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章 餘生為誓(4)
起身準備離開的楚瀾裳忽然頓住腳步,黑暗的地道中,她們一個背對著,一個靠坐在牆壁下抱著雙膝垂著頭。
恨嗎?曾經,楚瀾裳也許恨過,一路走來,每每想起曾經和念兒生活的點點滴滴,腦海中就會不自覺的浮現出念兒死前的那段話。
可是有句話楚漪霓說的沒錯,她沒有教唆任何人,她做的,不過是讓所有人的面前多了一份選擇而已,若要說楚瀾裳真正應該恨一個人,那麼最恨的,或許是她自己。
念兒,姜月瑤,紀懷淵,沐顏,崔奕巍,裴玉雄,阮夢舒,慕容煙雨……
一個又一個的鮮活的輪廓在楚瀾裳的腦海中一一掠過,一路走來,她破解了所有的案件,卻沒有能夠救出他們任何一個人。
「在桃花島得知所有的真相之後,我不止一次的想過,如若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如若我們不是王室血脈,如若我們只是一對尋常百姓家的姐妹……該有多好。」
楚瀾裳的聲音,從未有過如此的凄涼落寞。
楚漪霓怔住,她忽然抬起頭看著面前纖柔的背影出神,多年未曾有過初冬的心,竟因為楚瀾裳這樣一番話而產生一股說不出的情愫。
二人一前一後出了地道,這裡的布置還算隱蔽,然而二人所有經天緯地的智謀,卻畢竟只是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所以當寒光明滅的劍刃冷掃而來的時候,楚瀾裳幾乎下意識的用盡全力推開了身邊的楚漪霓。
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在須臾之間,楚漪霓看清現狀的時候,楚瀾裳已經被一名身穿黑色忍者服的人牢牢掌控在手中,鋒利的劍刃緊緊貼在楚瀾裳的頸間,楚瀾裳金枝玉葉的肌膚幾乎瞬間就浮現一條清晰的血痕。
「不要!」楚漪霓自詡百萬軍前尚不變色,冷靜如她,經未曾想到,有一天親眼看著自己的妹妹受人挾持生死一瞬,她的內心竟然如此地動山搖。
「我早該知道,不能輕信於你,血濃於水……你對楚瀾裳,終究還是下不去手,你十年一劍苦心布局,最終竟然敗給了自己體內的血脈!」粗獷的唾罵聲自那人口中傳來,楚漪霓目光一滯,唇語呢喃:「原來是你……」
黑色的套服被強力扯開,滿臉血污的邢瑛如嗜血修羅自地獄歸來,周身瀰漫著三丈方圓的殺氣,足夠讓楚漪霓窒息。
「不錯,是我,今日,就是我和楚瀾裳了斷之日,你做不到的事情,就讓我來替你完成!」邢瑛此刻已經被亡國的仇恨深深的惡化的心靈,現在的他完全喪失了所有的理智。
「遁甲天書!」楚漪霓忽然冷冷開口,楚瀾裳和邢瑛幾乎同時一驚!
邢瑛瞬間停下了手中出劍的動作,雙目赤紅的看著楚漪霓:「你說什麼?」
「先帝當年以我母妃要挾阿煜破解遁甲天書上的秘密,那是一份能夠成就千秋霸業的奇書,只要能夠參透其中奧妙,就能位極九五,你一心復國,可是即使和倭寇合作,最終你也只能落得個鳥盡弓藏的結局,想要成事,你就必須知道遁甲天書的秘密!」
楚漪霓瞬間冷靜下來,她知道,想要救出楚瀾裳,必須拿出自己最後的底牌。
「遁甲天書在哪裡?上面到底隱藏著什麼秘密?」邢瑛惡狠狠的問道。
其實,這個問題是楚瀾裳一直以來都沒有破解的謎題,遁甲天書的傳說她也曾經有幸聽聞,可是如今未曾見過真跡,只是從之前幾位前輩的口中得知澹臺煜當年曾經為了營救辛夷而鑽研過。
「遁甲天書的原版已經毀了,阿煜當年將拓印的版本藏在了安陽候手中的玉璽之內,如今這枚玉璽就在來島義康的手中,得知這個秘密的人,如今只有我還活在世上,楚瀾裳若有閃失,我便自盡在你的面前,你覺得憑你的頭腦,需要多久才能參破天書中的秘密?」
楚瀾裳看著楚漪霓,心中竟然說不出的感慨在其中。
「我如何信你?」邢瑛的聲音如同食人的魔鬼般恐怖。
楚漪霓冷冷一笑,卻有著讓繁華謝盡般的絕美:「你以為,你現在還有選擇?瓊花城危機在即,一旦倭寇得手,天下易主,江山凋零,你那對前朝亡國的赤誠忠心,又能掀起什麼浪潮?」
「裳兒!」就在楚漪霓和邢瑛談判之時,在桃花谷等候多時的黎曜塵一行人察覺出異常紛紛趕回來,卻在地道入口見到了如此觸目驚心的一幕。
