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將軍歸來 第十章 雨中走水
此時外面已經淅淅瀝瀝下起了雨,蕭檣看不清那人是誰,但是總聞著這人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
雨水淋在她臉上,她想把這些苦澀的雨水全都灌進嗓子里,也許這種透徹可以讓她感覺沒那麼難受,從頭頂澆下,然後直接沒進心底。
從刺殺揪扯出來的密雲,到回京后第一個親近的人今天的舉動……纖纖那一句句聲嘶力竭的「為什麼」始終繞在耳邊。
為什麼?
難道她就不想問為什麼么?
木一攬著她,看她面色潮紅,想到方才房子里的光景,自然是知道她為什麼難受,便把她放在一座空院的屋頂上,任她淋著雨。
早在上月,木一便接到了這個任務:探查秦相背後的黨羽,並且將其慢慢控制,而後收網,任務到最後時,錯亂的線索包圍了一個地方,這個地方,便是香魂樓。
本來,葉鞘帶兵掃黃的那日,昭察府就該行動的,無奈葉鞘帶著統城兵攪了局,昭察府只能推遲行動。
那日蕭檣逃出城時之所以被木一追逐,也是因為木一當時在暗處查探,看她鬼鬼祟祟,才對她出手的。
本想著這個案子能夠很快了結,不料香魂樓的徐鶯鶯自己先動了手,現在秦相那邊的一道線索已斷,木一今日也是審問完了徐鶯鶯后決定來徐鶯鶯房中好好探查一番的,不料,遇見了這麼一幕。
木一本想著此事與他無關,但是想到那日他拿到的卷宗,他還是凝眉出手救了蕭檣一把。
那個卷宗上畫著一個女子,就是徐鶯鶯的模樣,可以旁邊的名字,卻叫……
榮鶯。
榮姓,是先皇封賞給前朝宰相李華的,意為萬世榮華。可這榮氏卻變成了五年前的那場大亂之中最大的亂臣,而蕭家將府除蕭檣以外全族都葬送在了榮氏的陰謀之下。直到北祁王朝建立后,榮氏才被顧北瑒下令,全族誅殺。
可如今,竟還有榮氏後人存活於世……
蕭檣……知道此事了嗎?
木一側了側頭,用餘光探察了一眼蕭檣眼底的情緒,但蕭檣只是平靜的看著雨,平靜到像一灘死水。
但她緊緊的攥著手中的鞭子和領子,雖然頭安靜的靠在木一肩上,但是分明滿身戒備,像條隨意便能攻擊的毒蛇。
木一併不知蕭檣是女子,瞧她這副模樣,又有些覺得奇怪,分明風韻之事傳遍整個京都洛寧城的人是她,今日被一女子鬧著這樣卻一副使勁護住貞潔模樣的人還是她。
木一隻是用餘光瞥著看她,那淅淅瀝瀝的細雨將她的碎發撒在臉上,想是條條墨色的河,她白皙的臉上還泛著些紅,臉有些清瘦,但是五官卻十分精緻耐看,她眼底紅紅的,倒像是哭過。
可是一個大男人這種事哭什麼?木一轉念一想又否認了這個想法。
過好一會兒,蕭檣才慢慢抬起頭來,對上木一那雙似乎裝著星辰大海的眼睛,木一馬上收回視線,垂下眼。
又是他。
蕭檣頭卻依然靠著,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良久,她開口問:「你冷嗎?」
木一一愣,不是「你怎麼在」、「怎麼是你」……而是「你冷嗎」。
「不冷。」木一輕輕的搖搖頭。
「那就再借我靠一會,你若感冒了,我免費給你醫。」
這一句一句的都出乎木一的意外,他也不知道說什麼。
「你笑什麼?」
蕭檣感覺到他嘴角動了動,繼續問:「你是笑我此時像只落湯雞,還是笑我方才那副模樣?」
木一還未回話蕭檣又繼續說:「若是笑我像是落湯雞倒大可不必,因為此時你也是。木大人……」
「嗯。」木一從鼻子里發出一個淡淡的音節。
「我像不像個惡人?」蕭檣突然笑了,「拿著鞭子,怪嚇人的。」
「不像。」
「那是因為你是男人,只動春心不動情……」
木一瞥了她一眼,一副「你不是男人?」的神情。
「可我不是沒想過贖她,也許是明日,也許去後日……我想過,帶她離開那個地方的。」蕭檣語氣里淡淡的,像是在對木一說,像是在對自己說,又像是在對纖纖說。
「可我從未想過以這種方式。」
「假如有一天,我在街上看到一個可憐人餓著肚子吃不上飯,我願意盡我之力去施捨他,只要我覺得他需要……」蕭檣頓了頓,眼裡也是雨幕一般的朦朧。
「奇怪的是,當你開始真誠的待一個人至真,慢慢的很多東西就會突然變得理所當然起來,我不敢說這是好是壞,只是人心總有一座不可翻越的藩籬,若你當真要去窺探,也免不了一人失足落地。」
「可惜,我不是什麼農夫,她也比不上一條毒蛇。」說著,蕭檣將自己沉重的頭從木一的身上挪開,看著他的眼睛認真的說:「我不是什麼好人,從認識我開始就應當知道這一點,木大人,不是嗎?」
蕭檣手裡拿著一張黃色的牛皮卷宗。
正是榮鶯的那張卷宗。
「你!」木一這才發現蕭檣方才動了手腳,居然連他隨身帶著都東西都能這麼輕而易舉的偷到手。
「說!這件事你知道什麼?」
此時一根冷針已抵在木一的脖子邊,這是蕭檣方才在徐鶯鶯房中拿的,沒想到真派上了用場。
「你覺得你能威脅我?」木一毫無表情的反問,一動也沒動。
突然,坊間傳來稀稀促促的腳步聲和些叫喊聲。
「走水了!!永寧坊走水了!」
永寧坊?
