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歷史重演
大燕第一軍名常勝軍,黑底金邊的旗幟和戰袍遠遠看起來肅殺又凄然,即便人數不多,也比他們宿醉未醒的幾萬人來得拉風。
「常勝軍……不可能啊!」
有人用力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語道。
「對啊,陛下不是將常勝軍打散之後充入各軍編製了嗎?為何還會出現?」
有反應快的人,迅速掃了眼身邊的戰友,卻發覺熟悉的人裡頭少了一些,結合當下的情形,儼然不是因為睡過頭沒來。
人群之中,一直未動的戰車忽然動了。
主帥戰車緩緩行駛迎上前去,就在眾人以為會有一出精彩好戲的時候,卻見戰車上的人忽然單膝跪地行了禮。
「屬下見過秦王殿下,一切就緒!」
轟!
短短的幾個字,江北軍炸了。
眾所周知太子奪位軟禁陛下對外宣稱陛下病重不能上朝云云,一切皆因秦王去南疆途中遭人襲擊受了重創,唯一能牽制太子勢力的人剛倒下,燕京的天兒就變了!
「免禮。」
清冷的聲音,比寒冬臘月的冰雪還凍人。
眾人循著看過去,黑金戰袍之下,那張蒼白得過分的臉如常,並沒有所謂的重傷不治牆倒眾人推的狀況……
「是!」
主帥起身,冷硬的臉上顯出幾分興奮來,雙手將虎符遞到了蕭琛面前。
玉白的手伸出來,接過那枚原本屬於王權象徵的虎符,狹長的眸子微眯。
「江北軍,聽令!」
「在!在!在!」
眾人如同著了魔,看著傳說中的戰神以及常勝軍的氣勢,狂熱的想要表現自己,並非只是一群常年在白日飲酒作樂的廢物東西。
「江陽郡王假扮太子預圖謀逆,禁軍圍城不得入內,爾等身為陛下直屬軍,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守衛王城,兒郎們,可敢應戰?」
低沉的聲音穿過整個燕山山腳,延綿數十里的江北軍都聽得一清二楚。
「敢!敢!敢!」
眾人高呼,眼前的人彷彿是他們的救贖,拯救這隻曾經最輝煌的戰功赫赫的軍隊,背叛也好受奸人迷惑也罷,一切都不重要了。
「出發!」
主帥打馬奔走,分配各路將領帶人前行合圍的路線,常勝軍舊部很快便成了先遣隊,將一盤散沙的軍隊調遣起來,絲毫看不出這隻軍隊昨日還在喝酒作樂。
皚皚雪原之下,沒有沙塵飛揚,只有被車馬碾成冰碴的路,從隱蔽的山腳一路延綿至燕京的主城方向。
「殿下,咱們這麼大張旗鼓的合圍進城,萬一江陽狗急跳牆怎麼辦?」
南瑾瑜跟在蕭琛身邊,除了身上的大氅是白狐裘之外,旁的與眾人無異,就連重甲都是騎兵用的,若非她功夫底子好,早已經暈在城外頭了。
「御林軍不過都是見風使舵罷了,大都是官宦子弟大族後裔,他們不會拿九族性命來開玩笑。」
蕭琛勾了下唇角,明明她半張臉都被盔甲遮住了,可是他卻覺得這臉太過惹眼,恨不能讓她將面具戴回去。
「呃……是我天真了。」
南瑾瑜嘆了口氣,如果說她能算無遺策的話,眼前這個妖孽就能看透人性!
