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赴宴
那天,季二夫人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著,她不知她要到哪去,可是她也不想就此停下來。
她嫁於他將近二十載,她一直覺得自己活的很幸福,可是如今這個夢境破滅了。
她曾想過是不是因為自己子嗣艱難的緣故才會這樣,可是難道她為季家生下嫡子,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了。
柳衛一直跟在她的身後,從烈日當空,一直走到街上華燈初上,從那麵攤一直走到季府角門之外。
季二夫人想要就此走下去,那怕是出了京城,出了西周也要一直一直走下去,可是……她不能。
她看著面前這座承接了百年繁榮的季府,她在這裡住了二十年。
難道如今要為著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將眼前這一切拱手送出?
即使她不在乎這些。
可是她的雲黛還沒有嫁人,如果未來的季府註定不能留在她的手裡,那不如將這府中的一切都送給自己的女兒。
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只是那一刻,柳衛清清楚楚的感覺到,季二夫人身上有那些東西好像不一樣了。
「我記得你叫柳衛?」
季二夫人轉過身來看向柳衛。
「我對你很滿意,從明天開始,你就是我季府管家。」
「多謝夫人賞識。」柳衛跪下謝恩。
「夫人?」季二夫人一聲嗤笑,自己算是那門子的夫人。
她看向跪在地上的柳衛,一字一句道。
「你給我牢牢記住,我管瞳,再不是季府的二夫人。」
彼時的管瞳沒有想到,這句話,卻是開啟了之後兩人的百般糾葛。
從外門小廝一躍成為季府管家,柳衛之名,簡直點燃了整個季府。
就連甚少在意府中這些的季正弘都得到了消息。
「聽聞你換了管家?」
管瞳身邊的侍女伺候著季正弘穿戴著衣物,而平日里親自打理這些的管瞳,卻是坐在桌前翻看著手上的賬本。
「的確換了。」
管瞳翻過手上的賬本。
「我已經應下琴府的親事,需要有個人與我一同打理黛兒的婚事,這本該是你做的,奈何夫君實在「太忙」了。」
「而他很合適。」
看著忙碌的盤對帳冊的管瞳,季正弘張了幾次嘴,可是話到嘴邊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
算盤珠子來回撥動的聲音很是清脆,大約是心裡有事,在季正弘聽來卻有幾分尷尬的意味。
「青司這兩日怎麼樣了?」季正弘試圖於兩人之間打開一個通口。
「今日晉國公夫人設宴,長嫂帶著青司赴宴去了。」
「原來是這樣。」
見管瞳忙碌,季正弘深知這不是個開口的好時候,而他偏偏這幾日告了假,今日要去當值。
「我今日早些回來,你可有什麼東西要我捎帶的?」
府里當然不可能缺什麼,但是或許是因為心有愧疚,季正弘還是這麼問了。
管瞳沉默了片刻,忽就看著手上的賬本幽幽一笑。
「幫我帶只鐲子吧,不用多麼貴重,只要是夫君挑的就好。」
季正弘聞言點點頭,送管瞳些許東西,在某種程度上來說,能減輕他心裡的負罪感。
季正弘的馬車前腳剛走,百里青司的馬車就緊跟其後的出了府門。
按理說還未到帖子上約定的時間,是不用出門那麼早的。
可百里玉影說,「還需要帶些東西。」
雖是清晨,可京都最為繁華的街上還是行人如織,大多都想趁著早晨這涼氣,將該買的都買了。
百里青司的馬車繞過這些繁華的街道店鋪,最後卻是停到了一間有些冷清的書局前。
「卿卿可要隨我同去?」
雖然青司不知道百里玉影為什麼來這裡,但這並不妨礙她陪著自己的母親。
陪著自己的母親逛街,這在青司這個年紀的世家小姐中,幾乎可以算得上痛苦,可是對於以前的百里青司來說,是奢望。
如今能陪在她的身邊,別說是逛街,那怕是無所事事她也甘之若飴。
即是書局,那這裡自然是書冊居多。
可是百里玉影卻是繞過那些酸棗枝的書架,向著隱在書局後面的櫃檯走去。
櫃檯之後擺著一張躺椅,此時正有一人躺在上面來回的晃著,他左手捧茶,右手持書,看上去好生悠閑快活。
百里玉影將手上的紅木長匣放下,木匣碰到檯面發出一聲輕泠的聲響。
聽著這聲音,那徒自搖晃的人突就豎起了一雙耳朵。
手上捧著的茶被他一飲而盡,那持著的書卷也被他丟到一邊,他就那麼趿拉著鞋子披頭散髮的跑了過來。
百里玉影與青司可以說的上是國色天資,可是那人竟是一眼未看,只兩眼放光盯著櫃檯上的匣子。
他想伸手去接那匣子,卻被一隻手掌按住了那隻木匣。
他順著那手掌看去,似是才發現那木匣後站著的人。
「小姑娘看著有些眼熟啊。」
百里青司聽著眉頭一皺,這人看上去不過才近中年的樣子,竟然稱呼自己的母親「小姑娘」?
