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命中注定還是冤家路窄
沈裊裊原本沒有把遇見黃毛殺馬特的事放在心上,可是當晚她就做了好多個噩夢和怪夢,每一個夢裡都有他。她那天睡得並不晚,但就好像是陷入夢境里醒不過來似的,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兩點鐘。醒來之後,一身冷汗。
沈藝峰是下午六點多才回來的。父女兩個一起吃晚飯時沈裊裊隨口說起這件事——省略了殺馬特的部分,只說了噩夢和怪夢。沈藝峰說她怕是撞了什麼邪,讓她趕快在心裡念一念阿彌陀佛。
沈裊裊對自己老爸無奈地笑了兩聲,「那倒也不至於吧,我可能就是最近有點累了。」
結果當晚她又夢見了殺馬特——還夢到自己和他談戀愛的情節,嚇得她醒來之後瘋狂在心裡默念阿彌陀佛。
接下來的一周並沒有發生什麼怪事,沈裊裊每天在學校上課,腦子裡的數學公式和英語語法漸漸把那個殺馬特擠出去了。等到周六離校時她稍微緊張了一下,不過那個殺馬特沒有再出現在門口。她鬆了口氣,乘上公交離開了。
今天她沒有直接回家,因為這個周末她要去琴行練琴。為了節省時間,她最近都是把吉他直接留在琴行的——這樣周末想去時直接就可以去了,不需要回家取上吉他。公交上的人難得地少,沈裊裊坐在靠窗的位置,聽見不知道從來傳來的歌聲、聞見不知道哪家飄出來的飯菜香,心情很好。
公交在接近琴行的那一站停下了,沈裊裊下了車,順著熟悉的路徑往琴行走過去。沒走幾步,一輛計程車停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同班的何有信從車上下來,兩個人對上視線的瞬間,是何有信先打了招呼。
「裊裊?」他走近了些,「又來練琴嗎?」
「啊......是的。」
「怎麼沒背吉他過來。」
「我把吉他放在琴行了,這樣可以省點時間。」
何有信點點頭。「十一月藝術節你不打算露一手嗎?都學了這麼久了也沒見你彈過呢。」
「好呀,我可以報名試試。」
「那我就期待咯。」
他這一句期待,沈裊裊就知道自己接下來的每個周末都要在琴行度過了。
他又說,「那我回家了,拜拜。」
沈裊裊也一邊揮手一邊說聲拜拜。直到何有信已經走遠了,她才把自己懸在半空的手放下。
她喜歡何有信。從高中剛開始就喜歡,到現在也是蠻長的時間了。她來這邊練琴常常遇到何有信——從還沒上高中時就遇見過。後來他們考了同個高中,自然就在學校里互相臉熟了,何有信每次遇見她都會和她聊上一會兒。最開始他們並不是同班,直到文理分科后他們都選了文,還分在了同個班級,為了這個沈裊裊還開心了好久。人們總是習慣把「巧合」和「有緣」聯繫在一起。沈裊裊想,她和何有信之間的這一點點巧合,應該也算得上是有緣。
因為又偶遇了何有信,沈裊裊的心情更好了些,一邊哼著陳奕迅的《陪你度過漫長歲月》一邊繼續往琴行的方向走。剛剛初秋,但路邊已經有一些落葉了,沈裊裊隨手拾起了一片好看的放在口袋裡,打算之後夾在書本里當書籤。
沈裊裊練琴的這個琴行門面不大,小小的牌匾上只有三個字:彈指間。如果不是仔細看,路過的人應該都不太會注意到。沈裊裊熟練地推開玻璃門往二樓走,走到一半就已經能聽見琴聲和歌聲了。她聽見上次的那個小男孩又在幾近破音地唱《藍蓮花》,忍不住笑出了聲。
「老師,我來啦。」推開二樓的門,沈裊裊先和老師打了聲招呼。那個唱藍蓮花的小孩停了下來,回應沈裊裊說,「沈裊裊你來啦,老師不在,有新學生來了,老師在和他談課時呢。」
「說了多少次要叫我姐姐。」沈裊裊白他一眼,又往屋裡看了看,「居然有新學生呀,那真的要恭喜老師了。」
沈裊裊的吉他老師名叫張悅——聽起來很像個女生的名字,但他確實是個實打實的男生。張悅吉他彈得很好,作曲也不在話下,只是他實在太佛了,教人吉他只為混口飯吃,從來也不好好給自己做宣傳,根本沒想著做大。琴行已經好久都沒有新人來了,現在在這裡練琴的都是沈裊裊和那個小男孩之類的「老人」,這個琴行的制度又特別——不按照練琴時間收費,而是按照學時收費。也就是說只要你想,你可以一直呆在這兒練,交完學費的學時沒練完的話可以一直在這裡磨著。
久而久之,大家都熟得像朋友一樣。有新人來實在是稀罕事,沈裊裊一邊拿好自己的吉他彈起來,一邊忍不住一直觀察著屋裡的動靜。
「沈裊裊,你別看啦,專心練琴。」小男孩又發話了。
「我說了要叫我......」沈裊裊無語,「懶得和你爭。」
「我知道你很好奇,告訴你,我看見那人了哦,我還拍照了。」小男孩得意地揚揚手機,「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給你看。」
看著他那副表情,沈裊裊就知道他在打鬼主意,「算了,一會兒他出來了我自然就看到了,幹嘛要看你偷拍人家的照片。」
小男孩像是埋怨自己失算了,「哎呀」了一聲。「裊裊姐,張老師給我的新譜子讓我自己琢磨,我實在不會。我都到瓶頸了,你就幫幫我吧。」
沈裊裊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還瓶頸?你從哪學來的這麼高級的詞?」
「沈裊裊、鄭欽嚴,好好練琴,交頭接耳聊什麼呢?」張悅推門走了出來,後面跟著那個新學員。沈裊裊沒顧上自己在被批評這件事,探頭往張悅身後看。
然後她就懵了。
——殺馬特。
——這不是殺馬特嗎?