蕭檣心中一驚,是香魂樓?
蕭檣木一對視一眼,順著屋檐向香魂樓跑去,只是蕭檣身體還未完全恢復,站起來時腳一崴,還好被木一及時拉住。
「謝了。」
木一隻是點了一下頭,好像剛才蕭檣拿針要威脅他的事沒有發生過一樣,蕭檣看著這人的背影,有了些其他的思緒。
這二人到時,香魂樓整棟樓都已被大火包圍,還牽連了旁邊一家酒樓,樓中陣陣尖叫和哭嚎聲,卻沒見外面有樓中跑出來的女子。
「大哥,這樓中可有人被救出來?」蕭檣隨手抓住一個搶救的人問。
「火太大了!突然就燃起來了!現在根本是進也進不去,出也出不來啊!」
突然燃起來?
蕭檣眉頭一皺,此時天正下著雨,這香魂樓竟能突然起如此大火?這絕不可能是無意走水,必定是有人故意縱火!
如此,是為了掩飾什麼嗎?
蕭檣取下髮帶扎在口鼻處,正準備往裡沖,被木一一把拉住。
「你做什麼!」木一面色有些怒意,蕭檣掙了好幾次也沒掙開。
「此舉是為了銷贓滅跡,我……」
「如此情形必定是被澆了油後點燃的,你如此,證據還沒找到人就先死了。」
蕭檣木一正對峙著,葉鞘已經帶著他的統城兵把香魂樓圍起來集中撲救了,其他群眾紛紛被攔到了外圍。
果然,葉鞘看到蕭檣后臉色一沉,行了個禮到:「蕭將軍,不知道蕭將軍此時為何在此處。」
蕭檣見他面色不善,自然也是蠻狠的懟了回去:「我們在此處打過三次照面了,如今見了我,葉將軍竟還會詫異?」
葉鞘只是怒瞪了她一眼,然後向木一行李,不過這時面色實在不曉得和氣了多少倍:「木大人,您在此處,可是督察辦案?」
木一隻是抬眸看了葉鞘一眼,葉鞘又到:「末將失禮,不該窺探昭察府的政務,但此處危險,恐此樓焚后遇雨水坍塌,還請木大人暫且移步。」
木一點了點頭,回了個禮,拉起蕭檣就走。
「你拉我做什麼!」
葉鞘看著這兩人,泛起了一絲疑惑,這倆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什麼時候開始這麼熟絡了?
木一將蕭檣拉至一處無人的攤販前便放開她了,這是一家早餐攤販,夜裡不開市,但是桌椅依然在外面,恰好又搭了個棚子可以避雨,木一就背對著香魂樓直接坐下了。
蕭檣朝香魂樓張望了一會,發現此處也能看的見香魂樓,看清是否有人出來和滅火情況,別也沒再多說什麼。
蕭檣用餘光大量這木一,這人總是一襲黑衣,像是住在黑暗中的影子似的。他眉毛生的濃密,鼻子也高挺,特別是那雙眼睛,眼眸里清澈又深沉,像是不諳世事,又像是生性薄涼。
當蕭檣的目光落在他的的嘴唇上時,才注意到木一已經盯著她了,於是很不自然的收回目光。
蕭檣回想到,方才葉鞘也喚木一「木大人」,可葉鞘已然是一個正三品護軍統尉,這木一究竟是個什麼人物呢?這麼大的官?又想到秦子驕那日將他一頓誇捧……
這人究竟是什麼來頭呢?
「木大人,昭察府是個什麼地方?」蕭檣突然問。
木一答:「昭天下之色,察百官之心。」
蕭檣笑了笑,原來是個幫皇帝專權的劊子手集中營。
蕭檣又問:「那你可知,本將軍心裡在想什麼?」
木一看了她一眼,她的瞳孔里閃著幾朵晃動的火。
「不敢妄測。」木一答。
「你早知香魂樓不簡單,你甚至早知今日的這場大火,我不知道你在幫顧北瑒探查什麼,但是你知道,此事與我有關,對嗎?」
「在其職,行其事。」
「若我要阻你呢?」蕭檣又問。
「這恐怕會讓我們二人都很為難。」木一也毫不退讓。
「既然如此……」蕭檣挑眉,「我們合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