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黑色幽默:越活越寂寞69
走著,走著,吳耐的心中越來越平靜,靜如芷水,一個人真正孑然一身的時候,反倒覺得透徹空靈。他彷彿走入悔能坐化的禪房,只見悔能大師滿臉皺紋,鬚髮皆白,手中的一串檀木佛珠,早已撫摸得油光可鑒。很多年了,就坐在這禪房之中誦經念佛,感悟著萬物生靈,回顧著他的一生,他終於明白了,「至人空洞無象,萬物無非我造」,他終於明白了「般若不可於色中求,亦不離於色中求」。很多天了,他滴水未進,依然是精神矍鑠,神采奕奕。悔能大師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掙扎著站起身來,雙腿已經麻木僵硬,他活動了一下筋骨,終於走到牆邊,想寫幾個字,卻沒有筆,於是咬破了指頭,在牆壁上寫道:我是我,我非我,我還是我。大師回到早已坐爛的蒲團前,面向西方,靜悄悄地坐了下來,雙手合什,念道:「阿彌陀佛!不離諸法而得涅磐!」似是在點化吳耐,然後大師慢慢閉上了眼睛。吳耐衝到近前,一把拉住大師的胳膊,喊道:「大師,你告訴我,為什麼『我還是我』?『諸法』是何法?」大師沒有回答,他再也聽不見塵世俗音。
走著走著,吳耐的眼前彷彿無限光明,他似乎看到了一隻蝴蝶正破蛹而出,他彷彿看到了灰燼中一隻大鳥正騰空而起。
生於自然,回歸自然,源於自我,回歸自我。落葉終究要回歸大地,飛鳥終究要落到枝頭,羔羊終究要回歸羊群,生命終究要回歸宇宙。每一次的終結,又是一次新的開始,生命就是一個揚棄的過程。
吳耐一邊走著,一邊胡亂地想著,回去再好好地看一遍《西遊記》,從小到大,讀過很多次了,原以為早就讀懂了,其實也就讀懂了故事情節,還有好多東西,需要好好地琢磨。想著想著,腳步越來越輕鬆。對了,回去和柳青一起讀,這丫頭還是有點悟性,挺聰慧的。
想到了柳青,吳耐的腳步又重了起來,心中不由一陣傷感。走就走吧,娜拉終究是要走的,魯迅說過:出走後的娜拉,不是墮落,就是回來。柳青不是娜拉。不知道魯迅要是看到了今天的柳青,又會發出怎樣的感慨。不管她是不是娜拉,不管她會不會回來,還是默默地等著她吧,等不到,就不顧一切地找到她。
走著,走著,吳耐走到了十里河,走到了村子附近的一個小花園裡。所謂的小花園,就是一片不大的人工草地,種著幾棵樹,放著一些健身器材,稍大一點的還會擺著幾張水泥砌的座椅,有的還會搭個小亭子。北京城絕大部分的社區都有,這是**給居民留下的禮物,人們總是在經歷災難之後,才意識到生命的重要性。
找了片乾淨的草地,吳耐靜靜地坐了下來。已是過午不久,小花園裡人不多,早晨和傍晚,過來活動的人不少,這會兒吃過午飯的人們大多開始午休,春天總是讓人覺得懶洋洋的,懨懨欲睡。
吳耐從口袋裡掏出了舍利子的盒子,打開來,陽光下,舍利子已經失去了往日眩目的光彩。看著看著,吳耐不禁莞爾,然後又嘆了一口氣,感慨萬千。這就是我的前身?我的前身竟然是一塊尿結石?但,他終於明白了至寶無價的含義,真正的珍寶不是以經濟上的價值來衡量的。或許真的是命中注定,正如無名和尚所說,他與這塊石頭有緣。這是悔能留下來的偈石,真正的佛門至寶。或許,世間傳說的舍利子,原本並不存在,存在的是人們期待和虔誠的心。
一個剛剛學會走路的孩子,兩三歲,小男孩,很可愛,手上拿著根柳樹條,上面排著青翠的柳芽,孩子一邊走著一邊不停地摔打著,嘴裡說著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語言,象原始部落中美麗的詩句。他蹣跚著走到了吳耐的面前,停了下來,純凈得如泉水般清澈的眼睛,傻乎乎地瞪著吳耐。吳耐蓋上了舍利子的盒子,拿在一隻手中,微笑著,伸開雙手,等待著孩子投懷送抱。
附近,還有兩三個孩子坐在玩具車裡,伴隨著《春天在哪裡》的曲子,上下起伏,開心地笑著。
小男孩的媽媽站在附近,看著孩子,柔聲地責備著:「亮亮,不要淘氣,到媽媽這來。」
吳耐沖著孩子扮了個鬼臉,孩子笑了,小鴨子般向前走了幾步,撲進了吳耐的懷抱。吳耐把孩子摟在懷裡,抱著他坐在腿上。孩子卻不安生,伸手去拿吳耐手中的盒子。吳耐沒有鬆手,把盒子拿到孩子面前,鄭重其事地對孩子說:「孩子,長大了,千萬不要相信賣古玩的!」
孩子傻呵呵地笑了。
孩子的媽媽走了過來,從吳耐的腿上把孩子抱了起來,「亮亮乖,不要打擾叔叔。」說完,歉意地沖著吳耐笑了笑,抱著孩子離開了。孩子有些不樂意,在媽媽的懷抱里掙扎著,眼睛盯著吳耐手中的盒子,嘴裡嘟囔著。
吳耐把盒子裝進了口袋裡。覺得肚子有些餓,站起身來,想到附近找個餐館吃點東西。忽然,聽到不遠處的村子里傳來了一片喧叫聲,隱隱地有人喊著,「救火啊,救火啊。」吳耐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看,附近一個二樓的窗口裡冒出一片濃煙,他站起身來,快步走了過去。
這也是一座改建的二層小樓,格局和吳耐住的那座差不多。
一群人在下面圍觀,指指點點,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有人說:「趕緊給房東打電話,讓他過來處理呀。」
有人說:「他又不住這,找他幹嘛呀,等他來了也燒光了,快打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