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豁然開朗
帝王的寵愛,歷來與風月無關。
她曾經天真不懂,可是現在卻懂了,最是無情帝王家。
「僅此而已?」
成宣帝喃喃道,連他都覺得她們生得如此相像,因此生出了惻隱之心么?
「陛下說是便是,陛下說不是便不是,臣妾人微言輕,在這後宮中自顧不暇,哪裡有功夫替秦王做什麼?」
淑妃抹了下眼角的淚,倘若她曾經不是那般天真,他也不必活得這般辛苦。
「你這是在怪朕么?」
成宣帝嘆氣,連一個旁觀者都覺得他苛責了秦王,況且是他本人。
「臣妾不敢,臣妾此生只求陛下福壽綿長,孩子喜樂安康,旁的再無所求。」
淑妃垂眸,為此她願意做任何事,曾經她不屑也不想做的事。
「小十一長大之後,你希望他成為人上之人么?」成宣帝在賭,卻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有何意義。
如若她真的活了,為何不直接承認反而千方百計隱藏呢?
「臣妾只求,麟兒無需上戰場,做個閑散王爺安然一生……」
淑妃說著說著,忽然又哭了。
曾經他也問過自己,希望琛兒如何,她說希望他能替陛下守衛這大燕河山……
她以為,因為他愛她,便會給他前程似錦一世繁華,不想她這番話竟然親手將兒子送上了戰場。
「嗯。」
成宣帝斂目,看著窗外的蓮池出神。
南宮門。
經歷了宮內亂七八糟一陣內訌,四方城門轟然洞開,蕭琛一行不費一兵一卒便進了城,三萬禁軍盡數繳械投誠,常勝軍帶領的江北軍迅速佔據了整個大燕皇宮。
「不、不好了!主子,江、江北軍進宮了!」
侍衛連滾帶爬進來,身後的人節節敗退,含元殿外的沈家軍已經所剩無幾。
「江北軍進宮你慌什麼?」
江陽坐在高位之上,睥睨的眼神如同在看螻蟻。
「是常勝軍!常勝軍戰旗在前,禁軍投誠了,咱們人數太少根本敵不過,江北軍已經到殿外了……」
侍衛摸了把額上的冷汗,兄弟們覺得情況不對,假裝反抗幾下便降了,畢竟大勢已去,再掙扎無異於以卵擊石罷了!
「常勝軍?蕭琛的人?」
江陽這才回過神來,彷彿眼前的一切都是白日夢,只不過比平日里做夢要久一些罷了。
很快,大殿外就傳來打鬥聲,沈家私軍潰散如一盤散沙,而後江北軍接管了含元殿,當先進來的便是夜影和夜魅。
「郡王,請吧。」
夜影走近,並未示意江北軍拿人。
「天晴呢?不是說她回來了么?」
江陽郡王掃了一圈,沒看到有熟悉的身影,隨即想到了什麼。
「這不是郡王該操心的事兒,您有那功夫不若想想餘生該如何度過吧。」
夜魅沖他翻了個白眼,雖說他是因為郡主的計策才動了太子的,可是他給陛下下毒復又奪位準備登基稱帝,這些並非是別人設計便能做得出來的。
江陽聞言面如死灰,大喜大悲之後的心也像是被人奪走了魂魄般,如同一具毫無生氣的行屍走肉。
蕭琛領著南瑾瑜徑直去了太辰宮,守門的宮人瞧見來人,通傳都來不及,徑直將大門打開。
「秦王殿下,陛下有請!」
桂公公笑臉相迎,雖然原先過得無比滋潤的總管大太監顯得極為憔悴,不過此刻臉上的喜色卻半點兒也做不得假。
「嗯。」
蕭琛微微頷首,睨了南瑾瑜一眼,見她神色如常,於是牽起她的手,大步走進內殿。
此刻已是午時,由於宮變宮內人心惶惶,再加上被限制出太辰宮,成宣帝的午膳還未送來。
「陛下餓不餓?臣妾在小廚房做了點兒吃的,您先將就吃點兒。」
淑妃娘娘端著托盤進來,殿外的宮人都識相的退到一邊,以至於蕭琛他們進來都未發覺。
「好。」
成宣帝拿了個餅就吃了起來,最尋常的南瓜餅,他卻吃出了屬下的味道,曾幾何時,她也給自己下廚做過吃的,後來幾年便不怎麼做了。
「好吃么?」
淑妃也拿了個咬了一口,小廚房的火候不好,再加上她這個身體是五指不沾陽春水的,做出來的味道也不知道會怎樣。
「好吃。」
成宣帝眨眼,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在南瓜餅里放點鹽的操作,欽天監曾預言過,逆天改命折的是他的壽,成敗與否也未可知。
「那臣妾……呃!秦王來了。」
淑妃笑道,話到一半抬眼便撞見立在殿門口的蕭琛和南瑾瑜,兩個人都穿著常勝軍的戰袍,看起來卻無比登對,俊男美女的搭配養眼極了。
「兒臣救駕來遲,父皇受苦了!」
蕭琛隨之行了一禮,視線卻始終停留在案几上那碟南瓜餅上,因為,那上面放了鹽!
