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話 不解之結
季長風才喊罷,張雀先便驚住了,忙不迭的回頭去看。就一眨眼的功夫,他的背上著了三處穴位,登時動彈不得。
「你——」
季長風不理會他,自顧著將紫崑崙的屍身背上,穩了穩重心,將那張雀先繞了,就要離開。
「季長風——你不能走!」張雀先出聲作攔,「你出不去的,外面看守森嚴,你不可能帶著他走。」
季長風立住了,覷了張雀先一眼,低聲說:「你真好。」
「你在說什麼?」
「孫叔況,雲中君,都在你身邊。」一個笑,自嘲的意思,「我都沒有了。就這一個師傅,我想好好安葬。」
話已至此,再無閑言可敘,一個舉步,就要望那冰室外的台階登去。
他腳下的步子極快,倏倏倏的就上去了十來個階,然而那出口處的光亮還是相去五丈高。
於是步上更疾,倏倏倏,又是十來個階,一抬頭,猶有五丈之差!
咬咬牙,再來一輪,登畢了,復去看——還是那五丈!
這下季長風便心生大惑:怎那出口,竟是怎登也夠不著一般!
當即將心一沉,細細想了一想,驀然通悟,一聲斷喝,開了天眼,望四處去看。
只見周遭彈指間變了景緻,台階不見了,出口不見了,一圈環顧,四面冰壁、十來個停屍床,那著了穴道的張雀先猶在原處,一動不動——
他竟未行出這冰室半步!
季長風見如此狀,知是中了幻術,定是有外人作詭,因說道:「出來罷。」
話音才落,便是一股紫煙爬地而起。
紫煙里透出一道人影來,一步步行出,果然是雲中君的面目。
他自躲在暗處窺伺,使了一手「霧裡看花」的修羅道行術,便叫那季長風如墜雲霧,股掌受弄。
季長風受了這一番戲耍,自是忿忿,然而思及當前景況,只好竭力將怒氣壓下。
繞是如此,聲音出來,還是沖意十分。他說:
「人已經死了,恭喜你們,達成計謀。剷除餘孽,殲滅舊黨,雲中君,恐怕往後太一道中再無人對你存有異聲了罷。今日,莫非你還不知足,想將我也一併留下么?」
雲中君笑道:「再怎麼說,你也算是我的師弟。師兄豈能難為你。今日攔在這裡,意思很明確,活人——可以走;死人——必須留下。」
季長風哼了一聲,道:「那我要是不留呢?」
雲中君拈起須來,哈哈作笑,驀的放聲道「那就對不住了——」說畢便一掌掀起,兩聲轟轟,直往季長風腦門蓋下。
季長風出手招架,然而背上負重,肢體受限,左右格擋也滯緩許多。
三兩招下來,身上已受了不少掌力,一經吃痛便要分神,手上一個不留意,便給雲中君抓住了空隙,一個斜掌劈在了胸肋處。
梆梆兩聲響,整個人一時飛了出去,栽到地上已盡暈死,不通人事。
雲中君得手收掌,兩袖一甩,頗有姿態。又斜睨一下後方的張雀先,哼了一哼,隔空彈出兩顆硬物,擊在張雀先兩處穴位上。
張雀先立時恢復,不待舒展筋骨,先是搶上來,指著地上的季長風道:「尊上,要不要趁機將他殺了!」
雲中君擺擺手,說:「畢竟是白潮聲的人。那傢伙性情乖張,不要惹他。將他收拾收拾,送回去罷。」
張雀先點點頭,復又說道:「適才弟子一直在觀察,季長風見到紫崑崙屍身時候,神色震痛,不像有假。這應該不是他與他師傅串通好做的戲。」
雲中君道:「也是,紫崑崙那樣的老狐狸,就算是演戲,最後也不可能讓這個毛頭小子來把他接走。」
張雀先道:「可若不是演戲,難不成他真死了么?」
雲中君覷他一眼,道:「屍體你又不是沒摸過,心脈呼吸全沒了,一個普通人能憋到這個時辰?」
張雀先道:「會不會是他給自己下了『九陰心結』?先前我師父發病的時候,經脈逆行,也會一時梗塞,當場咽氣。」
雲中君擺擺頭,回道:「下了『九陰心結』,功力銳減,體質孱弱,隨時有性命之憂。這虧損太大,紫崑崙不會走這一步險棋的。」
張雀先道:「他可以自己解啊!」
雲中君聽了此話,驀的回首,盯住了張雀先道:「不行。」
「為何?」
「世上壓根就沒有『九陰心結』的解法。這是個不解之結,一旦中了,就只能等死了。」
聞言,張雀先臉色大變,待要掩飾,卻早已給雲中君覷見了:
「呵——是不是在怪我,騙了你師傅?」
張雀先急申辯道:「不、不是」
雲中君見他如此,便一步步行上前來,湊近了,四眼相對,壓低了聲喉說:
「傻孩子。成王成聖的道路,別說師傅了,到了一定時候,父母至親,都可以——談笑取之。」
話畢了,一個陰陰的笑,相差不足一寸,森氣逼人。
末了,他倏忽間將臉錯開,吭了吭聲,說道:「把季長風送回去罷。然後,繼續給我查那個黑衣人。」
張雀先回道:「是。」說罷,他做了兩個箭步來到季長風身側,將他背了,一步步加快往外行去。
一面行,他才一面發覺自己早是冷汗涔涔,輕裳濕透。
出了暗門,他自瞅准去處,徑直的往東面行去了。
沒有回顧,沒有停步,因而他也便不知,在他頭低低的望前趕時,有一道人影,悄無聲息的潛入了暗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