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鏡

葉漠離全身的神經頓時都緊繃了起來，她轉頭看去，卻發現是一個面色慘白的小女孩站在她的身後。

「姐姐，你在這裡做什麼呢？」小女孩歪著頭不解的問道，看上去很是天真可愛。

看到可愛的小孩子，葉漠離的目光也不禁柔和了幾分，「姐姐有事，你快回家吧。」

小女孩烏黑的雙眸空洞地望著葉漠離，「家？家是什麼？」

葉漠離這時才猛然驚醒，對啊，這裡是皇宮，沒有一位嬪妃，那這小女孩……究竟是哪來的？！

……或許是浣衣的侍女或者宮裡的婆婆偷偷養的孩子？

葉漠離蹲下身來面對面看著小女孩，目光溫柔了幾分，「你的媽媽是誰呀？姐姐帶你去找她好嗎？」

「媽……媽？」靜謐的皇宮裡，小女孩略顯機械的聲音顯得十分詭異。

「我沒有媽媽。不過我有一個哥哥，叫空羽。」小女孩眨巴著漂亮的大眼睛，天真地說道。

空羽？又是姓空的？難不成是空瑾志的哥哥或者弟弟？

葉漠離放慢了語速，「那我帶你去找你哥哥好不好？」

小女孩的神色突然變得古怪了起來，「哥哥他……不在這裡……」

葉漠離深吸了一口氣使自己的心態再度回歸平靜，「那你哥哥在哪呀？離這遠嗎？」

小女孩點了點頭，「離這裡很遠很遠……」

「那你暫時先在姐姐房間里住一晚可以嗎？明天姐姐就帶你去找哥哥。」葉漠離捏了捏小女孩肉嘟嘟的臉蛋，笑面如花。

「好……」女孩只是獃滯地點了點頭，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木偶。

葉漠離心裡暫時只把這些異樣歸結於是由於小女孩與家人失散感到的無助和不安全感。

「俞九！」葉漠離輕輕地推開門喚了一聲，四周一片黑暗，只能聽到俞九和她的喘息聲。

「我帶了一個孩子回來……她……」葉漠離搜索著腦中所有的辭彙打算形容眼下這種荒謬的情況。

她大半夜穿著夜行衣去打探情報還帶回來一個孩子？！這太瘋狂了。

「孩子？」俞九神色變得古怪了起來，「小姐，你的身邊……哪有孩子呀？」

「不就在這……」葉漠離往身後一看，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只有寒風仍然席捲著枯落的葉子。

人呢？！怎麼不見了？她剛剛明明還在自己身後啊……

「姐姐，我叫鏡，我想我很快就會再見到你的。」身邊一個輕小的身後的聲音在耳邊浮現，下一秒就被風吹的無影無蹤。

「小姐？！小姐！你怕不是……見到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俞九神色有些複雜，她知道自家小姐不會在這種時候開玩笑，而且自小姐回來后神色就一直怪怪的。

「怎麼可能！」葉漠離打斷了俞九的話，「世上沒有鬼怪，而且你小姐我，殺死過一個無辜的人過嗎？不要信這些神神鬼鬼的，都是那些道士拿來坑蒙拐騙的！」

「可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俞九的聲音漸漸弱下來，「在這深宮裡死的冤鬼，才不管小姐你是不是好人呢。」

「不會是鬼怪的，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葉漠離意識到自己剛剛對俞九有些情緒化，她一邊暗自責罵自己，一邊放軟了語氣，「別擔心，世上沒有鬼怪的。」

「我還要去皇宮裡的藏書閣那邊看看，俞九你呆在這裡找找那個孩子是不是跑到附近別的地方了。」葉漠離揉了揉太陽穴，強行使自己有些疲憊的身體再次恢復到最好的狀態。

其實剛剛那一刻葉漠離自己的思想也有些動搖，那個叫「鏡」的小女孩從一開始就很詭異，和家人走丟了既不哭也不鬧，神色還有些機械和古怪。而且那時，出現在自己耳邊的聲音到底是誰說的呢……

不！冷靜下來！葉漠離對自己說。其實這件事可以找到很多解釋的，小女孩或許只是因為害怕和寂寞才會有那樣的神情，她忽然消失可能只是她趁自己和俞九說話時，擅自跑到其他地方了。那個聲音……那個聲音……源氣傳聲！

她怎麼沒想到！這樣一來其他都可以解釋了！空瑾志是一名俠士能使用源氣，鏡的哥哥似乎和空瑾志是親戚，那麼鏡也是俠士，也能使用源氣也是有可能的！

那麼，鏡到底去了哪裡，她為什麼會和家人失散？不，或許她從沒有和家人失散過，她……葉漠離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到了，她慢慢的轉身，就看見鏡正站在她的身後，鬼魅一樣的聲音響起，「姐姐，原來已經發現了嗎？」