很快,被改裝過的江北軍就進了城,蕭琛領的這一路剛進入朱雀大街,前面忽然出現一抹紅,鐵馬金戈的襯托之下,只覺得來人無比柔弱卻依舊英姿颯爽。
「嘖!」
南瑾瑜眯眼,有一種情敵叫不爭個你死我活就過不去,可是她壓根兒沒將人當情敵看……
「常勝軍留步!」
紅衣獵獵,身上的孔雀翎大氅趁得整個人像一隻開屏的孔雀,氣勢再強也不如那衣裳搶眼。
不用想,來人正是南陽郡主沈月茹。
「郡主當街阻攔有何貴幹?」
當先的夜影迎上去,卻沒有數月前的溫和態度,反倒異常警惕。
「影統領,本郡主想與琛哥哥說上兩句話。」
沈月茹著急的探頭觀望,勒住馬韁繩的手不由得收緊,腳下的馬兒不停打著響鼻,焦慮的原地旋轉踏步。
「郡主有何事與我說便是,殿下不方便。」
夜影凝眉,打馬逼近她幾分,戰馬的氣勢立刻顯現出來,沈月茹的馬驚得連連後退,甚至有了撅蹄子準備逃跑的架勢。
「馭!」
沈月茹一邊安撫自己的馬,目光頓時鎖定在那個萬眾矚目的身影旁邊,那一抹嬌小又令人憎惡的臉。
「郡主,請吧。」夜影的語氣多了幾分不耐。
且不說南陽郡主人品如何,單單憑她沈家的作為,殿下沒下令將人拿下已經算是仁慈了,她還想如何得寸進尺?
「不!我不走!我找秦王殿下是真的有要事!」
沈月茹後退兩步,看似準備讓開,實則是為了爭取時間,就在夜影轉身欲走之時,忽然聽到她高喊出聲。
「琛哥哥,你別進宮,宮裡都是我兄長的人馬,你們有去無回的!兄長要的不過只是天晴罷了,你將她交出去,南陽用項上人頭保證常勝軍全身而退!」
「噗嗤!」
南瑾瑜忍不住笑出聲來,繁華的朱雀大街此刻安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也因此她這一輕笑,頓時有人發覺了她的存在。
「你別不信!琛哥哥,我說的都是真的!」
沈月茹急的直跺腳,腳下的馬兒焦躁得不停原地打轉,以致於她忘了自己的身份和出發點,只當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兄長向來寵她,決計不會枉顧她的心思殺了琛哥哥的!
「咳!殿下,拿下嗎?」
夜白著實聽不下去,掩唇問道。
這位還真真是活在象牙塔中的貴女呢,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她竟然還在想著給自個兒找男人……嘖嘖!
青衣姐姐說的對,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同為女子,天晴郡主這樣只怕是當世奇女子中的鳳毛麟角了!
「拿下嗎?」
銀色的身影微動,睨著身邊淡定的臉,忽然生出想逗她玩兒的心思來,儘管此刻不怎麼合時宜吧,可是他一想到這丫頭先前念叨說要改嫁一事,他這心裡就氣得牙痒痒……
「噢!殿下問我么?」
南瑾瑜故作驚訝道,擺出一副矯揉造作又受寵若驚的表情來,末了才道:「由她去吧,不過是個痴人。」
「是……」
夜影驚得險些被口水嗆住。
主子幾時會這樣了?他們這可是準備去打仗,雖然半路殺出個南陽郡主來,可是主子竟然讓郡主決定如何處置她,能不能嚴肅點兒!
「南瑾瑜!你別欺人太甚!我告訴你,你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沈月茹直接被她那副滿不在乎的模樣激怒了,她想過千百種可能,卻唯獨沒想到是這個模樣!
幾個月前,她還只是個躲在秦王馬車中見不得人的面首!如今竟然能與他肩並肩作戰,她好氣氣得想殺人!
「我等著。」
南瑾瑜微笑,打馬超前狂奔而去,絲毫沒有再多給她半個眼神。
這姑娘莫不是魔怔了,才會覺得蕭琛會拿個女子換太平,饒是到了那個田地,他也不會做出這種不要臉的事來!
大軍繼續前行。
沈月茹的馬被戰馬齊進的氣勢嚇得大驚,抬腿便瘋狂往小巷子竄出去,絲毫不管抽在背上的鞭子有多痛。
宮外的小插曲並沒有耽擱正經事兒,大軍合圍各宮宮門,蕭琛領人立在宮門前,沒有攻進去,也沒有喊話。
沉默的壓力是無形的,守城的禁軍已經看到了城外常勝旗幟,不出一炷香的時辰,宮內外便傳遍了秦王殿下歸來的消息。
含元殿再次炸開了鍋。
「你說什麼?常勝軍?」
沈督統面色凝重,以為是傳話的宮人搞錯了。
常勝軍早已經在數年初打散編入各地方軍隊之中,哪裡還有什麼常勝軍?
