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9章 憤恨而去
今日早朝,首先談論的便是昨夜八百里加急送入宮中的那份劄子。
劄子上說,李明海擁兵自重,大有造反的事態。
如果沒有擁兵自重這條,晉宗一準兒還會睜隻眼閉隻眼,接著慣著這位一母所生的胞弟。
可是威脅到了社稷江山,就另當別論了。
講真,直到此時晉宗都不太相信親弟李明海有不臣之心。
「中書可有良策?」揉了揉太陽穴,晉宗把目光移向中書令沈辰鄴。
原本,沈辰鄴是來請辭告老還鄉的,可出了這麼大事,這劄子還怎麼上?不容多想,沈辰鄴便躬身出列了。
「自古削藩多動蕩。現下我大天朝一片盛世繁華,若是內亂,百年盛世一夜之間便將毀於一旦。到那時,北邊的韃子,南面的蠻夷一起來犯,又當如何?」
「……」
「臣以為,聖上可效仿漢文帝的溫和舉措,多給越王些恩賞。而後再調一些官員前去鉗制。」
沈辰鄴不主張蠻幹的想法正與晉宗不謀而合。他也不想重蹈七國之亂的覆轍。
「嗯,此法甚好。眾位愛卿以為如何呀?」
「沈相說的不無道理。不過下官認為,鉗制不如換血。直接裁掉越王的臂膀,省著人心惶惶的。」
晉宗言畢,傅明軒自文臣之列陡然出列。
不是說傅明軒因為沈鈺的事情失魂落魄了嗎?這怎麼又精神起來了呢?
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李昊搶走了沈鈺,他又豈能善罷甘休?
即便不能將李昊如何,也得唾他一身唾沫。
這可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正愁沒茬口整治李昊呢,便出了這等事情。
都說虎父無犬子。還真是如此。
傅黎棠跺跺腳朝堂能晃上三晃,他傅明軒一出口也是哪吒鬧海之勢。
旋即,朝臣們便低聲議論起來。
「這招厲害了。這回看聖上怎麼定奪。」
「還怎麼定奪呢,不是說了中書的法子甚好了嗎?我看吶,聖上還是對越王抱有幻想。」
「哎!若不是聖上猶豫不決,能有當下的羅亂嗎?」
「可不是嘛!聖上顧忌一奶同胞,可人家呢?」
「都這個時候了,說這些還有什麼用?聽著得了!」
「聽什麼聽呀!不過一個小毛孩子,能有什麼分量?」
「他沒有,不是還有咱們呢嗎?咱們都複議,不怕聖上不改主意。」
「弄不好,真烽煙四起怎麼辦?」
「這就看怎麼實施,誰來實施了。」
「……」
大臣們議論紛紛,晉宗的腦海里也是思緒翻滾。
其實,他很贊成沈辰鄴的溫和舉措,也不願意弄得雞飛狗跳的。但實事多變,他也料不準會有怎樣的變數?
「明軒說的大換血,指的是什麼?怎麼個換法?」
「回稟聖上,我們可效仿唐治,來個南北調兵。以此告誡越王,這天下的一兵一卒都是國家的,不是他哪個人的。」
「嗯,此話有理。」
「就是就是,免得帶久了,公私都不分了。」
「哼!說的容易!那可是好幾十萬人的大軍吶!外夷若趁機鑽了空子,又該如何抵禦?」
原本是想借著此機整治一下李昊,這正題還沒說到呢,便被秦朗插了一杠子。登時,傅明軒便惱了。
「若依秦中丞,該如何應對啊!」
「依老夫看吶,還是中書之策比較穩妥些。如此,聖上既不失了仁德,又起到了警示作用,可謂兩全其美。」
「恐怕還有一美,秦中丞沒能盡言吧?」
「還有一美?此話怎講?」
「若是南北對調、官員換崗,中丞那些個寶馬良駒,茗茶錦緞,是不是就得繞道而行了?」
「你你你!無憑無據的,竟敢誣陷老夫!」
講真,秦朗開口只是就事論事,並沒有黨派色彩。如此,秦朗才反過味,傅明軒在針對自己。
他可是御史中丞,監察百官的狠辣角色。怎麼能被一個妾生的小毛孩子,嚇破了膽?