「你到底是誰？！是空瑾志讓你來殺我的嗎？」葉漠離瞪大了瞳孔，她還是大意了，她不應該因為對方的年齡就在大漠帝國輕易的放鬆了警惕。

「哈哈哈哈！你說那個神經病嗎？怎麼可能？！我比那個神經病強多了，但我想要的，不是你的命……」鏡哈哈大笑著，瘋狂的笑容在她稚嫩的面容上出現顯得格外詭異。

「你不是要去藏書閣嗎？如果你能去到的話，你或許會發現真相。」鏡停止了笑，話音剛落，她的身體就開始慢慢的消失，最終化做點點微光消散在靜謐的夜空里。

「我快瘋了。」葉漠離冷笑著捂著自己的腦袋。

——

葉漠離展開雙手，骨節分明的手中放著一塊小小的藍色碎片，她閉上雙眼，按照葉歸一曾經告訴過她的方法吸收著碎片里承載的記憶。

這個過程不能被任何人打擾，她事先已經吩咐了俞九在一旁替她守著了。

她的腦海中漸漸浮現出了一片白色的雪景，雪花從天空落下，枯樹在寒風中屹立著，一派蒼白的美感。

有一位白衣女子跪在雪地里，她似乎是受了什麼傷，鮮血把她的白衣和周圍的雪地染成了紅色。

這是誰？如果說這是神女的精神碎片，那麼這個人她是……神女？

原來神女也會這麼狼狽嗎？擁有強大的力量，真的就可以守護住自己想要的東西嗎？

白衣女子的喘息聲越來重，越來越短促，直到她整個人昏倒在雪地里。

過了很久很久，一個穿著黑衣的男人來到了這片雪地，他把女子抱在懷裡，帶走了她。

葉漠離也終於看清了女子的臉——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靈魂碎片中承載的記憶就到此為止了，葉漠離也蘇醒了過來。

不愧是神女的靈魂碎片，殘存的法力就如此強大，葉漠離起身，回憶著剛才真實的冷感，她好像就在那片雪地中，像神女一樣，一點一點地被寒冷輕蝕，被孤獨腐蝕。

看來葉歸一一定要讓自己來吸收靈魂碎片的真正原因並沒有那麼單純的想要知道真相而已；而且，恐怕把碎片交給自己吸收的原因也只是因為……這碎片只有她一個人才吸收的了吧。

神女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無不透露出了一件事……

葉歸一騙了她。

當先前幾乎是當作信仰和偶像一樣存在的哥哥的形象，在這一瞬間被席捲而來的真相擊垮；葉漠離有一瞬間瀕臨崩潰和失控。

當一直堅定不移信任的偉岸形象動搖時，巨大的黑暗將她所有的思想填滿，將她壓的近乎窒息。

她已經不明白什麼值得信任了，家人？只是一群想要利用她拋棄她的人，夥伴？她已經分不出誰是夥伴了；就連風絕塵……誰又能想到他下一次會不會為了為他曾經的愛人報仇而又一次利用自己。

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不，應該說她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麼東西。

一切都只是她自作多情而已。

葉漠離看著在旁邊守著她因疲憊而睡去的俞九，輕聲呢喃：「你應該不會也背叛我吧。」

有什麼是不會背叛的呢？葉漠離想著，金錢，權力，地位……只要擁有了這些就不會再失去。

接下來……只要使些蠱惑人心的小把戲，在別人步入絕望時給他最想要的，她可以用手段把她想要的人留在身邊，讓他覺得離不開自己，那樣就不會有人想要背叛她了。

那樣才是最好的。

葉漠離低頭揉了揉俞九的亂髮，笑著說道，「那真是太好了。」

「小姐，你醒了？」俞九被葉漠離的動作弄醒了，起身撓了撓自己的亂髮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看著葉漠離。

「是啊，已經醒了。」葉漠離露出一個有些病態的笑容，「收穫很多呢。」

「小姐，那段記憶里究竟有什麼呀？」俞九眨巴著大眼睛好奇地問道。

葉漠離輕笑著，「三言兩語有些說不清，到時候我理清楚了再告訴你吧。」

「好。」俞九聽話地應到。

「俞九，我接收精神碎片時，這裡的時間過了多久？」葉漠離感覺自己餓的厲害，好像餓的不止一天了。

「過了三天。第二天的時候空瑾志的人有來找我們，我借口你生病推辭了。」

「做得好。」葉漠離笑了笑，她就知道俞九是值得自己信任的。

「小姐，我剛剛去廚房給你熬了一碗粥，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醒，就放在這裡了。」俞九拎起放在一旁方桌上的食盒，「現在都涼了，我去熱熱。」

「不用了，就這麼吃就行了。」葉漠離拿過俞九手中的食盒，拿著調羹一口一口的舀著吃。

米粥雖然有些涼了，但是不難下肚。吃完以後，葉漠離才感到體力有些許的恢復，可以起身活動了。

「唉，看著葉姑娘還能吃得下東西，看來病是已經好的差不多了，真是令吾失望啊。」

尋著聲音望去，空瑾志半倚在門邊，正陽覆著他身，散發著金黃璀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