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雨夜

第三十章 雨夜

趁著暑假帶王伊娜去旅行欠下的錢還沒有開始「滾雪球」,周鳴皋就把這件事告訴了父母。依舊是不出所料地被痛罵了一頓以後,他們幫他還上了錢。接著他又提了學吉他的事,爸媽罵他一件事剛剛平息就又想著搞新的幺蛾子,兩個人都是表示反對。但他態度誠懇,並且說不需要他們給他錢,他可以從自己的生活費里扣,他們就也沒有再多做阻攔,只說「你自己看著辦吧。」就把視頻掛斷了。

除了努力去做能改變沈裊裊命運的事以外,周鳴皋還要做的就是讓自己也變得更好。留級之類的事絕不可以再發生,他還想試一試去爭取獎學金、多參加一些重要的實驗和競賽得到些獎項。想做這些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只不過是想讓一直替他和妹妹操心的父母歇一歇——至少在關於他的事上歇一歇。既然這一次他穿越回到了這麼早的時間,那就說明一切都是有很大機會的。

可是就像電影《前目的地》中說的:「你玩弄時間,就也會被時間玩弄。」享受了「來自未來」帶來的便利,周鳴皋當然也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很多不便。比如當下的很多事都和他記憶中有出入,他常常搞不清哪些事已經發生過,哪些事是在未來才會發生的,甚至偶爾會有些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上一次穿越的跨度不過幾個月而已,對於那些變化他還算掌握得遊刃有餘,這一次,他是穿越回了三年前,實在不能同日而語了。

生活上的不便固然會帶來很大影響,但事實上,讓周鳴皋更加難過的是記憶之中和裊裊一起在遠航教育工作的場景以及諸如「荒島」之行的快樂片段,如今已經成為不復存在的記憶。並且,這一次,他不會再讓它們重複了。他們不會再遇見遠航教育那些可愛的孩子、不會再有那場混亂又可愛的狼人殺、在荒島上騎著電動大聲唱「死了都要愛」的畫面,也不會再有了。周鳴皋不知道這是否意味著他和沈裊裊之間的緣分也很可能不會再重複,在到達那個未來以前,他不能預言。

上一次的穿越他更多感到的是對全局都有把握的掌控感,這一次,他感到自己被掉在了時間的縫隙之間。他感到,自己才是那個被掌控著的。

從小到大周鳴皋都是個很自信的人,他從來都相信「我命由我」,就算經過了第一次穿越后他知道了這世界上還有某些他不了解的神秘力量,他也沒覺得害怕,甚至相信那些力量終究也會被他掌控。可到了這時,他漸漸意識到原來他之於這個世界而言只不過是一粒塵埃,他想改變自己的命運都很困難,能否憑一己之力撼動他和沈裊裊兩個人命運的走向,他哪裡能保證呢。

唯一的安慰大概就是周末可以在琴房看見裊裊安安靜靜地彈琴了吧。

即便能感覺到這時候的裊裊並不愛搭理他,他也覺得只要看見她好好地呆在那裡就很安心。

日子難過,但也還是要過。周鳴皋開始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在學術上,他是個穿越回來的人,別人學的新知識對他而言就是複習,他的成績當然很好。因為有著比周圍人更先進的思想,他在一些競賽中發表的見解也都新穎,在學校里慢慢變得小有名氣。

可是這些帶給他更多的不是滿足感,而是慚愧——就算他穿越回來的目的不是為了借著穿越者的身份去和身邊的人爭什麼,但他到底也是一不小心獲得了本不該獲得的。他以一個二零一九年的人的姿態立足於二零一六年,這對他身邊的人來說本來就是不公平的。為了把在學校里的存在感和對身邊同學的負罪感都降低些,周鳴皋開始把參加學校活動的時間省下來,然後去接觸更多課本之外的、他真的沒接觸過的東西。比起和人打交道,他現在更喜歡獨自學習些新鮮玩意。日復一日,好像也找到了某種適合他這個「穿越人」的生活模式。

國慶假期到來時,周鳴皋所在的班級租了個轟趴場地,辦了個蠻正式的聚會。因為這是上大學來的第一次聚會,沒人不參加,周鳴皋不想搞特殊,就也一起去了。沒想到他現在在大家心中的形象很特別——女生們覺得他是神秘又低調的男神、男生們則是覺得被搶了風頭,一邊說著「不過如此」,一邊恨他恨得牙痒痒。這次聚會,他自然就成了「眾矢之的」。

玩遊戲時,只要輪到他女生們就會問很多問題,試圖通過細節多了解他一些,好滿足自己對大神的好奇心。喝酒時,男生們就會借著機會灌他酒,好像想用灌醉他來證明他這個所謂的大神也不過就這樣而已。

總之,不管是玩遊戲還是喝酒吃飯,周鳴皋都感覺得到自己總在那個中心點懸著,很窒息。

於是,聚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他偷偷在手機上訂了個五分鐘后的鬧鈴,然後假裝接了個電話,借口有事就先告辭了。

