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張若雷
結果就是冷戰。後來連孩子們都看得出,陳念保持沉默,梅森則沒那麼好打發,他問我怎麼了。
我說沒怎麼了啊,你何出此問?
梅森便一笑,你跟我爸吵架了呀?
沒有。
我覺得自己的笑聲有些尷尬,多少也有些刻意,但我還是笑了。
怎麼會?哈哈哈,你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
梅森特冷靜的看著我,特平靜的對我說: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媽媽?你怎麼還可以拿我們當小孩兒?我跟我哥都在私底下議論這事兒了,你們大人居然以為可以粉飾太平。你為什麼會有這種幼稚的想法?
我簡直被他說得啞然。
大人對於孩子們的提問,沒有辦法回答,有個萬能的答案,就是:你們還太小,不懂。
梅森於這樣的答案反應常常是呲之以鼻,不過有一次我聽見陳念跟他兩個在那兒小聲的因為什麼事兒爭論。我悄悄走近前細聽,原來兩個人在商量我們兩個離了婚以後他們每一個都跟誰。陳念說要跟我,梅森說你如果跟著媽媽我就跟著爸爸。
陳念說為什麼呀,媽媽更需要人照顧,爸爸沒那麼脆弱。
梅森則賊兮兮對著陳念,說哥你是不是傻,我好看著他啊。離了婚以後咱爸就算是鑽石王老五,得有多少姑娘撲他啊,我得看著點兒,省得他犯錯誤。
聽了之後我真五味雜陳,也感嘆現在孩子對於父母婚姻存在形態的無感。疑惑於不知道他們是更懂得愛自己了,擁有更加自由與奔放的思想了,還是變得比我們那個時候更強大或者只是更加冷漠與疏離了。我們那一代人對於親密關係有執念,新一代人更加強調自我,但是自我跟自私之間往往沒特別明顯的分水嶺。
我發現我又開始陷入焦慮了,想得太多太深的人於現實世界往往都沒什麼安全感。他們往往會誇張自己臆想中的不盡如人意,近而影響自己的整個情緒狀態甚至是生存的狀態。
佛說:不怕念起,就怕覺遲。
一切能夠被覺察的念頭,便也都可以被我們妥善安放。
任何意識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會被某些意識羈絆,進而無法自拔。
高天成跟我依舊冷戰,到後來我們身邊所有人都看出來我們兩個之間應該是出了狀況。蕭晗問我,作什麼呀?都這麼大歲數了,你把這人作沒了,你可嫁不出去了。
哪個要再嫁?
我懟她。
蕭晗白我一眼,不作聲。隔天是周末,她跟阿東非要帶陳念跟梅森出去玩兒,從前也不是沒有這狀況,我自然欣然應承。
也知道他們是好心,想給我們兩口子獨處的時間與空間,好讓我們解決我們婚姻中的中年危機。話說中年危機這事兒,有危才有機。我們兩
個之間的關係危險了,別的姑娘小夥子們才有機會。
我對蕭晗說,她這麼做是有些多此一舉的,那麼多夢想不勞而獲的姑娘,想當年姐們兒年輕的時候是不也做過什麼白馬王子、白馬王爺的白日夢?我讓出一個名額來,或許就有姑娘實現了自己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夙願。
蕭晗笑,說,嘿,你還別說。你們兩個要是落了單,至少可以拯救兩個懷揣野心的有志男女青年,男的把你拿下,你這如狼似虎的年紀。而女的自然可以把他拿下,略帶滄桑感的大叔現在多有市場!
抽時間,呸,瞧這話說得是得有多冠冕堂皇。還真不是抽什麼時間,是一次我特意去了張若雷跟我的舊宅。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陳念都十幾歲了,梅森也看著長大,十年一夢,又彈指一揮間。過得太快了,不曉得張若雷在他鄉什麼狀態,被什麼樣的女人征服,每天都在忙活些什麼。
這房間無人打掃,一直沒人打掃,所有東西都落了厚重的灰,一開門塵土在陽光里舞蹈,肉眼便能看得特別清晰。這時其實沒什麼美感,不過還是讓我感嘆人生如黃梁一夢,又何嘗不恰似這間老屋。
風光過、沉寂過、也熱鬧、也繁華過、如今陷於冷清,主卧室還有我跟他的巨幅婚紗照,我還想起當年我們拍這幀婚紗照時所發生的那些波折,說也奇怪,這些往事,要麼不想,一想,細節歷歷在目,真彷彿就發生在昨天。
歲月太快了,時間終歸是把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全部拋下,當年以為能跟歲月一較上下長短的那些人啊,所有的意氣風發如今都變成了鋒芒盡藏。大家都成了輸家,或者至少都學了個乖。
吸了一肚子的灰,再回到自己家裡,別樣滋味在心頭。
且說,這日午後,蕭晗忽然間來了電話,我聽得出她語音里的慌亂,說,又出事兒了,是陳念,一個不留神,陳念從高處墮下,現在在某醫院,急需輸血。陳念是某型血,特殊,醫院的血庫里沒有,問我怎麼辦?
怎麼辦?