百里玉影卻對這稱呼並不在意。
「松老,莫忘了這書局的規矩。」
看來是個懂行的,松鶴聞言悻悻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這書局的規矩我知道,只是不知你知不知道。」想到那盒子里的東西,松鶴禁不住搓搓自己的指尖。
「說吧,你要換什麼。」
「我要你庫中那捲青檀桃宣。」
「這就有些不大好了吧,」松鶴這下也不急了,竟然又坐到躺椅上搖晃起來。
「小姑娘,做人可不能這麼貪心。」
「看來我這塊沉水寒香,今日是無緣讓松老把玩了。」
竟然是沉水寒香!
他原先聽到那墨石落地的聲響,就知不是凡物,只是沒有想到竟然是這樣的稀世珍寶。
吃驚的不止是松鶴。
對於這沉水寒香青司是聽過名字的。
前朝太傅燕政素喜制墨,他除了太子太傅這一重身份,更是墨中大家。
可惜所留作品極少,所以他做的墨錠每一次出世,都被文人墨客趨之若鶩,而這其中,更以他當年為嫡女誕生所做的沉水寒香為最。
傳聞此墨磨動間猶如泉水清泠入溪,色黑而紫入水不化,而更為奇妙的是,這墨中加了一百七十二種花香,最後卻溶成一種清冷香氣。
非梅,非蘭亦非麝,卻要比這幾種香氣加起來還要來的沁人心脾,彌久不散。
而百里青司之所以知道這些,是因為當時琴長風為了籠絡當時的大相——燕行止,滿天下的尋找其祖輩所做的沉水寒香。
青司沒想到,琴長風遍尋不見的名墨竟然就在自己的母親手中。
只是如此珍貴的墨錠為什麼要拿出來?
百里青司雖然想了這許多,可是實則才過了剎那的功夫。
松鶴的手指來回摩擦著,心裡無疑是心動的,這樣的墨錠本就百年難遇,過了這村,可就不一定有這店了。
可是另一方面,他又是猶豫的,比起這沉水寒香來,他的青檀桃花宣也是不相上下。
「小姑娘,這沉水寒香我想要,這青檀桃花宣我也想要,你看這樣吧,你將這墨給我,這宣紙我讓你一半,你看如何?」
這個主意其實一點也不如何,若真這樣,百里玉影這邊可是吃虧了的。
百里玉影輕飄飄的看了一眼松鶴。
「這宣紙即使是你手裡也不過五張,你這一半,是給我三張,還是將餘下那張裁開兩人個半?」
他手上只有五張的事,她怎麼知道?
「那你說要怎麼樣?」
「這樣吧,」百里玉影沉吟片刻。
「你給我兩張青檀桃宣就好,生下的那半張……你就用別的東西替換好了。」
走出書局時,百里玉影來時捧著的木匣,已經變成了青司手上托著的半尺長匣。
手上的木匣份量頗重,可是裡面放著的只有兩張輕若無物的畫紙。
「卿卿在想什麼?」
馬車裡,百里玉影問向出神的青司。
「我在想,母親送晉國公夫人這兩張宣紙是為著什麼?」
「卿卿怎麼知道這宣紙是送給琳琅的。」
這一點都不難猜的好吧。
「母親喜好書法,青司雖然於這文雅一道不甚精通,可是這青檀桃花宣一聽就是用來作畫之用,自然不是母親換來自用。」
聽到青司分析的這麼透徹,百里玉影心下一陣欣慰。
「你等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