成宣帝反應倒是淡定,蒼白的面容多了幾分笑意,道:「起來吧,你能回來,便是朕最大的心愿。」
「謝父皇!」
蕭琛走近,視線依然盯著那碟南瓜餅,以至於忘記了要和淑妃打招呼。
「咳!秦王殿下是否餓了?不如坐下來嘗嘗?」
淑妃咳了一聲,視線停留在好奇的南瑾瑜身上轉了轉,伸手拉住南瑾瑜,「天晴郡主也坐下吧,這都晌午了,午膳還不知幾時能傳過來。」
「是!多謝淑妃娘娘!」
南瑾瑜驚得猛地一縮手,繼而發現在場的人全都盯著她看,復又將手伸回淑妃手中,拿帕子擦了擦,道:「娘娘我的劍有毒……」
「啊?有毒?那我會不會死?」
淑妃驚得險些蹦起來,只是卻沒有半點兒發怒的跡象,反倒是上下打量著南瑾瑜。
先前便聽說這丫頭跟在秦王身邊去淮南之時,曾經一劍斬下三位外家高手,據說傷者死狀凄慘,嚇退了不少山匪,原來是因為她劍上淬了毒……
「娘娘莫怕,不會中毒的,臣女只是擔心。」
南瑾瑜盡量剋制自己不尖叫出聲,畢竟她聽到的是如此驚天地泣鬼神的心聲,不過看蕭琛那個妖孽的樣子,約莫也是不知情的。
「哦,那我就放心了。」
淑妃拍著胸口道,見蕭琛盯著碟子里的南瓜餅,忍不住勸道:「秦王殿下不餓嗎?為何不吃呢?」
「多謝淑妃娘娘。」
蕭琛抿唇,取了塊南瓜餅吃了起來,神色活像是白日青天見了鬼。
母妃做的甜點,都會撒一層細海鹽粒,因為她說那樣吃起來就不會甜得牙疼了,眾人都說淑妃是因為生得像母妃才得以在這宮裡盛寵不衰,不想她竟然連細節都學得如此之像……
「好吃么?」
淑妃小意問道,完全是一副看孩子的神色,只是她自己卻沒發覺,這張生得過分年輕的臉和她慈愛的笑著實有些違和。
「好吃!淑妃娘娘這手藝,不若改日教教臣女吧,秦王殿下想必也十分喜歡呢。」
南瑾瑜甜笑道,將淑妃的注意力拉回來。
「哦,你也喜歡嗎?好呀,過幾日得空了你進宮來我教你做,這南瓜餅是最簡單的東西了,我還會做許多別的。」
淑妃笑道,絲毫沒有頤指氣使高高在上的刁鑽模樣,反倒顯得平易近人。
「那臣女便先謝過淑妃娘娘了。」
南瑾瑜滿口應下,也不管蕭琛遞過來的疑惑目光。
畢竟,她們一個是榮寵正盛的年輕宮妃,一個則是秦王的未婚妻,說起來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
「好說好說,反正我平日里也閑得慌,你進宮來我正好有人能說說話。」
淑妃心情極好,似乎已經忘了需要隱藏些才能不被懷疑,畢竟兒子死裡逃生,局面扭轉不說,至少她不必繼續替兒子擔驚受怕了。
「等她與琛兒成親之後,你就不能時常召她入宮了。」
成宣帝忽然道,並沒有說出心底的疑惑。
「也對……陛下不說臣妾險些忘了,那不如天晴你晚些嫁?」
淑妃嘆了口氣,這丫頭她瞧著便喜歡,這性子比當年她娘不知道強多少倍,也因此她的命數會比她娘更好吧!