我他么只想立馬暈死過去,並且發誓這輩子再也不讓蕭晗帶我的兩個孩子出去。高天成在一旁也聽到,他拿過電話,問蕭晗怎麼回事兒。
蕭晗急切重複了一遍,高天成說我去。
蕭晗說你來有什麼用?梅子的血型我知道,只能他親爹來才管用,醫院裡說血庫里沒血。怎麼辦?不行趕緊在網上發貼子求助,趕緊發朋友圈。沒準兒張若雷看見就回來救自己兒子了。
高天成對著電話喊,我是他親爹,我就能救他。
笑話!他是他親爹?這事兒也就騙騙陳念算了。
蕭晗說老高你開什麼玩笑,這是生死的大事兒,陳念還在手術室里等著搶救呢,趕緊
發貼。
高天成看都沒看我一眼,說,開什麼玩笑?誰有空兒跟你開玩笑?你等著,我馬上就到,需要多少,抽我的血。我他么就是張若雷。我整容了。
我簡直不要太震驚,看著他,自然也看著他在我的目光中穿著拖鞋就跑了出去,這下他也不瘸了。這人有病,心裡健康,有情緒負債。好玩兒么?
然而我現在也沒有心思追究這個,尾隨他跑了出去,我在路上問他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手握方向盤,目視前方。
「捨不得,又不敢回來,於是去整了個容。你沒發現我們聲音很像么?或者我們的背影?你智商可能真不在線,居然從來就沒有懷疑過。還有第一次我以高天成的身份跟你在一起,你不覺得那感覺似曾相識么?你居然一點兒也沒有!」
我不可思議的看著他那張臉?整容?怎麼可能?他那背影什麼的,是,有時候我是感覺似乎是有那麼丁點兒的熟悉,但,我從來也沒敢往那方面想啊。
更何況......
「我不信。」我說,這幾乎是最本能、最原始的反應。
「愛信不信。」他說,車子上了一座高架橋,「家裡,我的保險柜里,有我全套的整容的手續,還有整容以後拍的那些個視頻,你還可以驗我的DNA,不過這些都等陳念的事情結束了再說。」
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我簡直..........
到了醫院,高天成穿著拖鞋朝里跑,看來他是真的急了,拖鞋後來都被他給跑飛了。卻見大廳里幾個熟悉的人影----阿東、蕭晗、萬茜、陳念、梅森、萬歡。
高天成喘著氣停住,他那麼聰明,自然是幾乎馬上就意識到自己著了蕭晗的道兒,但他徑直朝自己的兒子陳念走了過去,半蹲,然後上下打量陳念,寬大手指撫摸自己兒子的前額、鼻子、眼睛、下巴,再之後把陳念緊緊攬入懷中。
「陳念,你沒事。」他用下巴摩挲自己兒子的頭,「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告訴爸爸你沒事兒。」
我隨後趕上,便看見這樣一幕,也是先跑過去看陳念,確定他沒事,然後目光掃過梅森,再然後才是蕭晗。
我問蕭晗,你什麼時候發現他就是張若雷的?
蕭晗笑笑,附在我耳邊,輕輕說:我說過沒?你的男人我都睡過?
「是你自己反應遲鈍。」
阿東也早知道?
我見阿東目光躲閃,便知道他原來也知道。就瞞我一個人。我有那麼蠢么?
我把拖鞋扔在地上,高天成,噢不,張若雷乖乖趿起拖鞋來,我對蕭晗跟阿東說:你們先帶著孩子們回家吧,我有點兒事兒要跟他談。
可當真換下我們兩個,世界俱往矣,又有什麼好說的呢?
愛?
不愛?
什麼是愛?
真要撒狗糧或者給我的讀者灌雞湯?
不知道。
我可以原諒,時至今時今日,我可能仍舊會原諒他於婚內跟別的女人攪在一起,但就是沒有辦法完全釋懷。我也好,他也好。可能他自己也沒有辦法做到完全釋懷,於是才跑去整形。我們有了兩個孩子,兩個孩子都乖巧懂事,不用我們操什麼心,有完整而稍嫌張揚的事業版圖,有看似契合的形與神,看似人間一切美好都離得我們那樣近,這樣還有什麼不滿足?
人生苦短,該原諒就原諒,我跟他都沒剩下多少餘生的儲值,有什麼不能在一起?
那天之後,我們徹底分開,他恢復了自己的身份,我則搬到老宅,老宅里一切依舊,連客廳中間那盆綠植都生意盎然,還有我當初撬淮平屋子的那個書桌,抽屜的鎖還是壞掉的。
我開始周轉於各大公益活動,反正張若雷並不限制我花錢,蕭晗來找我,說之所以會揭穿他是想讓你們重歸舊好,不是想看到你們是這樣的結局。你們倆加一起都一百多歲了,有什麼矛盾非要拿婚姻當籌碼?
拿婚姻當籌碼?
我沒有。
我只是覺得有點兒累了,也有點兒倦了,婚姻或者愛情於現在的我來說,就像調味用的雞精,有,可能更鮮,沒有,我也樂得享受生命的原汁原味。
就這樣而已。
我沒有辦法讓自己徹底的原諒他,於是選擇分開,也許到了八十歲的時候,我終於可以說服自己徹底原諒他,到時候再說。
餘生那麼短,一小時的委屈我都不想再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