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尺動天下 120.又是天道?
上元燈節,安州簡陽府街頭人潮洶湧川流不息,滿是趕在今日周遭城縣前來追趕熱鬧的百姓。
街路兩旁的江湖把式熱鬧異常,放眼望去,這街路之上全然都是暢意笑容,茶攤酒肆之中熱意沸騰,隨寒風起伏搖曳。
三五成群談笑歡喜之聲不絕於耳,如今暮春時節,天氣尚算寒涼,安州百姓身上的厚重冬衣多半沒有褪去,熱氣混著寒風一同掃在臉上,略顯凜冽了些。
街路之上,有人圍著茶桌,手中捧著大碗熱茶,望著街上的熱鬧非凡,咧嘴一笑,合計著一會去哪裡吃酒,入夜後去何處觀燈賞花。
有人手中長筷似探龍,兩支竹筷長七寸六分,上方下圓,有天圓地方之意,竹筷挑起一縷綻放熱氣的淡黃麵條,趁熱吞入口中,足可在這暮春時節驅散大多寒意。
在這暮春時節聚集在這街路兩旁茶館酒肆的百姓多半是窮苦出身,也都是為了出來討個熱鬧,順勢謀上幾口溫熱湯食,可以暖心暖腹即可。
若說這上品的吃食,還得是周遭兩側的大飯館,在那溫暖廳樓之中,事不關己一般的望著窗外寒風可是極為愜意,面前方桌在擺上七個碟子八個海碗,其中裝上鮮美-肉食,淋上滾燙熱油,那才算是正兒八經的珍饈美味。
雞鴨也好魚肉也罷,哪怕是一顆入秋時囤積的菜心都能吃出極為不同的味道來,富貴官人口中咂摸著黃酒的溫熱意思,鼻中嗅著飄散在房屋之中的淡雅香氣,身著錦衣華服,頭戴纂玉寶冠,舉手抬足間有美人相伴,飲罷酒水后便有下人為家主斟滿酒盅,如此生活才算是人間喜樂。
別看這簡陽府不大,可城中老饕不少,府城之中大大小小酒館多如牛毛,但其中最為上品得不過三五家,城東這一片若說規模最大的非胡家老店對面這三層酒樓莫屬了。
酒樓中,跑堂夥計迎來送往之聲不斷,雕花店門四敞大開,陣陣熱氣自房門噴涌而出,極有溫熱暖意。
站在門裡肩上搭著手巾的跑堂夥計滿頭是汗,彎腰迎著三位身著錦衣華服的年輕公子,眉宇之間滿是獻媚笑臉,扯著嗓子吆喝著,聲音嘶啞。
「樓上貴客三位!」
在這街面上開買賣的市儈商人哪有心思不通透的,不論是第一次進店還是熟客舊識,都是主顧,自當恭聲言語笑臉相迎。
跑堂小廝嘶啞聲音剛落,便有頭戴錦繡獸羽冠的掌柜供著手出來言上幾句貴足踏賤地,滿臉喜意的與主顧說上今日那種食材新鮮,哪壇酒水滋味甘美。
酒樓便如此,喧鬧聲音不止不休。
比起一樓,二樓三樓便要相對清靜的多,酒樓頂層,除去幾間寬敞雅間餘下只有四五桌,四五張八仙桌極有規章的散布在廳堂之中,若在平日,想進那安靜雅間中飲酒談心之人極多,可今日上元,臨窗的酒座倒成了眾人爭搶的目標。
與三五好友飲上幾杯酒水,文人之間吟詩作對,若是粗蠻漢子則說上幾個不葷不
素的浪蕩笑話,趁著撂杯之時低頭打量著腳下往複洶湧的人潮,可謂是極為愜意。
這酒樓在簡陽府城東也算得上是首屈一指,在今日前來貪戀鮮美味道的城中富賈不計其數,有人早早便派遣家丁至此,寧願多掏上幾兩散碎銀子也要佔據這可觀賞熱鬧喧囂的上等酒座。
可今日不同,城東好幾家富賈財主前前後後打發來數位家僕院工,送來了數兩銀錢,可都是無功而返。
今日這酒座本是被城中一富商佔去,富商自年前便打過招呼,要在上元宴請幾位貴客,銀錢也多給了不少,掌柜的早早便將臨窗酒座空了出來,接連擋了三五波客人,賠了不知多少句歉,才算落了個圓滿。
可誰知賠笑了一個上午,眼看到了光景,店中來了位肩上有漆黑烏鴉看不清面容的陰沉客官,那客官黑髮披散在肩上,將面容隱藏其中,嗓音沙啞的緊,若非此時晴空白日,小二都要以為自己遇見了借屍還魂的陰邪鬼卒了。
客人被小二引上樓后,不言不語便在窗邊坐下,正滔滔不絕的店小二猛然一愣,接連說了好幾句告罪的話,可那客人置若罔聞。
店小二說的口乾舌燥,那陰沉客官仍是不聲不響,小二沒了主意,便請來掌柜的,掌柜的到三樓也是好一陣苦口婆心,賠禮的手勢便未停過,又是十數句,那客人終是有了反應。
肩上有黑鴉的陰沉客人緩緩抬頭,第一次露出面容,是張極為陰森的慘白面容,只是一眼,掌柜的便好像在數九隆冬喝下了一口冰水一般,渾身滿是涼意。
