁中尉關心地看著丁參謀。
丁參謀放下碗,抬頭盯著耿言看。
耿言也停下筷子,直視著丁參謀。
梁中尉愕然了一下,然後疑惑地看向耿言。
這場對視僅持續了二十幾秒,最終丁參謀先移開了視線。
「原來如此。」丁參謀再次端起盛著蛋白粉糊糊的不鏽鋼碗低喃了一句,然後喝光了蛋白粉。「耿士官,飯後有時間我們聊一聊?」
「好。」耿言淡聲應道。
丁參謀和梁中尉是紅星基地軍隊中特殊的兩名軍人。以前是三名,但張少尉犧牲了,只剩下了兩名戴著腳鐐的軍官!
腳鐐給罪犯戴的,戴在兩名軍人的腳上不免有些侮辱的意味!即使在戰爭年代,被俘虜的敵軍也不會被上腳鐐!但這樣特殊的兩個人神態自如地行走在軍隊管制轄區內,其他士兵也沒有投以好奇的目光,打起招呼來也如常。
耿言在基地的軍隊里算是被排斥和冷眼相待的那種「空降兵」,除了雷源外沒有認識和交好的戰友。他被關禁閉出來后,無意中坐到了丁參謀他們就餐的那張桌子上,以後便也一直坐那張桌子。時間一久,大家也就不當成什麼新奇事來看了。
飯後散步時,丁參謀跟看守的士兵低語了幾句,士兵們允許耿言接近他們。
「原來你有異能,還是雙系。」丁參謀的語氣有些許驚訝,「以前你一直隱藏起來,為什麼今天要讓我知道?」
耿言雙手插在褲兜里,抬頭望著不遠處跑步的士兵們,淡聲地道:「因為我要離開了。想不到丁參謀也是精神異能者。」
丁參謀往身後看了看,梁中尉和那幾名士兵距離他們大約八.九步遠的距離,低聲說話應該是聽不到。
「要不是你一再精神刺探,我也不想暴露。」丁參謀輕笑地道,「不過,難得你能忍了兩個月。說說吧,這兩個月你查到了什麼?」
耿言自嘲地笑了笑,「沒查到什麼有用的東西,而我又沒有更多的時間耗在這裡,所以不得已只能找您了。」
丁參謀轉頭看著耿言越來越削瘦和憔悴的臉,不禁長嘆一聲。
「她在外面過得還好嗎?」丁參謀問。
耿言垂下眼帘,掩住心焦答道:「還好,她的身上並沒有喪屍化的反應。我懷疑她手背上的傷不是喪屍抓的!但我還是想得到抑制喪屍病毒的藥劑或配方,以防萬一!所以,我才……」
「耿士官,你聽好了。基地目前沒有研製出任何能夠抑制喪屍病毒的藥劑,你不用浪費時間了。」丁參謀輕聲地道,「沒錯,基地研究所正在試圖研究出這種藥劑,也有人為此而犧牲,但結果都是令人失望了。」
「之前突然出現在基地的喪屍和張少尉……」
「時間不多,你聽我說。」丁參謀打斷耿言疑惑地詢問,「我、梁中尉和張少尉,還有之前犧牲的幾名戰友是軍方某核.試驗工作組的成員。災難發生的時候,實驗室受到了損壞,產生了.核泄露,我們被感染了。」
耿言的眼中閃過震驚之色。
「我們這些倖存下來的人因為受到核感染,身體內部發生了一些變化,導致即使被喪屍抓傷也不會很快變成喪屍。」丁參謀繼續道,「很諷刺對不對?核感染令我們的身體病變,卻又給了另外一種生機。我們自願當作實驗對象,供基地軍方研究抑制喪屍病毒的藥劑。快一年的研究中,用過了各種實驗方法,卻始終沒有結果。而被核感染的戰友們卻一個個的病逝了。自願成為實驗對象、接受輕度核.輻射的健康戰士也犧牲了。」
「那些自願接受試驗的健康戰士就是後來變成喪屍的人?」耿言低聲問道。
丁參謀點了一下頭。
「那程潔……」耿言心中彷彿移除一塊大石頭,頓時全身都輕鬆起來!
「程小姐應該是沒有感染喪屍病毒。」丁參謀不確定地道,「她的檢查報告屬於機密,都在研究所工作組保存,就是我也沒辦法看到。」
後面的梁中尉趕了上來,應該是丁參謀和耿言聊得太久了。
丁參謀朝耿言歉然地道:「抱歉,幫不了你什麼忙。」
耿言向丁參謀敬了一個禮,然後目送他和梁中尉離開。
那兩條並不粗的腳鐐格外刺目!就像程潔對他說過的:末世后的軍隊,已經不是以前的軍隊了!
**
入夜,黃賀國和黃蓓蓓的住所里,一個房間還亮著煤油燈。
「爸,您還沒睡?」黃蓓蓓走進客廳,看到黃賀國在翻看著什麼。「光線這麼不好,還是白天再看吧。」
走到沙發旁,借著煤油燈不太明亮的燈光,黃蓓蓓發現黃賀國手下翻看的是一本影集。
末世前,數碼產品橫行天下!人們很少會把拍下來的照片洗出來保存了,黃賀國看的這本影集正是雷源、耿言和她小時候拍的一些照片。影集里除了有他們小時候的照片外,還有黃賀國年輕的時候與戰友、家人的合影。照片上的色彩已經不夠鮮艷,但比起不知何時才能再被打開、存儲在網路和電腦、手機中的照片來,真的是令人更加想要珍惜。
黃蓓蓓也坐下來,陪黃賀國看著這些老照片。
當翻看到黃蓓蓓一身颯爽軍裝、卻一副小女兒嬌態地依偎著母親、挽著父親,身後站著同樣穿著軍裝、英挺逼人的雷源和耿言這張照片時,黃賀國和黃蓓蓓不約而同地伸出手壓在照片上。
「這是你軍校畢業那天拍的。」黃賀國的聲音透著蒼老與疲憊,「一轉眼四年多過去,周遭的變化卻是翻天覆地。」
黃蓓蓓看著照片中笑得甜甜、幸福感十足的自己,眼眶也微微發熱。那個時候的她真的像個公主,不但父母對她疼愛,連雷源和耿言對她也非常的好!可所有的變故也都發生在她軍校畢業的那一年……
「爸,您把耿言開除軍籍吧。」黃蓓蓓的手指擋住照片上耿言的臉,吸了吸鼻子瓮聲地道,「他已經不像個軍人了!散漫的作風會影響到其他人。」
在一片自己不喜歡的天空下飛翔,對於雄鷹來說也是一種束縛、也是失去了自由!與其看他萎靡不振,不如放他離開!
「我從來沒強留過他!」黃賀國坐直身體,有些氣惱地道,「是他自己要留下來,卻搞出這種德性來!」
「爸,也許他是不想讓您失望。」黃蓓蓓抱住父親的手臂難過地道,「他放棄在特種部隊大好的發展前途、毅然地離開,就是因為媽媽去跟他說了一些傷人的話!後來媽媽也很後悔,偷偷跟我說她不應該用當初我們家收養耿言的恩情,逼迫他答應成全我和雷源,還……」
「你媽她……唉!」
人已逝,抱怨太多也是無用!
「算了!不行我讓他把那個未婚妻一家接回基地來,再給他們證婚,這總行了吧!」黃賀國嘆息地道。
黃蓓蓓癟了癟嘴,站起身抹掉眼淚回了房間。
次日,耿言隨行動隊出去執行任務,卻是此去再也未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