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好一個蓋中蓋中蓋

周斯臣有一瞬間沒反應過來，他握著厚厚一沓筆記本杵在原地陷入迷惑。

蘇想留著這個是什麼意思？她當初不是拒絕他了嗎？還用的是全天下最刀人的方式。筆記本沒丟？她其實也喜歡他？

那黎落成又算什麼？

周斯臣恍恍惚惚關了車後背蓋，鑽進駕駛座，等坐著冷靜了幾秒，不行，他得找蘇想問問清楚。

車子點火，他打轉方向盤駛出車庫往老宅的方向去。深秋的晚上特別舒服，車窗降下，路邊小吃攤的香味就在鼻尖縈繞，此時此刻這點子煙火氣將周斯臣一顆心熨燙得無比妥帖。

從這裡按導航走的話，他需要二十分三十秒才能見到蘇想，但他知道另一條路，直接上環城高架，那就只需要十八分鐘。二分三十秒的差距，他能夠坐在辦公室里喝半杯茶，簽五份文件，澆一盆花，但如果是見蘇想，他想更快一點，再快點一點。

喜歡是可以計入分秒的。

車內音樂旋律輕盈，是蘇想平時下載了開車時聽的，周斯臣將車開上高架橋，等往前行了一公里遠，他忽然發現了不對勁——

後頭一輛黑色大眾不緊不慢綴在後頭。

從紅綠燈開始到後來岔路口上高架，後視鏡里似乎都有這輛車的影子，因為剛回國那會兒業內對他傳聞不斷，同行派過不少狗崽來盯梢，周斯臣對跟車行徑一直保持警覺。

大眾跟得很隱蔽，隔著一輛車的距離綴著，這樣既不會太緊，也不會把人跟丟。

前方又是一個岔路口，周斯臣本來是直行，這回他直接撥亮左轉的信號燈，下一秒後視鏡里的大眾車果然也緊接著亮燈左轉。

是被跟了。

毫不猶豫，周斯臣立馬撥通李延川的電話，但還沒來得及響聲就被他一把掛斷。蘇想現在跟李延川在一塊兒，如果打給李延川，蘇想難保不擔心。

因為虛晃了個左轉的動作，此刻大眾警覺了許多，又在原本的距離上又拉開一段，但視野所及處，還是能看到車頭。

他看了眼導航，再過幾百米的距離是中心十字路口，不妙的預感襲上心頭，周斯臣心中隱隱泛起異樣的情緒來。他騰出一隻手去拿副駕上擱著的手機，因為還需要把控方向，只能使用語音識別來打開郵箱。

等交代完最後一句，目睹郵箱系統定時成功，他才長長舒出一口氣。

而此刻，導航提示道：「前方岔路口左轉，請小心行駛。」

周斯臣抬手去拿手機塞進口袋，可才堪堪側過頭去，後視鏡里那輛短暫消失的黑色大眾又如鬼魅般再次憑空出現，並且以箭一般的可怕速度全力衝來。

手機沒抓緊，直接竄到座位底下，周斯臣踩著油門，一邊控制方向一邊伸手去撈，可指尖才夠到邊緣，空無一物的前方倏地轉出來一輛載滿貨物的大卡。

卡車司機顯然沒料到有人轉彎口開這麼快，一時來不及反應，條件反射就去踩剎車，但根本來不及了，巨大的車身搖搖晃晃筆直朝前面駛來的紅色保時捷撞去，輪胎在地上划拉出尖銳刺耳的聲響，猶如尖利的鳥叫劃破天際，聽得人每塊頭皮都在震顫。

黑影鋪天蓋地而來，巨大的碰撞聲轟然炸開。

紅色保時捷整塊車頭壓進貨車車輪下，黑煙滾滾里，空氣中汽油味又烈又刺。

黑色大眾緩緩降速，繞開如黑雲般升騰的灰燼，打轉方向消失在車流里。

*

周斯臣從不跟蘇想撒謊，唯一幾次惹她生氣也是因為想刺刺她，但也只限於給那些個花枝招展的女合作夥伴送送鑽石項鏈啊，合作方禮盒之類，不僅不值錢，還都是以李延川的名義送的。

