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鷓鴣天

「阿九，論起今日的事兒，你同明珠夫人實際上是相同的。」韓非勸道。

紅蓮怒道：「我怎會與她相同？我是韓國的嫡長公主，名字是列入王家宗室族譜上的。她算個什麼東西？妄圖取代母后的位置，居然還污衊我！最得寵的妃子又如何？只要她一日不成后位，她就終究只是個妾！」

她話說得蠻不講理，可她是王室正統，錦繡堆里含著金湯勺出生的殿下，心思自然敏感而孤傲。

見她這余怒未消的模樣，這心高氣傲的心性脾氣，韓非無奈淺笑：「阿九，你與明珠夫人爭，所憑仗的東西是一樣的，不過都是父王的寵愛與疼惜。」

「那又如何？我又不怕她！論起父王的疼惜，還不知是誰高誰低呢！」紅蓮冷哼一聲。

韓非搖搖頭，在她面前半蹲下來，認真地直視她琥珀色的眼眸，「可是我怕啊，阿九，我怕。」

紅蓮愣了愣，「哥哥？」

「我怕你受傷，怕你中計，怕你吃虧。我是怕極了的，阿九，你不能那麼有恃無恐，若是有一日韓國滅了……」韓非說著說著，不禁有些遊離而恍惚。

紅蓮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哥哥，你沒喝酒吧？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呢？韓國好端端，怎麼會突然滅了？」

「啊，是我糊塗了。」韓非怔忡片刻，隨即笑了起來，寵溺地點了一下她的鼻尖，「你便慣會取笑我。」

紅蓮努了努嘴，拉著他的袖子，「我們是說明珠夫人呢！你也知道我這脾氣，哪兒忍得了她？再說了，今日分明是她主動來招惹我的！」

「我的傻阿九啊，忍一時風平浪靜，便是要報仇雪恨，也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若是你有心整她，想個法子暗地裡陰回去，讓她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來。」韓非笑了一聲，又坐回了她身邊。

紅蓮撇撇嘴，「我那火氣上來，自是想要出口氣去，哪兒還想得了那麼多呢。」

「不用心計，那不是你不會，而是你根本用不著。」韓非笑了笑，「那是好事，說明我的小公主活得暢快淋漓。」

「那你說怎麼辦？」紅蓮問。

韓非道：「那你便來尋我，我替你想法子。繩愆糾繆，格其非心，我是你的兄長，自然要幫你。」

「你若不在呢？」紅蓮又開始想得九霄雲外去了，思維浮想聯翩不著調。

韓非想了想，回答：「那你便去尋子房，別看他正人君子的模樣，若是你受了氣，他有的是法子。」

「小良子也不在呢？」紅蓮笑眯眯地接著問，原本的火氣自然而然消弭得七七八八。

「那又如何呀？衛庄兄、紫女姑娘、焰靈姬、弄玉，再不濟去百越找天澤，去魏國找樂靈太后，余寒不也留了錦衣衛給你？相國、簡簡、父王、母后舊部，還有許多呢，你怎麼會尋不到人呢？」韓非侃侃而談地說出一堆人來。

紅蓮勾著唇角，湊過去戳了戳他，「聽你這麼說呀，我總不愁沒人幫我吶？」

「那是自然，你是我們的小公主，捧在心尖尖兒上的。怎麼會有人不幫你呢？總不會教你吃著了苦的。」韓非笑道。

眾星捧月的小公主，即便是沒了他，一定也會在他的部署下，過得越來越好的。韓非一直是那麼想的，但天不遂人願，有時候偏偏一語成讖，有時候偏偏不如人意。

他，包括所有人，都沒有想過，紅蓮有朝一日會落得孤立無援、無人可幫的地步。

「八公子，九公主，王上來了！」侍女急慌慌跑進來，悄聲通報。

紅蓮一凜，立即斂了笑，立馬跑去韓非內室的床上，合著衣裳便往裡邊一躺，掀開被子便胡亂蓋在身上裝睡。

韓非被小九公主這說變臉就變臉，說裝睡就裝睡的本事，驚得瞠目結舌。

隨後便見韓王掀開了內殿的珠簾，走了進來。他看向起身相迎的韓非，「老八，你妹妹呢？午睡歇下了？」

韓非瞥了一眼床，笑道：「回父王的話，阿九在裡邊呢。」

這回答模稜兩可，韓王也清楚了那小妮子便得是在裝睡了。他咳嗽兩聲，故意提高了音量說：「既然歇了，那便寡人便先走了。等她醒了，我在來看她。」說著，他踱著步躲到了珠簾後邊。

聽著腳步聲弱到聽不見了，紅蓮一個鯉魚打挺，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轉頭對韓非問：「父王走了？」

「哈哈哈哈哈！」一陣爽朗的笑聲從細碎的珠簾後邊傳出來，韓王又折回去，到了紅蓮面前。

裝睡被當場拆穿，紅蓮羞憤地瞪了一眼幫凶韓非，後者無辜地聳了聳肩膀，給她使了個眼色，悄咪咪地溜了出去。

「永安，你還在生父王的氣呢？」韓王坐在床邊，柔聲問。

紅蓮抱臂冷哼一聲，別過臉不說話。

韓王嘆息一聲，說道：「永安，縱然此事並非你的錯，可你當眾毆打妃嬪，傳出去未免張揚跋扈。你這樣啊，可是會遭世人詬病的。」

「我囂張刁蠻的名聲還少嗎？」紅蓮撇撇嘴，不以為然，「父王你是韓王，還怕這個？」

韓王搖了搖頭，笑：「父王自然怕，怕的還多了去。史官眾生的詬病辱罵，韓國的盛衰榮辱，父王都怕。父王也怕啊，我的永安會被罵會被厭。」

紅蓮沉默了一會兒，「父王……」

「若你是氣不過，我已經罰了明珠夫人三月俸祿，禁足一月了，如何？可還解氣？」韓王問。

「父王，我以後不去主動招惹明珠夫人了，除非她自己來招惹我。」紅蓮小聲嘟囔著。

韓王笑了笑，點了點她的鼻尖，「永安，你是我最愛的人，父王會讓你成為韓國最快樂的女兒，全天下最快樂的公主。」

紅蓮這才笑吟吟地撲進韓王懷裡，父王父王地叫著撒起嬌來。

韓非是待到韓王走後，才進了內殿。

紅蓮早已恢復了心情，悠悠然哼著曲調，揮袖間旋轉著，跳著自己排編的舞。

韓非沒有打斷她，而是坐到了一邊，靜靜觀賞。

舞姿輕靈，身輕似燕，身體軟如雲絮，雙臂柔若無骨，步步生蓮花般的舞姿。如花間飛舞的蝴蝶，如潺潺的流水，如深山中的明月，如小巷中的晨曦，如荷葉尖的圓露，使人如飲佳釀，醉得無法自抑。

紅蓮舞著，便像是一團輕飄飄軟綿綿的雲絮，盪啊漾啊，令人心裡發軟發甜。

美人誤江山，江山誤美人。

韓非垂眸輕笑，他只是希望自己的小妹妹不要做了亂世的貢品，不要做了政治的犧牲品。

說起來都是禍國殃民的妖姬誤了江山，可這江山，同樣誤了原本該肆意張揚的美人。

他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實際上他怕的事情多了去，多數都與紅蓮息息相關。

啊，說來不過……半死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