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中舉
秋風蕭瑟,黃葉紛落在一籬笆院里,一面色枯黃的消瘦男子,捏著掃帚,不時抬頭看向門外。
「范大娘在家嗎?」
說話間,從門外走進一背著手的老漢,見了男子笑了:「喲,秀才老爺在掃院子呢,老朽打攪了。」
男子見了老漢,面色不自然地直起身子,木訥的應了句:「二大爺,您怎麼來了。」
「嘿,我來什麼事你不知道,甭跟你說,你娘呢?」
「娘去河邊洗衣服去了,就回的。」
老漢倒也不客氣,自顧里往裡走,端了一茶壺就出來,坐在院子石墩上。
不多時,一老太捧著木盆進來,見了老漢,眉頭皺起也不說話,把木盆放地上,晾起了衣服。
「我說大妹子,不興許你這麼待人的,我這一大活人坐這半天了,你就不說句話?」
「哎呦,我這老眼昏花的,原來是二大爺,我還以為昨晚放這的乾柴,愣是沒把你認出來,你瞧我這,你可千萬別生氣啊。」
老太這才發現一人似的,滿是詫異,一拍大腿:「瞧你這怎麼喝上冷茶了,范羽還不去給你二大爺燒壺熱水來。」
「別了,我今兒來也不是為喝你這粗茶,咱們談談正事,前些日子說的,我女兒和你兒子的婚事,我找了東坡觀的瞎半仙算過日子,下個月初一正適合婚嫁,這不就趕緊過來跟你商量商量。」
「哦,這事啊,瞧我這記性,對了范羽,上次你是怎麼跟娘說的來著。」
范羽滿臉漲紅,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娘,我不娶瘸子。」
這話一出,老漢不樂意了,猛地把茶壺一放,口水噴出:「好你個范傻子,我女兒怎麼了?要不是看你一秀才,你當老子樂意啊,咱別廢話,你把欠的銀子還了,我也高攀不了你這高門大戶。」
「我,我……」
「你什麼你,還錢……童叟無欺,三兩雪花銀,這是你前些日子去安慶府考舉借的,借條我也帶來了,也不要你利息,本金還了就行。」
老太眉頭一豎,搶過掃帚就打范羽:「你這混賬東西,怎麼跟你二大爺說好的,不娶就不娶,說人家女兒是瘸子幹什麼?她瘸干你何事,要你多嘴,還不快給二大爺賠個不是。」
「得得,你娘倆別給我在這演戲,當我老糊塗是不?」
老漢使勁擺手,又指著范羽罵道:「就你這樣,還想考舉人,都考了七八次,屢次不中,人都近四十了,你這要能中舉,我把腦袋搬下來,給你當凳子坐。」
老太不幹了,把掃帚一杵:「二毛子,你這話就不對了,怎麼我家范羽就不能中舉?七八次不中怎麼了,人考了十幾次,六七十歲中舉的也有。」
這時,外面突然『噼里啪啦』一陣響,接著就是鳴鼓打鑼,幾個穿戴紅花的衙役快步進來,手裡捧著一皇榜:「誰是范羽?」
幾人一愣,半天無人應。
幾個衙役鬱悶,左右打量,再次喊道:「這裡可是范羽,范老爺家?」
老太活了幾十年,頭一次見這陣仗,再加上外面探頭探腦看熱鬧的街坊,一時間說話有些不利索:「是,是,這裡是范羽家,您幾位是?」
「是就行。」
衙役面色一變,笑容洋溢,抬頭挺胸高聲鳴唱道:「恭喜范羽范老爺,本次秋闈,名列三十二名。」
場面剎那靜了下來,一個個目瞪口呆,好似活在夢裡,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窮鄉僻壤,爛尾小巷也能出舉人?
老太倒退幾步,又快步過去,一把抓住衙役衣服:「我兒中了?」
「中了,中了,恭喜老夫人,范羽范老爺中了。」
老太哆嗦著手,雙目含淚,轉身對范羽道:「兒,你聽見了么?」
范羽面目時而煞白,時而漲紅,嘴裡嘟囔著:「我中了,我中舉人了,我中舉人了。」
旋即走了幾步,接著頭昏目眩,猛然往地上一紮,暈死過去。
……
范羽再次醒來,映入眼眶的是一張憔悴的臉,嘴裡不自禁的喊:「娘。」
「誒,醒了就好,你可把娘嚇死了。」
老太抹著淚珠子,既激動又后怕,捏著范羽的手不放開,卻又擔心他身體:「兒,你可還好,有哪裡感覺不舒服么?」
范羽茫然,抬眼四顧,小小的房間里,擠滿了人,屋外還有人好奇地探頭探腦。
「這,這是哪?」
「你看娘,把這事給忘了,街坊鄰居聽說你中舉了,都給你祝賀來了。」
范羽雙目無神:「中舉?」
我這是穿越了?
接著,一陣劇烈的疼痛,從腦海傳來,雙眼出現重重幻覺,既熟悉又陌生。
時而高樓大廈,鐵鳥高飛;時而古風古色,粗茶淡飯,這兩種記憶混合在一起,產生的巨大反差,直叫人嘔吐。
很自然的,雙眼一翻,又暈了過去。
半年後。
范羽終於從渾渾噩噩中找回自我,接受了穿越的事實,而這個身份中舉,給他帶來的,更多的是生活上的變化。
他和他親屬家人,從此不用征避,田地也無需繳稅,縣裡更是分發了三百畝良田,和一百兩銀子,縣太爺聽說他因為中舉而傻,特地過來探望,又多給了五十兩。
日子一下子好過了起來。
舊房子也在街坊的幫襯下翻新了,門檻加高了不少,用的是上好木材,就連傢具也是全套的楠木,漆器與瓷器更有不少。
倒把陋居裝點得不一般,讓老太嘴巴就沒合攏過,看哪裡都覺得滿意。
而心理上,卻始終不得融入。
他雖記得前世,可猶如霧中看花,模糊不清,更多的是今生往事,幕幕在目。
就當,那是一場大夢吧。
這晚,范羽躺在床上,閉目入定,腦中流轉著一篇經文,名曰『黃庭』,此經文從他醒來,就存在腦海中,深刻清晰,忍不住就暗自念誦。
初始無甚驚奇,時間久了,卻感覺神異,雖無其他變化,但精神卻越發飽滿,身體也一日比一日健壯,就連本來枯黃蒼白的頭髮,也逐漸變黑,皮膚緊湊細膩起來。
最是不可思議的是,無法口中出聲,更無法寫在紙張上,一旦落筆,立即化為一團烏黑,不成字形。
如此這般,嘗試過多次,最後也就不再糾結,只把它當作一種消遣,夜半無人時,默默念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