話又說回來了,就算蕭琛能召集舊部那又如何?充其量不過是幾千人的小規模,與數十萬江北軍比起來,不過是蚍蜉撼大樹罷了!
「正是!小人沒看錯,黑底金邊,戰旗的確是常勝二字,領頭的也是秦王本人,以及……天晴郡主!」
傳話的侍衛是沈家人,也因此知曉一些江陽郡王執著於天晴郡主一事,是以說話的時候提心弔膽的,怕自己不小心掉了腦袋。
「你說什麼?」
江陽冷著的臉忽然熱烈起來,冷了一上午的面孔竟然浮現出幾分笑意來。
他本以為天晴重傷不治蕭琛定然會將她藏起來,不想她竟然醒了嗎?還能騎馬跟著大部隊進來,那便是無礙了?
「回主子的話,小人說天、天晴郡主也在,方才南陽郡主當街攔了秦王的隊伍,傳信的人看得十分真切,准沒錯兒!」
侍衛見他面露喜色,微微鬆了口氣,仔細描述了下之前的場面。
「嗤!既然他這麼想表現,那便連他一併解決了吧,傳令下去,令江北軍全力剿殺常勝軍舊部,將天晴郡主帶回來。」
江陽冷笑道,視線掃向偏殿中再次竊竊私語的大臣們,瞬間冷了臉,而後拂袖而去。
「是!小人這就去!」
侍衛得令立刻折回去,卻不知宮裡聚集的禁軍都是因為什麼激動萬分。
沈督統跟在江陽身後大步離去,直到走出含元殿,才出聲。
「江北軍是何人統帥?」
「這便無需舅父操心了,常勝軍畢竟是百戰沙場活下來的,能鑽了空子進城來也無需這般詫異。」
江陽睨了沈督統一眼,面色有些神秘。
並非他不信任舅父,只是他身邊沒有任何人是能夠信任的,否則他也走不到今日,沈家的榮華富貴自是長長久久,只是軍權他卻不會交與他們半分!
「你知道舅父沒有別的意思,只不過……」
沈督統無奈,這孩子雖然是他看著長大的,可是除了最初的幾年之外,他們幾乎沒有過多的交流,無論是哪方面,江陽都不是沈家能掌控的。
「江陽明白!舅父只管等著好消息便是,如若心裡不踏實,暫且去母後宮中坐一坐,過了今日只怕再想敘話便難了……」
江陽微笑道,蕭琛既然將天晴完好無損的帶回來了,那他是否可以考慮下南陽求他的事兒呢?
左不過給她個人罷了,至於她想如何便不是他要操心的事兒了!
「如此,也罷……」
沈督統看著朝他走過來的侍衛,心底緩緩嘆了口氣。
他的不安和擔憂,這個孩子全然沒有放在眼裡,或許是他錯了,最好是他錯了吧!
太辰宮。
小睡了一覺的淑妃娘娘終於睜開了眼,侯在殿外的桂公公才端著葯碗進來,小意的遞到成宣帝面前。
「陛下,您該用藥了。」
「幾時了?」
成宣帝接過葯碗一飲而盡,絲毫不提宮變之事。
「這……陛下,太後娘娘宮裡的人來傳話,說江北軍圍了皇城。」
桂公公實話實說,陛下不問不表示他可以隱瞞。
「嗯。」
成宣帝點點頭,視線落在睡得頭髮散亂卻絲毫不嬌弱造作的淑妃身上,忍不住笑了。
還真是像呢!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只看了一眼便將人帶回來……
「陛下,這江北軍是變節了么?」
桂公公嘆了口氣,秦王殿下饒是有通天的本領,也無法赤手空拳抗衡江北軍三十萬大軍啊!
陛下年前便不該將秦王殿下的軍隊打散,讓他成為孤家寡人!