「都給我站住!」邢瑛將楚瀾裳作為人質擺在所有人面前,黎曜塵頓時不敢輕舉妄動,看到了面前人的時候,黎曜塵的心中竟然勇氣一道說不出的苦楚。
一直以來,他都是知道的,邢瑛這麼多年一直在秘密的培養勢力,就是為了有一天復國之用,黎曜塵這麼多年想讓他放下仇恨,可是一直沒有成功。
「邢叔叔……你就真的,放不下嗎?」黎曜塵看著邢瑛心痛的說道。
黎曜塵開口,在場所有人除卻楚漪霓之外竟然紛紛驚訝。
蘇菀看著黎曜塵頗為訝異的開口問道:「黎兄,你怎麼……認識倭寇?」
黎曜塵輕嘆道:「他並非倭寇,而是漢人,同時,更是將我撫養長大的親人。」
眾人甚至還來不及驚訝,闞星辰在眾人中的輩分最高,看著邢瑛手中的劍很是驚訝的問道:「你的劍……你是前朝幽冥衛?」
邢瑛冷笑默認,楚瀾裳卻滿面木訥的看了看面前的黎曜塵,那一刻,她的腦海彷彿停止了轉動,明明觸手可及的真相就在眼前,可是楚瀾裳卻寧願希望自己不要去揭開。
蘇菀有些摸不清頭腦:「怎麼會這樣……撫養長大?黎兄你怎麼會被前朝幽冥衛撫養長大?難道你是前朝幽冥衛的後人?」
黎曜塵被問及,卻一言不發的看著面前的邢瑛,邢瑛看著周圍那些神色就知道他們尚未清楚黎曜塵的身份,便哈哈大笑起來:「你們相處這麼久,稱朋道友,患難與共,然而到了現在你們都不知道面前這個究竟是何人么?」
「黎曜塵?李……堯……晨……」楚瀾裳輕聲默念著,可是聲音彷彿已經脫離了靈魂。
蘇菀和柳如萱紛紛一怔,繼而雙雙朝著身邊的黎曜塵投去了驚愕的目光,怎麼會?黎曜塵竟然是前朝的太子?
「裳兒,對不起……」黎曜塵看著楚瀾裳的目光,心中頓時痛若刀絞,其實關於自己的身份,他是想過要和楚瀾裳全盤脫出的,只是沒有想到是在這樣的情景之下。
「晨兒,我自幼便對你說,這個女子害得我們國破家亡,害得你父皇冤死宮中,他與我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親親苦苦把你安排在她的身邊,本願是為了復國之用,想不到你竟然和這妖女琴瑟相合,你太讓我失望了!」邢瑛對黎曜塵狠狠批判道。
黎曜塵看著楚瀾裳,柔聲說道:「裳兒,我知道這件事是我騙了你,可是並非我從一開始有意隱瞞,而是我心深處,早已拋開了前世的身份,當年師父收留被追殺的我,授我武功和醫術,那一刻起我便不再是李堯晨,和你在一起,我從未有過半點加害之心。」
楚瀾裳含淚點頭,她當然是相信的,多少次生死的考驗,如若這樣都驗不出真心,那何為真心。
楚瀾裳哽咽著說道:「塵哥哥,我不怪你,初見之時,我也對你隱瞞了自己的公主身份,我知道我們的內心深處其實是一樣的,我們都厭倦了塵世的紛爭。」
「你給我住口!」邢瑛改為狠狠扼住楚瀾裳的咽喉,此刻殺意已經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你這妖女,害我江山,又禍我太子,今日我便為了陛下除去你這妖孽,還盛世以太平!」
邢瑛將手中長劍高高揚起,劍落之處便是楚瀾裳的咽喉,在場所有人大驚失色,黎曜塵飛身上前可是明顯抵擋不住邢瑛的劍術,就在所有人都將絕望的時候,闞星辰忽然出手,邢瑛的劍竟然止在半空,和楚瀾裳的咽喉只有半寸之遙。
邢瑛震驚的看著闞星辰,明明身在遠處,可是邢瑛的雙手竟然無法擅動,彷彿整個人都被禁錮了穴道一般,黎曜塵的武功他再清晰不過,風墨絮和慕容煙雨已死,如今世間還能有這樣身手的人,唯獨闞星辰。
「你到底……做了什麼?」邢瑛驚訝的看著闞星辰問道。
闞星辰動了動手指,一根蒼白到幾乎透明的死前被靈巧的挽在他的指尖,而絲線的另一端,則纏繞著邢瑛的手腕。
「雪蠶絲……」黎曜塵劫後餘生般的長嘆一聲,這雪蠶絲曾經在長生觀作為阮夢舒的兇器出現過,想不到闞星辰竟然也有這種稀世之物。
「執念如魔,你堂堂幽冥衛,歷經兩代王朝,竟然比不上幾位年輕的後生嗎?」闞星辰淡淡開口,宗師般的雙瞳散發著矍鑠的光彩。
「塵哥哥……帝都……帝都有危險……」楚瀾裳眼疾初愈,身子過於虛弱,終於在斷斷續續的說出這句話之後整個人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