「啊?」南瑾瑜懵了。
「噗!」蕭琛嗆著了。
「淑妃,你好歹也是個長輩,豈能這麼戲弄孩子們?」
成宣帝看不下去,想笑又只能礙於顏面忍著,不過想想他們的婚事也是因為他才拖延至今,瞧著雖然不長,不過也是時候成親了。
「父皇英明!」
蕭琛鬆了口氣,聽父皇這話的意思,應當是不會再阻撓他們成親了,別的都不重要。
「臣妾說笑的……」淑妃訕笑,再次將南瑾瑜的手拉過來,拍了拍,「成親了也能進宮來,本宮聽聞你醫術高超,直接去太醫院領個職就是了。」
「可是這……」
蕭琛本想拒絕,不過見她兩眼放光的樣子,復又沉默了。
「這個法子倒是可行,不過話說回來,淑妃千方百計將人弄進宮來,不會是為了將她拉到自己宮裡聊天兒吧?」
成宣帝睨了她一眼,算是變相的准了。
「自然不是!臣妾還沒有這麼不濟,後宮之中太醫多為男子,醫女不多且醫術不高,天晴若能進宮來,當時大家的福音。」
淑妃反駁道,私心當然是有,可是更多的還是替她找個進宮的借口罷了。
「……」
蕭琛覺得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究竟是哪裡,只能默默地嘆了口氣。
禁軍換防,排查監管,所有的事情結束,天色已經將黒了。
眾臣依然留在含元殿中,太子黨接連入獄,清白者皆拍手稱快。
「咳咳!」
桂公公拿了聖旨來,走路的模樣依然是往日那副架勢,只不過面上帶著笑。
「桂公公來了!陛下可還安好?」
永寧侯為首的清流紛紛問候,太子與江陽郡王雖然雙雙被擒,可是他們卻依舊不放心陛下的病情,若非親眼見到,誰說都沒用。
「諸位大人放心吧,陛下安好,讓洒家傳旨來了。」
桂公公頷首,緩緩展開了手中的聖旨。
「近來朕因真假太子一事被軟禁太辰宮中,幸得秦王救駕,如今已是無礙,明日早朝照舊,諸位愛卿無需憂心,欽此!」
宣讀完閉,便見小太監將聖旨傳遞下來,給眾臣一一傳閱以辨真偽。
「臣等領旨!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臣叩拜,高興的痛哭流涕的激動的失望的懊悔的,眾生百態盡收眼底。
後殿屏風之後,成宣帝坐在輪椅在,神色淡然的看著這一切。
「走吧,回去休息。」
成宣帝擺擺手,他對這樣的日子感到厭倦了。
「兒臣、臣女恭送陛下!」
蕭琛和南瑾瑜躬身行禮,目送成宣帝離去,卻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什麼。
成宣帝一走,空落落的後殿便只剩下蕭琛和南瑾瑜,兩人極有默契的轉身出去,直到出了皇宮大門,才開口說話。
「淑妃娘娘是怎麼回事兒?」
蕭琛單刀直入問道,饒是再如何相似,他也著實不敢胡思亂想,只能說這女子太過聰明,竟然連細枝末節的東西都能學得一模一樣。
「殿下……聽了別激動。」
南瑾瑜欲言又止,看他的眼神透著幾分擔憂。
「嗯?淑妃有什麼問題么?」
蕭琛眯眼,母妃的母族是異族,在邊境部族爭奪戰中被滅族,因此她也不可能是母妃的妹妹之類的,再說了,母妃與她年紀差了快一輩。
「淑妃有沒有問題我不知道,畢竟這種事兒不好定奪,可是她的靈魂的確是有問題的……」
南瑾瑜揉了揉太陽穴,希望自己說出的話不會嚇死人。
讓她這麼個三觀正的大好青年說這種怪力亂神的話,當真是要了卿命了啊!
