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黑色幽默:越活越寂寞68
吳耐看了劉醫生一眼,然後,快步走了小周的病床前,把小周的結石扔到了床上。拿也自己錦盒裡的舍利子,雙手就遞給了劉醫生,滿是期待的眼神盯著劉醫生,禮貌又尊敬地說道:「劉大夫,您好!麻煩您給看看這個。」
劉醫生猶豫了一下,把舍利子接了過來,看了看,輕描淡寫地說道:「就一塊尿結石嘛,怎麼了?」
吳耐熱血上涌,祈求的目光看著劉醫生,說道:「您再給好好看看,行嗎?」
劉醫生又仔細看了看,說道:「錯不了,結石這類東西我取得多了!這一塊雖然表面被摸得光溜溜的,就一塊尿結石,肯定錯不了!」說完遞給了吳耐。
吳耐腦袋嗡地一下,站在原地晃了晃,臉色紅了起來,很快泛起青色,慢慢地又白了。他下意識地接過了舍利子,裝進了錦盒,順手放進了口袋,傻傻地瞪著劉醫生,說道:「你沒搞錯吧?」
劉醫生有些生氣,皺起眉頭,輕蔑地說道:「切!這東西我打了三十多年的交道,取出來的石頭,蓋個小別墅也綽綽有餘了。怎麼會搞錯?怎麼了這是?」
小周一會兒看看劉醫生,一會兒看看吳耐,有些發矇。
吳耐還有些不死心,不服氣地對劉醫生說道:「劉大夫,這可是從廟裡一位老和尚的手裡傳過來的,明代一位大師坐化后留下來的。明明是一顆舍利子,怎麼到你眼裡就成了一顆尿結石了呢?」
劉醫生聽了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我明白怎麼回事了!這也很正常啊?古時候醫學不發達,僧人得了結石病,火化后,石頭就留了下來,被當成舍利子,情理之中的事!至於真的舍利子,我也從資料上看過,到底有沒有,還有待考證。最近我也正準備帶學生研究一下這個課題呢。」
吳耐只覺得天旋地轉,心揪得發疼,胸口被什麼東西堵著,囁嚅著,想要說,卻不知說什麼,也說不出話來。
劉醫生看著吳耐,關切地問道:「怎麼了?」
那個護士已忙完了她的工作,看了看吳耐,插進話來,開著玩笑:「八成是犯病了唄,小周的朋友,十個得有九個有點問題!不正常!」
吳耐兩眼血紅,瞪著護士喊了一嗓子:「正常?這年頭還有正常人嗎?全他媽的騙子、瘋子、傻子!」說完轉身離開了病房。
小周似是突然間明白過來,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捂著小腹的刀口,看著吳耐快步離開的背影,他關切又真誠地喊道:「哎,哎,哎,我說哥們,千萬別想不開呀!」
吳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醫院。
第二十五章
走出醫院的大門,吳耐欲效阮籍窮途而哭,可是怎麼也哭不出來。阮籍啊阮籍,我終於明白,當年你為什麼要哭了。
吳耐沒有去擠公交,茫然地走著,他想回到他的小屋,收拾收拾行李,馬上回老家去,討個村婦做媳婦,做個慈父孝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耕田放牛,了卻殘生。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很快就否決了。來的時候,北京就存在著,走了之後,北京照樣存在,偌大的北京,燈紅酒綠,芸芸眾生,似乎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吳耐還是不願離開,覺得委屈,覺得不甘心,想找的東西沒有找到,至少要把丟掉的東西找回來。
吳耐覺得自己被大大地愚弄了一把,他想到了三表叔,想到了廟裡的無名主持,他們是善良的,原本就沒有打算欺騙自己。他又想到了曾經欺騙過他的人,是他們把自己拉進了一個又一個黃粱美夢,他也一一原諒了他們,每個人都有選擇生存方式的權利,所有的一切和他們沒有關係,是自己一直在愚弄著自己。不是嗎?這麼多年,不正是自己一直在寵著自己,一直在高大著自己,一直在欺騙著自己?學道無端學畫龍,元來未得筆頭蹤。
人流如潮,陽光普照,吳耐靜靜地走著,他想起了漢時的一首無名小詩:「飢不從猛虎食,暮不從野雀棲。野雀安無巢,遊子為誰驕。」餓時不同猛虎爭肉,冷時不與野雀同宿,此時此刻,又何必嬌情?茫茫宇宙人無數,幾個男兒是丈夫。
就這麼走著,漢子還是這麼個漢子,象路邊一株搖曳的蘭草,「蘭草自然香,生於大道旁。十月腰鐮起,俱在束薪中。」蘭草雖香,到了十月還不是和雜草一樣被收割,捆在一起?
就這麼走著,北京還是這個北京,車轔轔,馬蕭蕭。熙熙攘攘,人來人往。吳耐的耳邊似是響起了《命運交響曲》,他想起了貝多芬,生活帶給了他無盡的苦難,他卻把美妙的音樂留給了人們;他想起了司馬遷,身受宮刑,卻把不朽的歷史留給了後人;他想起了瞎子阿炳,經歷了血淚人生,卻留下悲愴的琴聲,震撼著一棵棵麻木的靈魂。
走著,走著,他彷彿看到了五行山下的孫悟空,從一個混沌的石猴,修鍊了一身的本領,繼而大鬧天宮,最終被壓在了五行山下。沒有滅了他,是佛祖的寬容,剝奪了生命,那才是真的萬事皆空。五百年的反思,終於功德圓滿,如意金箍棒的無邊法力,終究要伴隨著緊箍咒的約束。
那是一份責任。胡天胡地之後,人終究要負起責任,社會的,亦或家庭的,即使是一個個體,一樣要負起責任——珍惜生命價值的責任。
感謝苦難,苦難可以讓人重新認識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