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李代桃僵
結果等蘇想發完消息將手機收好,再抬頭時,湖邊岸上的兩人竟然全都消失不見了。
蘇想好奇地從樹後走出去,趙宜人跟李蘭芝站的位置確實空無一人,而周斯臣這傢伙也是毫無動靜,包括昨晚發的都沒回復。
她正準備往回,身後突然有人喊住她。
「蘇想。」
趙宜人兩步遠的地方站著,今天她還是一身白色禮服,蘇想發現這世上大部分絕世大白蓮都鍾愛這種顏色,不過趙宜人長得確實不錯,小臉精精緻致,沒表情時像極了清清冷冷的瓷器娃娃。
作為背後被嚼舌根的對象,蘇想絲毫不為偷聽被抓包而尷尬,她淡定無比收了手機,回視過去,「趙小姐有新鮮話要說,還是對剛剛那番話有個說明補充?」
趙宜人大概平生沒遇到過這種直球選手,愣怔了會兒,表情看上去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她就自我調整完畢,抬腳走上前來。
這裡距離人員眾多的大廳還有一段距離,通常也不會有人散步到這兒,所以趙宜人完全沒料到她跟李蘭芝身後跟了人,且還是話題中心人物,她現在過來是因為剛剛摸了下耳朵,發現有隻耳墜不見了,急匆匆到湖邊來找。
但既然被聽到了,也就沒什麼需要遮遮掩掩的了。
趙宜人看向她,眼底毫不掩飾的冷意:「李蘭芝年紀大了很多事想不清楚,但我比她拎得清,周家的家業我一點也不感興趣,我需要的只有周斯臣這個人。」
「哦,你還對我老公圖謀不軌哦?」蘇想笑了。
「你心裡比我清楚你跟周斯臣的婚姻到底是個什麼性質的,你這樣的我見過很多,後來都選擇和離了,你還年輕,未來有許許多多的選擇,沒必要在一棵樹上弔死。」
蘇想點頭:「你說得很有道理。」
「據我所知,你大學時候有個還不錯的戀人,叫黎落成。」趙宜人看向她,「或者你願不願意考慮跟他重新在一起,如果你同意......」
蘇想卻突然打斷她,「你最近新換了香水?」
趙宜人不明白突然扯這個做什麼,她下意識嗅了嗅面前空氣,早上出門時她確實換了瓶新開封的,清淡的甘橘后調。
只是不等她反問,蘇想迅速跳入下一個問題:「你跟黎落成在談戀愛。」
這是句肯定。
自從上次看秀撞見他倆,蘇想早默認了兩人曖昧不清的關係,雖然中間隔著她是黎落成前女友的身份略尷尬,趙宜人又瞧不上自己,但談戀愛嘛本來就是兩個人的事,其實沒必要顧慮這麼多。
而她也不關心黎落成到底喜歡趙宜人哪裡,趙宜人是否身在曹營心在漢。
可她剛一說完,面前的人就像只炸毛的貓一樣跳起來,臉色差得嚇人,趙宜人聲音陡然提高,暴露了此刻的不鎮定與心慌。
「我跟他沒關係!我不認識他!」
蘇想表情就跟看戲一樣,攤手道:「姐姐,不是你先提的嗎,現在說你們不認識?」
「我不認識!」趙宜人的反應顯然過激了,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即使蘇想再怎麼遲鈍,也感覺到了趙宜人此刻情緒的不對勁,她上前一步,眉頭皺起:「你怎麼了?」
「我沒事。」趙宜人敏感地後退一步躲開蘇想的視線,不自然地別開臉,也是因為這麼一個動作,女人脖頸處掛著的項鏈滑落出來,吊墜在光線下折射出微渺的藍光。
蘇想雙眸一凜,快步過去抓住她的手,「你的項鏈哪裡來的?」
趙宜人慌不擇路掙扎著,一邊用力推開蘇想的桎梏,一邊把滑出來的項鏈往衣領里塞。
「跟你沒關係。」
「黎落成送你的?」
趙宜人簡直在崩潰的邊緣,她用盡全力把蘇想推出去,大聲道:「跟你沒關係!」
可隨即她僵在原地。