——你把頭髮染回黑色我也記得你這張臉啊。
「好了,給你們說一聲,這是我們的新朋友啊,叫周鳴皋。」張悅環顧了一圈屋子,「又是只有你們來了?李鑫源和費揚又沒來?」
沈裊裊還在石化狀態,鄭欽嚴點了點頭。
「行吧,我回頭給他們打個電話,再這樣總是不來我可要趕人了。」
沈裊裊終於回過神來,感嘆了一句,「老師,你這也太有脾氣了......」
「別說我了。」張悅抽出她眼前的譜子看了看,「這是你寫的?不合格啊,下次重做。還有,我看你現在挺閑的,我一會兒出去一趟,你帶帶新同學。」
「啊?別吧,我很忙的,你不是讓我改譜子嗎?」
「你平時不是最喜歡教人了嗎?」張悅把她的譜子放回去,「改這個不著急。教教他,他說他有點基礎,認識吉他譜。你翻一個你以前用過的譜子,小星星什麼的,隨便帶著彈一彈。」
沈裊裊無奈地看一眼旁邊站著的殺馬特,殺馬特也正乖巧地看著她。雖然他現在看起來一點都不殺馬特了,但是因為上周六那個生硬的搭訕,沈裊裊還是忍不住在心裡這樣稱呼他。
張悅走後,就剩下他們三個在屋子裡並排練琴。鄭欽嚴還是聲嘶力竭地吼他的藍蓮花,沈裊裊隨便彈著前幾節課練的天空之城,周鳴皋則是磕磕絆絆地在彈小星星——譜子還是沈裊裊施捨給他的。他倒也沒有刻意和沈裊裊搭話,只是在有真的不明白的時候偶爾問兩句。
鄭欽嚴是第一個走的。他走以後沈裊裊怕和周鳴皋單獨呆在這尷尬,就也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了。沒想到她一收拾周鳴皋就也收拾起來,她停下周鳴皋就也停下,她無語了,索性什麼都不做抱著手臂看著他。
「幹嘛?」周鳴皋「賊喊捉賊」地先開口發問了。
「你要走嗎?」沈裊裊問他。
「沒有,我隨便收拾一下。」
「哦,那好,那我要走了。」沈裊裊說著就又收拾起來。
「那我忽然想起我也該走了。」
「你神經病吧。」沈裊裊有些生氣,「你這樣糾纏我我只會覺得在被騷擾。」
周鳴皋大概是沒想到沈裊裊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他愣了一下就不再說話了。
——確實。對於他而言,他是在和一個已經熟得不能再熟的女孩開玩笑,但對於沈裊裊來說,就是在被陌生人騷擾吧。可是他真的不敢再像之前那樣以陌生人的身份去和她重新認識一次,那怕是又要跌入下一個輪迴。這次,他就是要「不走尋常路」,徹底打破那些有可能輪迴的東西。就算這樣做沈裊裊有可能直到最後都不會喜歡上他,那也沒關係,只要她的結局是好的就好。
想到這,周鳴皋又要開始自己的套路了。他放下手裡的東西,佯裝難過地默默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看著周鳴皋一臉受傷的樣子沈裊裊忽然又有點愧疚,其實她能感覺到周鳴皋不像什麼壞人,但總不能因為他不像壞人,就讓她去相信那一套穿越言論吧。
沈裊裊把語氣放軟了些,「總之你只要別再奇奇怪怪的就好,以後一起練琴,有什麼要我幫忙的我還是可以幫忙的。」
周鳴皋立刻又恢復了生機,他抬起了頭「真的?那方便加個微信嗎?」
「......」沈裊裊在心裡罵自己不該對這個殺馬特同情心泛濫。扔給他一句「加你個頭。」以後,她揚長而去了。
回家的路上她仍然在頭疼地想——如果和何有信的巧合算是緣分,那和這個殺馬特呢?這應該是冤家路窄吧。
也可能是真的撞邪了。想到這,沈裊裊又在心裡念了幾遍「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