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似乎富裕的北宋
那是最美好的時代,那是最糟糕的時代。
——《雙城記》
一覺醒來的西門富貴——該叫方仲永了,最先想到的就是這句名言。
北宋政論家陳師錫這樣懷念「仁宗盛治」:「宋興一百五十餘載矣,號稱太平,饗國長久,遺民至今思之者,莫如仁宗皇帝。……以致慶曆、嘉佑之治為本朝甚盛之時,遠過漢唐,幾有三代之風。」大文豪蘇軾說:「宋興七十餘年,民不知兵,富而教之,至天聖、景祐極矣。」
連南宋宰相、著名大奸臣秦檜都說:「昔我仁祖臨御,親選天下十有五人崇論宏議,載在方冊。慶曆、嘉佑之治上參唐虞,下軼商周,何其盛哉!」
明末清初的大儒王夫之在《宋論》中說:「仁宗之稱盛治,至於今而聞者羨之。帝躬慈儉之德,而宰執台諫侍從之臣,皆所謂君子人也,宜其治之盛也。」
即便是「十全老人」乾隆都說他最佩服的三位帝王,除了他爺爺康熙與唐太宗,也就是宋仁宗了。
如果要把歷史上關於宋仁宗的正面評價一一羅列,本書也就不用寫下去了。
簡而言之,宋仁宗完全符合了封建士大夫對於仁君的定義。於是,各種花式吹捧紛至沓來。
然而,事物皆有兩面性。
誠然,宋仁宗在位時,中國的經濟水平達到了封建時代的最高峰。西方有好事者拿宋仁宗(1022——1063年在位)時期,國庫的年稅收總額來比較2009年的美元購買力,得出當時中國的GDP高達2000億美元以上,佔到了全球總量的50%以上,而人均GDP也赫然超過2000美元。而燈塔國在最巔峰時期,其GDP也只佔到全球的30%左右。甚至當年「日不落」帝國,在19世紀中葉最為強盛之時,其GDP也未曾超過全球的40%。
對於喜歡說「我國歷史上……」的中國人來說,實在是足以讓人激動並吹噓很久了。
但是,就像我們不能和大姚平均身高,不能和馬首富平均收入一樣,國富不等於民富,更不等於全民皆富。
農業經濟佔據絕對優勢的經濟結構決定了,土地必然是最重要的生產資料。於是,大規模的土地兼并就成了封建王朝不能治癒、只能延緩的頑疾。仁宗時期的這一頑疾甚至並沒有得到緩解。「富者有彌望之田,貧者無卓錐之地。」(《宋史》卷一三七),就是這一時期,關於財富兩極分化的真實寫照。
而且,一位仁慈的皇帝,未必是一位英明的皇帝。宋仁宗的軟弱與好大喜功,「寬仁少斷」(蔡襄語)導致他在內政、外交、軍事上的表現乏善可陳。與遼歲幣,與西夏歲幣,更是為宋朝贏得了「鼻涕宋」的美名。要知道,給敵人送物資,何異於抱薪救火,割肉飼狼。最後導致,靖康年間,遼國送了宋徽宗、宋欽宗二人「北方十年游」豪華大禮包一份。
方仲永思索半天,最終得出一個結論:宋朝不好混啊!看似一片繁花之下,是即將噴發的火山。特別是想到100年後的「靖康之難」,就讓人毛骨悚然。雖然那時候自己八成是掛了,但備不住子孫要遭受異族的蹂躪。
甚至更往遠了去想,元、清的入主中原,清末西方列強的割占,某骨子裡帶著原罪民族的荼毒,都與此時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若無兩宋的軟弱與腐敗,則無遼、金、元;若無元的無知與粗暴,則無明的小農意識;若無明,則無清的自大與腐朽;若無清,何至於讓那低等民族叫囂著「三個月滅亡中國」。
不行!絕對不行!這是一個多麼偉大的民族啊!這是一個多麼善良的民族啊!它絕不應該遭受如此多的苦難!
上天既然給了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就決不能任由悲劇重演。
我要讓煌煌中華永遠屹立於世界之巔。
我要讓所有已知和未知的文明以說漢語、穿漢服為榮。
我要讓某個骨子裡帶著原罪民族亡國滅種。
可到底應該怎麼辦呢?
實業救國?不懂經濟,無法發動經濟戰爭;不懂玻璃等暴利商品的製造,不能獲得獲得巨大的貿易順差。
文學救國?先不說文學能不能救國,在歐陽修、蘇東坡橫行的年代,可行性實在是太低了。
為今之計,只能利用「先知」的優勢獲得入仕的機會,並逐步取得對內對外政策的話語權,然後升職、加薪、迎娶白富美,啊不,是在體現個人價值的同時,
為中華民族的繁榮昌盛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十天後,正當方仲永坐在門前右手托腮,cos「思想者」而冥思苦想之際。一聲「小二哥」驚醒了他。
抬頭一看,卻是隔壁七叔的小女兒,名叫妞妞。今年六歲,扎著兩隻小辮,平日最喜歡與方仲永玩耍。
只聽妞妞張開掉了兩顆門牙的小嘴說:「小二哥……」
「停!叫二哥,或者仲永哥都行。別叫小二,聽著像是跑堂的。」方仲永急忙制止。
妞妞從善如流:「好的,小二哥。」
方仲永只得認命:「隨你吧!找我有什麼事啊?」
「不是說今天帶我放牛嗎?放那頭你家剛買的大水牛。」
行吧,也算是體驗一下牧童生活了。在諸多詩詞中,牧童作為幽雅田園生活的符號多次出現,似乎是一項非常清閑且富有情趣的職業。想想,還有些小興奮呢!