「此話怎講?」
蕭琛挑眉,眼底閃現出強烈的情緒,正如他之前吃到南瓜餅時的反應那般。
「我聽到淑妃娘娘的心聲,她說老天保佑琛兒完好無損的回來了,她這個做娘的懸著的心終於能放下了。」
南瑾瑜將聽到的原話轉述出來,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蕭琛。
「難怪那個南瓜餅……味道幾乎一模一樣。」
蕭琛抿唇,想到當初她進宮時與自己談合作的情形,忽然覺得自己遲鈍又蠢笨。
若非是母妃的話,一個黃毛丫頭又怎麼可能知道他最想要的東西呢?
「我瞧著今日陛下的神色也不大對勁……」
南瑾瑜眨眨眼,而後抿唇不語。
有些話她不想說,卻不得不說,有些話她倒是想說,可是卻一點兒也不願意說!
「所以?」
蕭琛忽然想到方才她將輪椅推過來的時候,似乎有意無意觸碰了陛下的肩膀,原以為她是無意碰到,不想她竟然……
「聽到些該聽的,還有些不該聽的!」南瑾瑜抿唇,心裡惆悵了。
「說來聽聽,不如便先說那不該聽的吧?」
蕭琛失笑,這丫頭近來脾氣見長,不過他卻越來越適應這種交流方式,沒有廢話也無需拐彎抹角。
「哦,陛下打算宣召退位做太上皇,覺得心累不幹了。」
南瑾瑜喪氣道,畢竟比起一國之君來,她更希望自己的丈夫只是個閑散王爺。
「那該聽的呢?」
蕭琛失笑,這丫頭想什麼去了這般不開心?
「陛下覺得淑妃娘娘便是先貴妃娘娘,他拿十年陽壽換來的逆天改命之術,似乎真的成了。」
南瑾瑜嘆了口氣,自古帝王多薄情,不想成宣帝這麼精明一世,竟然也會做出這種令人唏噓的事情來。
「所以你為何不開心?」
蕭琛見她苦著張臉,約莫也能猜到一二,這隻狐狸的心思在他面前總是那麼不屑於遮掩。
「我很開心啊,起碼暫時是這樣的。」
南瑾瑜嘆氣,淑妃娘娘真善良,知道若是他做了那個位置,後宮三千美人,她不搞點兒事兒做只怕會被氣瘋吧。
可惜,帝王繼位,後宮不可能空懸,選秀亦是必然……
或許南召是個好地方,山清水秀適合隱居?
「南召傳信來了。」
蕭琛覺得此事繼續這個話題顯然是引火自焚,不若待他處理完之後再告訴她也不遲,於是轉移了話題。
「水晶的信嗎?」
南瑾瑜眼睛一亮,白水晶女士最終還是乖乖留在了南召,美其名曰生完孩子再出來浪,實則是被她大哥哥的美食攻略收服了。
「嗯,看字體是她的。」
蕭琛點點頭,遞給她一封信箋,視線轉向了窗外。
南瑾宸離家之時將南錦汐和四姨娘接走了,只是她們卻沒有回南召,畢竟局勢不清路途遙遠,南府已是四分五裂,風光不再,處理那些事兒還得費些功夫。
「瞧瞧她都寫了啥。」
南瑾瑜強行轉移注意力,也不大想問他若是繼位當如何之類的問題,如今局面混亂需得花費大力氣整頓,那些事兒都是后話了。
蕭琛翻閱著案几上的摺子,那是他臨出宮時成宣帝差人送來的,幾乎堆成山。
馬車停在秦王府後院,南瑾瑜惆悵的合上白水晶的信,心情沉到谷底。
「南召出事了么?你這麼擔心。」
蕭琛見她到家也沒發覺,只好打斷她沉思。
「沒……她只是問我,婚服是否需要改,沒有旁的事兒。」
南瑾瑜嘆了口氣,整個人都不好了。
接連奔波了數月的疲憊,連帶著先前的擔憂和壓力,似乎盡數在這一刻被釋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