外面這時候正下著雨,他沒帶傘,好在室友打算在這裡通宵,把自己用不上的傘給了他。他撐開傘在外面走著,接下來也沒有什麼事要做,他就沒有急著打車回校。

A省的十月初已經很冷了,這大概是今年的最後一場秋雨。十月有周鳴皋的生日,可是周鳴皋想,他不是剛剛過完生日嗎?他剛剛過了二零一九年的生日,然後又跑回二零一六年來再過一次?他自嘲地笑了笑——其實也無所謂,反正這個生日是不會有人陪他過了,有和沒有也沒什麼兩樣。

他繼續往前走著,路邊有車疾馳而過,濺了他一身泥點。他沒生氣,反而是想起二零一九年那個雨天——剛認識了他沒兩天的沈裊裊提出要打傘送他去車站。這個情節第一次發生時他本來是拒絕了的,但是經過了一次失去,穿越回二零一九年後再面臨這個情節時,他沒有捨得這個能和沈裊裊多呆一會兒的機會,就讓她送了自己。

她比他矮不少,本來已經舉著傘就已經很吃力了,她還一直把傘往他的方向偏。即便心裡知道沈裊裊那時候只是客氣,他還是覺得很心軟,然後找了個借口把傘接過去,儘力往她的方向偏,讓她不要再淋到雨。

現在的沈裊裊還會願意讓他撐傘嗎?

十八九歲的沈裊裊喜歡他,然而現在十六歲的沈裊裊顯然對他沒有興趣,只有意見。

這也難怪。畢竟按照正常的軌跡,他們本不該在這時候相遇,所以這一系列的負面影響也是很正常的,怪不了誰。

又在外面逗留了一會兒以後,周鳴皋還是搭上了一輛出租。大概是因為心裡一直在想沈裊裊的事,所以當司機問他去哪裡時,他下意識地就說了沈裊裊所在的小區的名字。說出口了他也沒覺得哪裡不對,一直等到了目的地、下了車以後他才反應過來。本想趕緊再打輛車離開,他卻看見小區正門口的樹旁有個女孩子蹲在地上哭。

他猛然想起沈裊裊好像說起過自己得知沈藝峰生病的時間,好像就是在她高二剛開始沒多久的時候。他撐著傘快步走過去,看見地上蹲著的女生果然是沈裊裊。因為忽然被人撐了傘,她擦了擦眼淚站了起來,似乎是想道謝。結果那句「謝謝」還沒等說出口,她就認出了面前撐傘的人是周鳴皋。

然後她皺了皺眉毛,哇地一聲又哭了。因為情緒極度崩潰,她哭得像個孩子,一邊哭還一邊說著,「為什麼啊,為什麼我已經這麼慘了老天還要安排一個傢伙跟蹤我啊,為什麼......」

周鳴皋:「......」

好極了,又被誤會了。這次好像更嚴重了,直接從殺馬特一躍成為變態跟蹤狂了呢。

周鳴皋想為自己努力辯解一番,可是沈裊裊一直在哭,他實在插不上話。她一邊哭還一邊自言自語似的說著,「我已經很努力在珍惜剩下的一切了,為什麼就連最後這一點點都要被奪走?我爸爸是很好很好的人啊,他為什麼會得那種病?為什麼這麼不公平啊。」

在周鳴皋趕到之前,也不知道她一個人在雨里凍了多久,周鳴皋看得出來她已經在發抖了。終於,在她接連打了兩個噴嚏以後,周鳴皋忍不了了,他先是把雨傘塞到了沈裊裊手裡,又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裹在了她身上。沈裊裊似乎是被他這一連串動作弄暈了,也忘了還要繼續哭,只是獃獃地看著他。

「出了不好的事,要想該怎麼辦、我能做什麼,而不是想為什麼、憑什麼。」

「......」沈裊裊還是獃獃地看著他。

「你爸爸現在在哪?」見她終於平靜下來,周鳴皋開口問道。

「在住院了。」沈裊裊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回答他,「今天有姑姑照看著,我就回家了。」

「讓你回家是讓你在外面淋雨大哭的嗎?你在拍偶像劇?」

「我......」沈裊裊語塞。

周鳴皋也並沒想給她解釋的機會,不等她再想一會兒,他就又說,「今天你姑姑照看,明天是不是要換你去?你在這裡淋雨要是感冒了怎麼辦,你知不知道病人的身體很弱,你感冒沒事,但是你爸爸會被你傳染,知道嗎?」

沈裊裊被周鳴皋的一通話說懵了,下意識地就道歉說,「對不起,我就是一時太難過了。」

等到周鳴皋用欣慰的語氣說了,「嗯,知道錯了就好,快回家休息吧。」以後,沈裊裊才回過神來。

她憤憤地瞪著周鳴皋,「等等,我憑什麼被你這個殺馬特跟蹤狂數落啊,我真是瘋了。你快打哪來回哪去,不然我要報警了。」說著,她把外套和雨傘都用接近「丟」的方式還給周鳴皋。剛準備轉身離開,她看見周鳴皋有所動作,嚇了一跳——她還以為周鳴皋是惱羞成怒要打人了。

結果周鳴皋只是把傘又塞回了她手裡,說了句,「趕快回家洗個熱水澡然後好好睡覺。」就先她一步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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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乘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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