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Chapter 59.暗淡決意
坐窗前,玻璃外的雪還下。
關於「失去」已經成為了心裡一個古舊痕迹,可那次轉折所帶來的結果便是,從那以後再為碰過畫筆。
一個月的時間猶如一個世紀那樣漫長,空虛與蒼白心中漸漸擴大,大得簡直要吞噬掉正常思考的能力。那是一種令恐懼的體驗,就像是精神漸漸從身體剝離,對於希望變得暗淡,對於一切都漠不關心。
那位少年不久之前的意外出現,大概是這場心靈沙漠中唯一還能觸動神經的事情。一夜又一夜的失眠,除了為帶來愈加糟糕的精神外,還讓對他的思念日漸擴張為愧疚。關於未來的設想,已經反反覆復的皺摺中確定下來。
已經沒有退路了,將送給松本姑媽寄帶的時候,父親就對說不要去麻煩他們一家,今後的生中都不要成為給別添麻煩的。但一次又一次,即便有多不願意,卻總做著這樣的事情。陷入生的絕境,精神乾涸時還不得不面對各種各樣的流下眼淚。
這一次,可以的話,多麼想再一次逃到誰都不知道的地方,逃到一個只有陌生的地方,將這個只會帶來厄運的自己封閉一間狹小的房間里,不再為這樣的自己尋找哪怕一點點的羈絆。就這樣單純的變老,單純地走到世界終焉。
所以寒假來臨后的第三天,便主動拉住上田老師,想就未來事宜說一說的想法。
她這一個月的時間裡也瘦了許多,近乎抑鬱的模樣,她日日擔心卻不能說一句話。甚至連廢棄畫畫都沒講一個字,她忍耐,同時也尋找轉機。可尚未等來這種希望,的話卻已經讓她驚詫地說不出一個字:
「上田老師,準備…放棄大學。」
她沉默地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彷彿做了什麼無法理解的事情一般。
「那麼…畫畫……」她極輕的聲音若不是這間屋子安靜到可怕,一定無法聽見。
「……」望著她,四年的教導,她早就將視為了自己最得意的學生。也許不止如此,也許從很早之前,她就將作為了自己那夭折的孩子一般,喜歡著,愛護著。
不知道這句話出口會對她造成多麼嚴重的傷害,抿了下唇,避開了她的眼睛。視線空洞地落了不遠處的桌角上,狠下心后,才張開嘴:
「繼續畫畫的話…大概沒法養活自己吧……」是一種無奈至極的感情,甚至帶著淡淡的自嘲,「可以的話,想要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酬金低也沒有關係,最重要的是能養活自己……」
「蜜!」她忽然打斷了的話,將的名字用一種突兀的聲音說出,讓因為吃驚而不得不閉上嘴,但當用小心翼翼的目光對向她時,她的臉上卻只剩下脆弱的表情,「蜜……」她低聲說出這個字,隨後跌坐座位上。
「……」默不作聲,明白這個提議恐怕已經打擊到她。
「蜜,怎麼會…這麼想。」
「想…想面對現實,不想…不想再給任何一個添麻煩。」扶著桌子的手掌漸漸攥緊,再也不敢去看她。
「…怎麼會給別添……」
「一直都!」這一次是,厲聲打斷她后,臉上才露出痛苦的表情。「從小到大,都是這樣。讓松本姑媽照顧了九年,卻因為自己的關係跌斷一條腿,讓她至今都無法原諒自己。讓父親不得不從攝影的崗位上退下,不得不肩負起照顧的責任。而現呢,失去他的,又不得不依靠們。」說得有些激動,抬起眼睛的時候,她發紅的眼圈撞入了的視線,但依然決定將話說完,「從一開始,就討厭這樣的自己。」
「……」她說不出一句話,大概是沒有想過那個一直都安靜,一直都躲陰暗角落的會說出這麼激烈的話。
「可以的話,希望自己至少能養活自己。」
「但是的畫畫確實……」
「畫畫需要顏料,需要紙張,筆用廢的時候還必須要去更換,這些都需要錢,而現沒有錢。」
「們可以……蜜,說過,的孩子很早就死了,而甚至比松本姑媽更早見到。父親將從國外帶回來的時候,就覺得自己的孩子如果能活下來的話一定也是這個樣子!、從來都把當做自己的孩子啊!」她也很激動,手中捏著的白色紙巾皺皺巴巴,遇上眼角的淚水時,便被染成透明。
「…即便是孩子,也不能一輩子……」嘆了口氣,眼睛有些模糊,但還是沒有落下淚水,「不想…再依靠誰了……」覺得那樣的自己太懦弱,還有那樣的自己只會一次又一次地受傷,已經千瘡百孔,再也受不了一點傷害。
也許她從未想過會用這麼決絕的態度面對這件事情,那已經積了一層灰塵的畫架依然沐浴陽光中,而的心卻永遠躲烏雲里。
知道自己辜負了她的期待,辜負了幸村和千歲,辜負了不久前出現門外的少年,也許還辜負了去世的父親。但已經無法再堅持這種隨心所欲的生活,至少想讓自己更有責任感,更有擔當。
「可這樣的能做什麼呢?!」
這個嚴厲的聲音出現時,的思維瞬間空白。不可思議地看向對面的女,她的眼裡立刻就露出了哀傷的表情。明明知道那是的軟肋,卻還是毫不留情地說了出來。的眼睛里很快就升騰起霧氣,而她則早已滑下淚水,那種又愛又恨的表情複雜無比,卻真真切切地讓感受到了她的痛心。
即便有一千一萬句話要說,們的對視也屏蔽了所有言語。她沒有解釋,而也因為驚詫說不出話。
那以後的很多天,們開始了冷戰。
和她從沒有過這樣的經歷,將她當作老師以及朋友,有時也會朦朧間體會到母親的溫柔。所以當這場冷戰降臨時,們實則都手足無措。
但就是這樣,明明想要向對方道歉,想要對著她張開嘴發出聲音,每每卻都只是報以一個混沌的視線。
冷戰的第四天,幸村抵達了大阪。
他說已經和家裡說過,今年要大阪過年,所以放假前的那些日子,他都儘可能的呆神奈川。
他推門走入視線的時候,正坐輪椅上發獃,習慣性地沉浸那種枯燥而單調的日子裡。
而他看到的第一句話便讓心臟微微收縮了一下:
「阿蜜,難道真的不準備畫畫了?」
並且看到那時的他,臉上甚至帶著溫涼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