但在結婚後的第一個月，他確實瞞著蘇想做了一件大事——

買了份身亡保險。

這份保險的存在只有經手人李延川知道，條款大概的意思，只要他身故，名下的動產不動產包括他在周臣的所有股份自動移交給到蘇想名下。

新婚後就做這樣的事情很不吉利，但周斯臣卻覺得這是他拿到結婚證后最想的事，人生在世很多事都不能保證，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死在蘇想後面，可如果他離開了，蘇想一定得被保護得好好的，他會把一切都安排好。

沒有人可以趁他不在的時候虧欠他的姑娘。

他是這樣想的。

可等車真真正正壓來的那一刻，周斯臣忽然覺得所有的承諾，安排都不夠用了，他強烈而迫切地希望自己能繼續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只要一想到再也看不見蘇想，這是比死亡還讓他恐懼百倍的事。

於是，他握緊了方向盤，死死踩住腳剎。

*

黎落成把人送到老宅后就離開了，蘇想也沒挽留，剛剛在車上的氣氛實在詭異至極，而從下車開始就一直不安的心還沒緩和起來，她按了按發悶胸口，用力呼了口氣。

等回屋，叄梅那邊卻來了電話，負責人一換之前推辭含糊的口氣，熱情道：「蘇小姐，您要的貨已經增補齊全，明早之前就能運送到位。」

這真的是意外之喜，蘇想高興之餘忍不住問，「你們不是說跨市調貨困難，最早也需要明天白天的嗎？」

負責人笑道：「恰好酒庄有一單臨時走專機空運的加急單到了，就順帶捎上了蘇小姐的。」

原來是這樣，不過竟然臨時走專機空運，這人也挺豪，但能把她面臨的困難解決是再好不過，蘇想連聲致謝。

掛了電話，一波三折到目前為止算全部消停了，累得人身心俱疲，蘇想換了衣服美美地去泡澡，等泡完出來躺沙發上敷面膜的功夫，她點進去周斯臣的微信界面。

這人竟然一天不聯繫她，讓人送了個表來就沒了信兒，也不問她好不好看。

蘇想拍了張戴錶的照片po過去。

「好不好看？」

就將手機丟到一邊看策劃案去了。

明天來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都是業界有名的一堆人，蘇想還需要好好熟悉一下面孔。

看著看著困意上來，眼皮子開始打架，蘇想沒精力再跑回房間，直接窩在沙發上迷糊了一夜。

第二天醒來已經過了用早餐的時間，蘇想一口水也沒喝，新入手的高定禮服是收腰款的，前段時間在臨江別墅蹭太多周斯臣的十全大補餐，目前腰上多了好幾兩肉，作為時尚前沿的鬥士，她一定要讓這件禮服呈現出最好的狀態。

那多出來的兩兩肉，拼盡全力也得給一絲不苟全塞進去衣服里去。

周振年在大廳跟幾個老朋友聊天，來了的年輕後輩基本都扎堆坐在沙發上討論最新的趣聞。

蘇想邁著步子到大廳的時候，迎面是一天沒碰面的蘭海韻。重要場合，蘭海韻的面色卻不太好，像昨晚沒怎麼休息，眼底寫滿不甚明顯的倦意。

看見蘇想的剎那，蘭海韻嘴唇動了動，卻什麼也沒說，抬腳拐進了大廳。

因為宴會是中午跟晚上，晚上是大頭，現在來的人還不算太多，但肉眼可見，幾個跟蘇想不太對盤的小姐妹倒是殷殷勤勤趕了個早來。

李妙兒被一群小姐妹簇擁著，昂頭朝她打了個招呼：「這不是小周總夫人嘛。」

鶯鶯燕燕視線一齊轉來，蘇想淡定無比走過去，在旁邊空著的沙發落座，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捧在手裡笑眯眯道：「來者是客，今天就不用跟我客氣了。」

這話儼然一股大女主氣勢，李妙兒翻了個白眼，乾巴巴一笑，但隨即她又往蘇想身後探了探頭，裝作不經意地問：「小周總呢？怎麼不見小周總跟夫人一塊兒過來？」

這聲夫人咬得緊。

蘇想憋住笑。

不管過多久，跟李妙兒抬杠就是這麼的讓人心情愉快，忍不住地，她就想逗逗她，現在先順著她的意了，等會兒周斯臣下班過來，冰冷的狗糧直接甩她臉上。

「咳。」她清咳一聲，故意不看過去，「周斯臣公司有事被絆住了，等會兒就會到。」

「是被絆住了來不了，還是根本不想來啊？」李妙兒捂住嘴朝四周小姐妹輕輕一曬，露出得逞的笑來。

蘇想破天荒地沒接話，這算兩人鬥爭這麼多回她首次俯首做小，自拜下風。

李妙兒果然更囂張了。

雖然傳聞小周總對這位不滿意的夫人近來很有改觀，但感情的事豈能那麼容易易主，何況她還聽說三角戀里的真正女主趙宜人回國了，這是什麼，修羅場啊！正牌夫人與篡位小三之間的決鬥，她李妙兒果斷站正道的光！