因為用力過大,蘇想一個踉蹌往後直退,可腳下地面磚塊凹凸不平,連穩了幾次也沒找到定住身子的支點,於是,趙宜人眼看著蘇想像一隻黑色的鳥類,在風中動了兩動,就像斷了翅膀一樣直栽進了湖裡。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整個人一動不動呆住了。
下一秒她猛地摸向自己的脖子——
糟糕,蘇想把項鏈一塊兒扯下去了。
*
李延川做了有史以來最有膽氣的一件事——
連掛周振年十三個電話。
小周總要是沒挺過來,他大概跟著一起翹辮子,挺過來了,按這做法也得被老爺子扒掉三層皮。行走在血雨腥風裡的李秘書毅然決然願意為小周總獻身,總之,老宅那邊絕不能驚動。
好在小周總的確福大命大——
紅燈亮了整整一夜,等凌晨四五點的時候,「啪嗒」一聲響,搶救室的門開了。
先走出來五六個藍色防護服的醫生,護目鏡上還沾著幾滴明晃晃的血珠子。
「中途大出血了一次,本來是要下病危通知書的,沒想到後半段情況好了不少,硬是挺了過來。」
醫生邊脫著手套邊把文件夾遞過去,「麻醉得幾個小時后才消,人保不住今晚能不能醒,你先去住院部那邊繳個費,等會兒送監護室觀察。」
李延川連忙交代給旁邊候著的保鏢去辦。
醫生左右看了一眼,「你跟病人什麼關係?」
李延川回道:「他是我老闆。」
「家屬呢?這種時候家屬不在等人沒氣了再來抹幾滴淚珠子嗎?趕緊著聯繫一下家屬,後面陪床看護,拿葯換藥事多著呢。」
等醫生走遠,李延川原地思忖了一下:確實,他一個人肯定不能把小周總照顧得周全,現在又是術后關鍵時候,按著小周總吩咐,只要不驚動老宅跟夫人就可以了。
拿出手機翻了一圈聯繫人,他默默撥通其中一串電話。
「喂,沈總嗎,我是李延川——能不能麻煩您來醫院一趟?」
「醫院?你把地址發我一下,正好我也有事跟他說。」
此刻距離醫院十幾公裡外的白馬會所三層,沈知行一臉嚴峻地掛了電話。
背後魚游道:「你現在過去?」
「不能再拖了,他這次到底查了個什麼樣的人,這麼**煩不能再沾了,我得去說說他。」手一攤,「照片給我。」
魚游一聳肩,將兩張黑白照片一齊夾進文件夾里遞過去,只叮囑道:「這事看起來不小,你最近也注意點安全。」
男人急匆匆出了門,拋下一句:「這事先謝過你局裡的兄弟啊,改天我請他們喝酒吃飯!」
沈知行按照地址趕到醫院的時候,李延川已經在樓下等著了,兩人邊進門邊說。
「小周總昨晚路上出了車禍,今早剛搶救過來,現在在重症監護室躺著。」
沈知行看了眼他,腳下卻不停,「這事你瞞得可真夠好的,老宅那邊呢?」
李延川搖頭:「沒說。」
「別說,今天老爺子生日宴,太觸霉頭了,老年人比較信這個,等會兒我找個看護來。對了,我還有事要問你。」
兩人出了電梯直接往病房方向走,這一層是vip看護室,一路基本沒遇上其他病患,沈知行在走廊盡頭窗戶那兒拉住他,「在這兒說吧,我先給你看個東西。」
說著,他將手裡文件夾遞過去。
「周斯臣調查黎落成的事,你應該都知情的吧?」
文件夾打開,滑出兩張小女孩的半身照片。
沈知行不急,等他先看,自己在旁邊摸出煙來點,等剛吸了一口想起來這是醫院,又老老實實在手裡掐滅了。
「周斯臣托我查一查黎落成老家背景,於是我往前挖了十多年的檔案,這兩人——」他手在照片上一點,「就是挖出來的炸天雷啊!」
八十年代的老照片,底片都有些微微泛黃,但人像還是清楚的,此刻上面笑語吟吟的女孩,一個扎著雙馬尾,一個一頭利落的短髮。
神情眉眼,李延川只看了一眼就定住了,他指向其中一張,「這不是趙小姐嗎?」
沈知行:「你翻過來看看。」