「聖上!秦朗有本,參傅明軒構陷忠臣之大罪!他們父子居心叵測,結黨營私,這是要他傅家一家獨大啊!聖上明察!聖上明察啊!聖上為老臣正名啊!」
「……」
「對!我傅家卻是皆黨了!皆聖上的黨!皆社稷的黨!怎麼著吧!」
若是沒這回事,秦朗還真就沒拿傅明軒當盤菜。於他印象,傅明軒只是個流連於風月場所的花花公子。而且還是個妾生的。
可他萬萬也沒想到,這麼個低賤胚子會揭了自己的老底。
惱怒下,秦朗的山羊鬍子氣的都顫悠了。
「……你你你!一個妾生的低賤胚子,也敢頂撞老夫!」
若是不提妾生的,傅明軒充其量也就是噁心噁心秦朗,如此,便一不做二不休,就連傅黎棠都沒言明的事情,他也給端了上來。
「聖上明鑒!秦朗身為御史中丞,不但不以身作則,還屢次視我大天朝法度於廁紙!買官賣官,收受賄賂,向南倒騰軍馬香料山鹽,向北走私茗茶綢緞瓷器。這樣的不法之徒,何以監察百官,何以身居要職?還請聖上整肅綱紀,予以當朝裁撤!還社稷於清明!」
傅明軒言畢,晉宗的腦袋瓜子登時愁煩的老大。
這哪裡是彈劾他秦朗,分明就是指責他護短大皇子李赫娘倆啊!
即便暗道傅明軒思慮不周,但也不能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直言。
「此事再大,也大不過越州之亂,稍後宣德殿再議。」
「聖上!微臣還有本!」
「……」
俗話說得好,打鐵得趁熱。此時不要結果,更待何時?
旋即,傅明軒便把前晚上東宮遭刺客,劫持沈鈺的事情說了出來。
「你說什麼?老夫所為?」
昨日早朝還真就沒人提過這茬,秦朗還暗道大皇子李赫小題大做來著呢,沒想到隔天竟被傅明軒搬了出來。
東宮行刺可是謀逆大罪,要誅殺九族的。
這可真是冤出大天來了!
貪贓枉法、以權謀私,他秦朗都沒打算認,沒做過的事情他又怎麼會認得?
「小子,誣陷可是重罪,說是老夫指使,可有憑證?」
「此事全東宮皆知,饒是抵賴也是抵不過去的。況且,刺客已然招供,承認是你重金收買的死士。活口雖然被滅,但尚有家人,皇城司的供詞可以呈堂。」
「我就說秦朗一準會拿沈鈺出氣,還真就料准了。」
「你就那麼確定是秦朗做的?」
「不然呢?誰沒事閑的弄一幫子刺客跑到東宮嫁禍他呀!」
「這個呀,我還真希望沒有。」
「管他呢,只要這老傢伙下台,咱們的天也就晴了。」
「都烏雲壓頂了,這點毛毛雨能解決什麼問題?」
「……」
李明海的事情已經引得眾臣不滿了,秦朗的事兒再沒個說法,定是說不過去的。
「呈上來!」
自打前幾日沈鈺在大殿上弄了那麼一出后,秦朗接連幾晚上都沒做好夢。
今兒又是舊案重翻,又是行刺東宮的,他秦朗長几張嘴巴才能說得清楚?
「還跪在那幹嘛!還不滾一邊去!」
「……」
就在秦朗尋思著怎麼脫身之際,又被晉宗冷不丁的一嗓子,嚇了個激靈。
暗道,這遭定是躲不過去了。
別說是他,就連大總管孫德勝都篤定這老傢伙今日必定是劫數難逃了。
在這座孤獨的四方城內,恐怕沒有誰比孫德勝更了解晉宗的了。晉宗為什麼任命秦朗為御史台中丞,為什麼縱容他在百官中間和著稀泥,他都一清二楚。
長江水清能灌溉兩岸,黃河水混也能灌溉周遭,這就是晉宗兩相平衡的治國方略。
「聖上,那,刺客的屍身要不要?」
「統統!全部!!全部給朕呈上來!!」
「遵旨!奴才這就去傳!」
遵照晉宗口諭,孫德勝下去傳旨,百官則接著討論官兵對調的事情。
「適才,明軒諫言南兵北調,列為愛卿以為如何?」
晉宗言畢,兵部尚書薛孟良急急出列。
「臣以為,此法雖好,但弊端甚多。如若調配得當,可解燃眉之急,若是籌劃不周,恐適得其反。」
「此話怎講?」
「回陛下,一方水土一方人,各地有各地的生活習慣。南人習暑濕,北人耐干寒,貿然對調,單水土不服就會病痛大半。即便對調成功,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關鍵不是形勢所迫嘛!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越王做大,威脅社稷吧!」
薛孟良話音未落,傅明軒急急便把話接了過去。