「江北軍變節?小桂子,你看淑妃多淡定。」
成宣帝打趣道,視線並未從淑妃身上收回來。
「咳!奴才怎敢與淑妃娘娘相提並論呢?奴才只是有些擔心……」
桂公公嘆息道,陛下或許也沒想到這麼多年他一而再再而三縱容包庇的忠義侯,竟然會為了給太子投誠動用了所有的勢力去伏擊秦王吧!
「擔心琛兒他吃虧么?還是擔心他會敗呢?」
成宣帝直接了當道,在她察覺到淑妃臉上微不可查的一抖之後,才緩緩收回了目光。
「陛下,老奴不敢……」
桂公公連忙下跪,不等他磕頭請罪,便聽到門口有宮人氣喘吁吁衝進來。
「陛下!陛下不好了陛下!」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怎麼說話的你啊?」
桂公公怒斥道,自己帶這個徒兒哪兒都好,就是這張嘴,永遠學不會把門。
「出了什麼事兒?」
成宣帝擺擺手,示意桂公公無需在意這些小事,倚在榻邊看著來人。
「江北軍圍城了,然後然後、然後……」
「陛下已經知道了!你個獃子就不能打聽些有用的?」
桂公公嫌棄的看著他,心底多少有些感嘆。
曾幾何時他是這宮裡頭最風光的總管太監的徒兒,如今卻願意跟著他進來這冷宮,那些個跟在他身邊的老人,大都走的走散的散,不如這麼個小傻子來得貼心!
「師傅……哎!陛下,是常勝軍,常勝軍來了!」
小太監一咬牙一跺腳,直接說出了最要緊的三個字,省得解釋來解釋去還要挨幾回罵。
「常勝軍?」
成宣帝重複了一遍,語氣卻毫不意外。
這大概是這些天他聽到的最值得高興的事情吧!
他沒有愧對她的囑託,沒有讓她的兒子死在奪嫡之戰,也沒有讓他被人欺凌孑然一身……
「是!奴才確定是常勝軍!至少領頭的是常勝軍的大旗,秦王殿下回來了!」
小太監說完,快跑斷氣的臉上浮現出幾分喜色來。
他路過禁軍休息處時還聽到他們在討論如何倒戈保命,這宮裡頭大都是些官宦子弟,沒人想拿命去與幾十萬大軍拼!
「真的回來了?陛下!得救了!」
桂公公激動得無以復加,一張老臉上瞬間老淚縱橫,顯然是驚嚇之後的大喜,有些語無倫次。
「既然得救了,那陛下可需要換裝收拾下?」
小太監率先回過神來,替桂公公做了本該是他做的事兒。
「不必了,在這兒等著。」
成宣帝疲累的擺擺手,睨著淑妃攥緊又鬆開,因為用力過大而泛白的指節,陷入了沉思。
逆天改命一事,他本是不信的,可是他又自欺欺人的騙了自己三年,將她當做是她……
「恭喜陛下,臣妾這心裡也踏實了。」
淑妃察覺到自己表現的太緊張,微微笑了起來。
曾幾何時她以為不爭不搶便能活得安樂長久,可是她錯了,不僅錯了而且錯的離譜,幸好如今的結局是好的,她不必再擔憂了。
「因為秦王無事?」
成宣帝凝眉,看她的眼神透著審視。
「陛下!臣妾……」
「你不必解釋,朕都明白。」
淑妃瞪大了眼想解釋卻見成宣帝擺擺手,桂公公和他的小徒弟早已經消失得沒了影兒,諾大的宮殿只剩下兩人人。
「陛下,是否在怪罪臣妾偏與秦王有往來?」
半晌,淑妃才找到一個好的切入點,畢竟說重了是死罪,說輕了他又不信,她太了解這個人了……
「為何幫他?」
成宣帝語氣淡淡的,神色令人捉摸不透。
「臣妾受過他的恩惠,初進宮時被人算計,臣妾想好好活著。」
淑妃實話實說,這宮裡頭,誰得寵誰就得小心翼翼的活著,一不小心便萬劫不復!
彼時秦王還未與她達成同盟,她過得的確艱難,這些成宣帝都不難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