蘇想看著她一副得意洋洋的嘴角，突然覺得這人有時候還挺可愛，只不過沒腦筋了點，估計以後還得吃虧。她嘴角帶笑往大廳外看去，視線忽然落在門口匆匆經過的人身上。

李蘭芝神色嚴峻地推著一個人往院子裡帶去，只不過動作太快她沒看清。

莆恬的事後續李蘭芝也派人來她這兒問過，看著十分上心，多次說出手幫忙都被蘇想拒了，不過後來趕著策劃場地的事，她忘了託人去回個話，整件事兒下來，這位二伯母也跟著費了不少精力。

李妙兒看見好好坐著的人突然站起來要走，趕忙問道：「你去哪兒？」

蘇想瞅了她一眼，「洗手間，你也去嗎？」

李妙兒臉上露出難以消化的神情，轉過頭繼續跟小姐妹說話去了。

李蘭芝走得有些快，眨眼之間就沒了蹤影，蘇想提著裙角在院子小路上走。托老爺子賦閑在家，整個周家老宅的綠化做得相當到位，小院子里花卉樹木生機勃勃，等繞著小花圃穿過假山，遠處人工湖邊上終於出現了兩道小小的身影。

因為有樹木擋著蘇想看不清晰，等再過去了幾步到了旁邊，兩人的話語聲瞬間扎進耳朵。

先開口的是李蘭芝。

「這個也沒辦法的呀，我怎麼知道中途出了這麼個茬子，我那侄子不知道哪兒聽來的消息，本來蘇想死丫頭已經被激得要自個兒擔下來了，結果好了，周斯臣知道了，這回不僅莆恬那頭被警告，蘭海韻也知道了我在使絆子，之後更不會輕易交出管家權了。」

莆恬的事，是李蘭芝一手操作的？

在蘇想震驚之際，對面已經開口回答了。

「那也是您考慮不周。」

女人聲線輕柔，卻字字冷硬。

「我提醒過這件事不妥當，周斯臣怎麼可能一點消息不知道，老宅里都是他的人手，即使蘇想不主動求助他，但凡他想起來問一下，這事就會暴露。」

這聲音十分熟悉，蘇想記得她在哪兒聽過，上前一步撥開樹葉，湖邊女人的側臉霎那鑽進視線。

趙宜人。

趙宜人怎麼會在這兒。

李蘭芝沉默了半晌，「現在周斯臣已經變相警告了我，沒有鬧到老爺子面前，只因為我還是他二伯母，留了顏面。」

趙宜人睥睨她，「管家權你不要了？」

這聲反問讓李蘭芝瞬間抬起頭，眼裡流露出強烈的不滿，「蘭海韻是老爺子欽點的，蘇想是老爺子欽點的，就因為我在這點上吃了虧，所以挨不著周家半點好處嗎？我好歹是她二伯母，周家盤根錯雜的這麼大家底，她一個金絲雀懂什麼？」

「李姨想得清楚就好。」

此時此刻，蘇想終於完整解讀完這樁事的來龍去脈，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她一腔熱血地被李蘭芝當槍耍了，不止差點坑了自己，還順帶著捅了蘭海韻一刀，想起來那天同蘭海韻的對線，蘇想恨不得直接給自己腦袋上來幾豆腐塊子。

聽她倆的意思，這回好像又是周斯臣替她收拾了爛攤子，折騰來折騰去，一心想蹦噠的自己再次詮釋了什麼叫做不中用的花瓶。

兩人聊得正歡，從管家權聊到她老公，一個想頂蘭海韻的位置，一個想頂她的位置，真的是十分有趣。

基於人道主義，她現在跳出去一定會把她倆嚇死，蘇想決心再等一等，順便聯繫一下他便宜老公這事該怎麼處理——

一個是緋聞前女友，一個是親親二伯母，大義滅親呢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事得另外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