「水土不服的事情明軒又何嘗未做考量?可就近調換,實不可取啊!」
就如傅明軒所言,就近對調確實不妥。越王就藩多年,可謂朋黨甚多盤根錯節。既使幾個省對調了兵馬,實際上還是掌控在人家手中。
「話雖如此,但賢侄有沒有考慮過……」
「明軒賢侄所言極是!越王就藩多年,朋黨遍布。誰又能說得准他們暗通的又是些什麼款曲?」
還沒等薛孟良把話說完,朝臣中便有人開口了。
「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可考慮的!難道還要等著人家起兵造反不成?」
「就是啊!想辦法調了兵才是真格的!」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什麼水土服不服的?調就是了!總比烽煙四起要好得多!」
「就是!真打起來,還不是白骨遍地?」
「這節骨眼哪還有那許多懷柔之心?社稷安穩才是重中之重!」
「我說你們能不能聽人家把話說完?能不能不斷章取義!」
話還沒說完,大臣們便七嘴八舌的攻擊自己,直把薛孟良弄得無可奈何。
「劄子上說的若是真的,那越王可謂是蓄勢已久。這許多年都沒透漏半點風聲,怎麼就能一朝被人識破,一朝被人家揭了老底?難道越王是傻子嗎?」
「嘶~有道理!以越王的謹慎,斷不能如此疏忽。」
「切!可別往他臉上貼金了!他謹慎精明,難道聖上就是昏庸之輩嗎?」
「哎我說,這劄子到底是誰送過來的?」
「沒通過中書省的劄子,你說是誰送來的?皇城司的人唄!」
「看來消息屬實,越王是真的要造反嘍。」
聽說是皇城司的人送來的急奏,那位大臣沉沉的嘆了口氣。
皇城司權柄甚重,不受任何衙門管轄,只受皇帝一人制約。等同於明朝時期錦衣衛的南北鎮撫司。
它也分為兩部分。一部分由太監組成,掌管宮禁宿衛。一部分由禁衛或者秘密人士組成,負責刺探監察。
而這些秘密人士也就是人們通常所說的秘密警察。泛是絕密的案子,都交由這些人處理。
基於絕對保密,好多人的真實身份只有晉宗自己知道。其中不乏死刑犯以及各種身懷絕技的江湖人士。
晉宗縱容秦朗南北走私,也有一點是因為方便這些人混跡其中。
如此,才能做到防不勝防,才能弄到第一手資料。
就在朝臣們議論紛紛的同時,中書令沈辰鄴出列了。其實他早就看出了越王的伎倆。不然也不會諫言謹慎對之。
「越王這是不想擔謀權篡位的惡名。當然了,想名正言順,就得找個理由,或清君側,或指責君王昏庸無道。今上勤勉仁德,百官恪盡職守,百姓安居樂業,我大天朝一派盛世繁華,更有八方來朝,他李明海又以何由頭造反?」
沈辰鄴言畢,薛孟良頂到嗓子眼的火氣瞬間消散,朝臣們也恍然大悟。
「我就說嘛,越王這麼大造聲勢又是兵精又是糧足的所謂何事呢,原來是引得聖上先去犯他呀!」
「呸!想做婊*子還想立牌坊!真是恬不知恥!」
「居心叵測,居心叵測啊!」
「這麼說,越王正等著朝廷動作,好借口造反?那這兵調是不調了?」
「人家正等著這出呢,你說調還是不調?」
「……」
本來想的好好的,藉此把李昊調出來。誰料竟是這麼的不順暢。
調兵的事情若是告吹了,他怎麼整治李昊,如何出了心中的惡氣?
「這麼憂那麼怕的,人家打到家門口就不怕了?西漢劉向曰,見兔顧犬未晚,亡羊補牢未遲。這麼大的缺口不趕緊補上,還要緩緩圖之?呵呵!這不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嗎!」
「聽聞越王門客不下千人,不在冊的私兵比在冊的官兵還要多,不臣之心早已昭然若揭。早年,聖上恐怕虧待了胞弟,總是睜隻眼閉隻眼,可如今呢,人家缽滿倉溢,嫌容器小了。」
傅明軒言畢,傅黎棠的心腹們也跟著瞎參合起來。
「聖上切不可再猶豫了。毒素已然入骨,再不刮骨療之便是性命之憂啊!」
大臣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直攪的晉宗的腦袋都快炸掉了。
一面是薛孟良與沈辰鄴的溫和舉措,一面是南兵北調的強硬之法。
倒底納了誰的諫言才是正確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