於是李延川將照片翻過來了,背面是一串黑色馬克筆標註的出生年份,而底下,寫著三個字——
「黎羊羊?」李延川迷惑了,「這確確實實是趙宜人啊,她同黎落成的妹妹有什麼關係?」
「問得好,」沈知行緩聲,「你再看另外一張。」
另外一張照片上的女孩就顯得沒那麼英氣了,馬尾辮軟軟垂在身後,雖然也是看著鏡頭笑,但目光里又有躲閃不及的嬌羞跟膽怯,於是她的笑,更像一個這個年齡孩子該有的神態。
李延川翻開照片,之間背面也寫著三個字。
黎羊羊。
他徹底迷惑了,到底怎麼一回事,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兩個黎羊羊,可他也沒聽說過趙宜人改名這回事啊。
「檔案顯示,當初黎爸黎媽一共就生了兩個,一男一女,男的家裡看重,送去看書學習,盼望以後學有所成,所以取名叫黎落成,女孩子可有可無,將來隨便嫁個人能活下來就好,羊年生的,直接取名叫黎羊羊了。」
李延川:「這又跟趙宜人有什麼關係?」
「我這不是繼續在說嘛。」沈知行靠在窗檯,抬眼看向灰濛濛的天際,「永縣那邊記載的資料是,黎羊羊家門口被拐后就一直沒找回來,沒過半個月,黎爸黎媽廠里出現事故,液化氣爆炸,兩人一同燒死在了火海里,黎落成就成了孤兒。」
「但我查到的資料是,黎羊羊是後來一同去了福利院后才丟失的,如果在液化氣爆炸之前黎羊羊就丟了,那福利院生活的那個又是怎麼一回事?」
沈知行從他手裡抽出照片,光線下,黑白照上的短髮女孩眉眼清冷,即使在笑,那笑容也顯得虛假極了,沈知行初見時一直覺得她笑起來像樣東西,現在他想明白了到底像什麼。
展覽柜上漂亮的瓷器娃娃。
清冷漂亮,但易碎又空洞。
「黎羊羊從頭到尾就是指兩個人,一開始被販賣的那個,是黎落成的親妹妹黎羊羊,後來福利院的那個,是李代桃僵的趙宜人,不過奇怪的是,『黎羊羊』後來再次走失,是怎麼搖身一變,變成如今趙家小姐趙宜人的呢?」
李延川震驚到忘了說話。
這一場李代桃僵的真相是什麼,黎落成為什麼會承認「黎羊羊」的身份以及趙家究竟知不知情,一切都是疑問,但顯然已經很不適合再繼續深挖下去。
魚游把資料給他時叮囑了一句,「十多年的事了,早塵歸塵土歸土,也沒呈現任何人控訴受到不公正待遇,所以你們這麼調查下去沒有實在意義,它是一樁沒有受害人的陳年舊事,你們沒辦法插手,刑偵跟法律的力量更無法插手。」
「一切等周斯臣醒來再說。」沈知行道:「現在我不知道他的用意到底是什麼,可光資料顯示的這些,就已經是塊大難題了。」
「對了——」他忽然想起來,「聽說今天老爺子生日宴是蘇想一手操辦的,你們沒留個人在那兒看著點?老宅那些個成年精怪,她可一個人應付不來啊。」
說著,李延川的手機響了,他示意先接個電話。
沈知行點點頭,退到旁邊把玩打火機。
可才過了幾秒鐘,就聽到李延川一聲大叫。
「什麼?夫人落水了?」
沈知行抬起頭。
李延川一臉嚴峻:「行,我知道了。」掛斷電話他扭頭道:「能不能麻煩沈總先替我看著點小周總,我得回老宅一趟。」
沈知行:「蘇想落水了?老宅里人工湖?那個倒不深,老爺子應該也做了相關防護措施的......」
「人找不到了。」李延川面無表情。
「什麼叫找不到了?」
「從掉進湖裡到現在一直沒撈到人,現在正在放水,我先回去看看,小周總就拜託你了沈總。」
李延川抬腳就走,很快人就消失在走廊拐角口。沈知行原地思忖了會兒,一把收起打火機,自言自語:「這都什麼事啊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