牽出牛來,讓妞妞坐在牛背上,由方仲永牽著,緩緩地走向村頭的池塘。牛雖然是以溫順出了名的,但並不總是溫柔可愛。尤其是不大被人騎的耕牛,猛然間背上馱了個人,加上認生,就顯得有些焦灼。扭來扭去,似乎是想把妞妞給甩下來。方仲永急忙把妞妞抱下來,要是摔著就不好了。
這才發現,妞妞手裡拿著一把小鏟子和一個小竹筐,就問:「你拿這些是做什麼用啊?」
妞妞乖巧地回答:「鏟牛糞啊!這樣就說明我能幹活了,爹娘就不會把我送給別人家當童養媳了。」
方仲永眼睛一酸,險些流下淚來:「妞妞這麼乖,你爹娘哪裡捨得?」
「嗯,爹捨得,娘不捨得。為這爹還把娘打了一頓呢!爹說我是個賠錢貨,早早地送給人家,就能省下一口糧食,還能換回五百文錢呢。」
「那妞妞想去當童養媳嗎?」
妞妞急忙搖頭,兩隻小辮一甩一甩的:「妞妞才不願意呢!聽娘說,那家的兒子是個傻子,光知道把人壓在身子底下欺負人。上一個童養媳就被他欺負死了呢。快,小二哥,牛在喝池塘里的水呢。」
方仲永不以為然:「牛要喝,就讓它喝唄。」
妞妞急忙擺手:「不行,不行的!娘說了,池塘里的水不幹凈,牛喝了要生病的。得讓牛喝乾凈的溪水,還不能是樹底下的水。」
雖然不是很能理解妞妞的博學從何而來,但農耕社會對於耕牛的重視是顯而易見的。
宋真宗更是下詔:「自今屠耕牛及盜牛罪不致死者,並系獄以聞,當以重判」,可見當時牛的地位有多高。宋時牛價約五至七貫,普通農戶根本無力購買。
即便有農戶買得起牛,平時也要小心呵護的。閑時草料清水,忙時還要添加豆餅。下雨天不能淋著,出汗后要及時擦乾,實在是比照顧孩子還要精細。
看著給牛撓痒痒的妞妞,方仲永心想:既然妞妞如此擅於放牛,何不把放牛的活計交與她?每天只需管飯,料想父親和七叔都會同意的。如此一來,七叔應該就不會著急把妞妞送出去了吧?方仲永打定主意,牛也不放了,牽著妞妞的手,妞妞的手裡拎著牛糞回家去了。
到了家中,其父正在與客人閑聊。忙施一禮道:「父親,孩兒今年已經十二歲了,立志向學。將來若能考取功名,也好光耀門楣。望父親成全。」
方父正襟危坐,捏腔拿調:「我兒有此志向,實在是,實在是,嗯,甚好,甚好。你且安心讀書,家裡的事兒就不用管了。」
方仲永忙趁機道:「謝父親!只是耕牛珍貴,需有人細心照料才行。七叔家的妞妞小妹,甚是聰慧,又懂得放牛。可尋她來放牛,每天管飯也就是了。」
方父亦無不可:「行,回頭我跟老七說。他巴不得呢!」
這時,客人說話了:「足下可是方神童?」
方仲永施禮道:「不敢。攪擾尊客言談,失禮了。」
客人笑道:「不用太過謙虛。在下是金溪西門劉大官人,的管家。下個月十五,敝府老夫人過七十大壽,想請你去赴宴。若能當場吟賀壽詩一首,必當敬獻潤筆五百文。要知道,我家老爺可是請了縣學劉教授捧場的。」
方仲永望向父親,見其不住點頭,知道已經答應了人家,遂道:「自當前往。」
送走客人,方仲永不禁埋怨道:「剛說了要用心讀書,您又答應人家赴宴。」
方父略有尷尬:「下不為例,下不為例。再說了,白吃白喝又給錢的事兒,傻子才不答應呢?」
吃過午飯,方父就把妞妞的事情說好了。妞妞也走上了新的工作崗位——牧童。看著妞妞的笑容,方仲永不禁感慨良久。
妞妞的問題暫時解決了,但整個大宋又有多少個像妞妞一樣的人呢?
他們勤勞,樸實,善良。
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的人。
他們的命運應該是一帆風順的,他們的生活應該是富足安樂的,凡是迫害他們的人都應該送去地獄。
正當方仲永琢磨著怎麼把那些人送進地獄時,腹中傳來陣陣便意催促著他快步奔向了「五穀輪迴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