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剛剛踏進,她便看見了瑟縮在角落的忍冬。
忍冬聽了聲響,機警地抬頭看了過來,那雙眸子沾著淚,像是一塊被浣洗過的墨石,竟瀲灧著那平素難以窺得的柔弱。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忍冬啞著嗓,還不等蘇純回應,她便繼續道
「雖然我說過那樣的混賬話,但我只是為了嚇嚇你,我不會真的去做。」
說完,她忽而自嘲一笑
「現在說這個有什麼有,你信便是我,不信仍有人會認為是我。」
蘇純被她這態度弄得額上青筋暴起,她過去直接坐到她身邊,食指一亮,抵住了她翕闔的唇
「好了——暫時先聽我說說如何?」
忍冬愣了一瞬,剛想說什麼,蘇純卻因為她唇上的微動了解了她的意圖,趕緊先開口道
「我知道不是你。」
「……?」
忍冬顰蹙,她死死盯著蘇純,那臉上寫滿了你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
「我相信你,所以我來問問你有沒有什麼懷疑的人?比如平素特別注意你的人?」
忍冬想了片刻,老實地搖了搖頭
這只是蘇純在試探忍冬而已,她不可能一上來就說出吳司膳讓忍冬有台階可下,她得看看在這情況下,忍冬會不會攀咬他人,來測一測她說的話可不可信。
現在蘇純確定了,她可信。
「那我來說一個人,你想想有沒有印象。」
蘇純淡然一笑,忍冬眉擰作川,但還是點頭答應了
「——吳司膳?」
此話一出,忍冬瞳孔陡然一顫。
吳司膳……吳司膳……——是啊,吳司膳!
那個在自己目睹蘇純與公公的曖昧舉動時,喚回自己的宮女,還被自己問了對食的人,不就正是吳司膳嗎!自己那時一說對食,又下意識看了過去,她自然可以順著看過去,心裡也必然會有一些揣測,只要這之後觀察著自己自然便也能看見蘇純那些行動。
「……對!」
忍冬忽而一聲,震得蘇純手指一顫,嚇得蘇純立刻收了回來
「就是她!一開始便是她發現了我在看你們,而之後,在你第一次被抓前,她將我支開了,讓我被你懷疑……對!對——就是這樣,我那之後才知道了消息,就想到你會懷疑我,我本想和你解釋……」
「可我當時鬼迷心竅,覺得這完全是你的責任……你若是不對食,自然抓不到你的……便覺得你這般也是活該,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可我沒想到……我也被算計了,這大概就是你說的『多行不義必自斃』罷……」
忍冬一五一十說罷,垂下睫羽,在眸上投下更為深沉的一層昏暗。
「你說得對,你確實一開始就錯了。」
蘇純點了點頭
「但不該是她收拾你,而是我——」
「應該我親自收拾你。」
蘇純屈指在她額頭上憤憤彈了幾個腦瓜崩。
「我打聽了,你家中有病重的老母,你當日威脅我也純屬被逼無奈。但這不能改變你錯了的事實,所以,現在跟我道歉。」
忍冬抬手摸了摸自己紅起的額頭,聽了這話睫羽一顫,抬眸看她,沉默片刻后又斂了眸低低道了聲
「……對不起,蘇純。」
蘇純很不滿意,她叉腰仰著脖頸道「大聲點!」
忍冬抿著唇,攥緊了拳,看向她,嚴肅地喊了聲「對不起!」
蘇純這才滿意地摸摸她的頭,柔聲道
「好——那我原諒你了。」
忍冬一時愣住,這溫柔的撫摸,讓她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那個瘦弱的女人也會在自己犯錯時擺出這般強硬的氣勢,而這氣焰卻又會在自己誠懇道歉后化作一次次溫柔的撫摸。
把忍冬喚回神的,是她自己流下的兩行冰冰涼涼的清淚。
她狼狽地抬臂慌張地用衣袖擦著淚痕,將整張臉擦得通紅。
「所以——現在就得說說吳司膳了。」
蘇純斂了面上的溫柔,收了手
「這般陰狠惡毒之人,必須讓她付出代價。」
「……可……可有麻煩的是我、是尚宮,與你沒有關係,你知道是她,防著她就是了,何必如此……?」
「你怎麼了?尚宮怎麼了?你們就該被這麼算計嗎?」
蘇純點了點她的額頭
「她沒有資格,更何況我剛剛已經原諒你了,那你現在就真的是一個無辜之人,我不能放著你受這份屈辱,不只為了你,更為了我自己,我要讓她後悔,就這麼簡單。」
蘇純冷哼一聲,眼眸流轉間迤邐出的卻是如同野狐盯上獵物時的認真與兇狠。
「……」忍冬愣了片刻「可你要怎麼做?」
「你是個連品級都沒有的宮女,而她是僅次於尚宮的司膳,你如何斗得過她?」
蘇純笑了下,雙眸眯起,闔住千萬種古靈精怪的法子,兩眉挑起,連代起胸有成竹的笑意,活脫脫一隻狡黠的狐狸
「誰說是我對付她了?」
「聽說過那一句話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