只因今日訂桌的客人在這簡陽府中極有分量,中年掌柜不敢駁了那位面子,只能忍著心中恐懼繼續開口。
可剛要張嘴,便感覺頭頂一涼,那原本帶在頭上的獸羽帽子竟然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寒風吹落在地。
掌柜一愣,彎腰要撿,一道寒光閃過,將那帽子上的錦繡毛髮斬去數根,中年男人狐疑著抬起頭,視線正好與那陰沉男人相融。
只一瞬,陣陣驚恐感覺轉瞬充斥男人心神,錦繡華服下的身軀似不受控制一般,戰慄不止。
陰沉客人冷冷得喊了一聲滾,那中年掌柜再不敢有絲毫耽擱,如獲大赦一般倉惶逃離,似被那眼神嚇破了膽一般,踉蹌而去。
事到如今,這酒座之事無人敢攔,膽大夥計忍著懼意給上了幾份餐食,可便是膽子再大,也是將頭埋得極低,一眼都不敢看那肩頭有黑鴉那位。
天玄十首中以陰詭著稱的陰羅煞沈安之於安州一普通酒樓獨坐飲酒,望著窗外怔怔出神。
酒菜上罷,沈安之才拎起筷子要品一品被這安州窮苦百姓奉為上品的珍饈,可筷子剛舉,窗外呼嘯不止的寒風陡然一滯,轉瞬便彙集向對面的胡家老店,雖說勢頭微弱,但逃不過陰羅煞的眼睛。
沈安之望著對過的斑駁老店,慘白面容露出一絲淺淡的笑意。
「混小子倒是不枉費本座一番苦心。」陰羅煞呢
喃說道。
淺笑中,陰羅煞隨手夾起一筷冷碟,剛要入口,一陣若有若無的深沉意味從身後傳來,意味雖說淺淡,但極為深邃莫名,任是修為冠絕天下的陰羅煞心中都難免升起一種畏懼感覺。
肩頭有黑鴉的羅剎鬼卒回頭望去,只見有一背負檀木長匣的白衣公子混跡在人群之中,走的極為緩慢,面無表情,雙眼微闔,眉心有金光隱隱閃爍。
白衣公子對身旁嘈雜聲響置若罔聞,視若無睹。
「哦?」
陰羅煞望著那熟悉身影不僅恍然。
沈安之望著那在人群中置若罔聞的白衣公子,眼神中深色不明,喃喃道:「又是這修天道的後生,如此速度,倒有幾分意思。」
沈安之自顧自問道:「只不過,我這徒兒與這修習天道的後生走得如此之近,是好,還是壞?」
「若是能被天道指引一二,武道進展自然是極快,可若是被那天劫影響,可謂是得不償失了。」
背後血債似山嶽厚重的陰羅煞微微一愣,啞然一笑,萬沒想到他沈安之也有為別人考慮的時候了?
簡陽府街路之上。
手拎葯囊的陳長歌眼前滿是黯淡黑霧,四肢百骸中流淌這一種難以言明的沉重感覺,沉重感覺似深淵,將那年輕男人一寸寸吞噬。
陳長歌眉心金光若隱若現,斑點金光自眉心緩緩下移,自鼻樑緩慢下移,行至唇上人中,金光勢頭一滯,原本暗淡光點驟然一亮,緩緩隱入人中,這一幕雖說詭異,但混跡在金陽之中身旁無人發現。
人群嘈雜之中,一陣極為清淺的輕鳴聲從背後檀木長匣中隱約響起,似刀劍輕吟,極為悅耳,但今日是上元燈節,路上儘是嘈雜聲音,這輕鳴之聲轉瞬便消散在人群之中,掀不起一絲波瀾。
那一瞬,陳長歌似是忘了他身處何地,思緒和記憶似是被人奪走一般,對一切都是一無所知。
眼前一片漆黑,他試著睜開雙眼,可認識他如何用力,眼前的黑暗總是揮之不去,尋不到一絲光亮。
接連試了數遍,可仍是毫無改變,男人似是累了想要放棄,可就在升起放棄念頭的一刻,眼前不知從何處閃出一絲光亮,光亮極為斑駁,但速度極快,轉瞬鋪滿眼前。
已然習慣漆黑的男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光芒刺痛心神,竭盡全力想要避開那漫天光幕,可不管是如何躲避,那光芒始終在眼前,避無可避。
陣陣燒灼般的刺目感覺沖煞男人心頭,男人只覺得似刀劍欺身一般,刺痛無匹。
隱入陳長歌人中的金光再次浮現,緩緩下移至下顎承漿穴,陣陣暗淡金光自印堂、人中、承漿三穴同時迸發,擴撒而出,絲絲絡絡的金色光脈蔓延在男人臉上。
光脈勢頭不停,轉瞬遍布男人面龐,金色光脈之間的鏈接極為緊密。
陳長歌眼中那種刺目光芒終於散去,光芒下的事物緩緩顯出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