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農夫與蛇
聶府上下的困境,完全是辛若言一手造就。
眼下,他口若懸河,只要秦道禾答應醫治辛戚沺,讓他恢復從前,便不再追究?
這做法,如同農夫與蛇,一旦辛若言無所顧忌,聶府上下,必定被反咬一口。
至於辛若言所謂的鼎力相助,完全是一句戲言,聽之任之倒也罷了,若細細品味,反倒令人覺得虛偽。
這些淺顯的道理,不僅秦道禾心如明鏡,便是林寶等人,同樣心知肚明。
林寶細長的雙眸微微眯起,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態,反而心直口快的李三,忍不住怒喝道:
「你做夢,秦先生即便是為阿貓阿狗診斷,也不可能為你兒子醫治。」
辛若言的態度強硬,求人的態度不夠虔誠,語氣中多半是威脅的味道,讓李三頗為不爽。
不過,他這般罵罵咧咧,倒是為在場的眾人出了口惡氣。
聶琰的屍身還躺在靈堂內,還不曾安息呢,辛若言此刻便火急火燎的,威脅秦道禾救那罪魁禍首?
好好做個人不好嗎?
硬要這般恬不知恥,送上門找罵?
「什麼玩意,還愣著幹什麼?想留在府中吃飯啊?我聶府不歡迎你,快滾蛋……免得老子見了心煩。」
當然,即便辛若言態度謙和,甚至苦苦哀求,李三也不會輕易鬆口,結果多半也是如此。
妄圖救辛戚沺?
簡直是痴人說夢。
秦道禾眼中的神色,也頗有些複雜,但更多的卻是興奮,果不其然,一切如他猜測的那般。
辛若言從何處得知他可以醫治辛戚沺的?
這老者的身份,呼之欲出了。
「本官念你重病在身,不願與你計較,但你三番五次的挑釁本官,難道便真當本官不敢拿你如何嗎?」
泥菩薩都有三分火氣,更何況是辛若言?
被李三這般針對,他胸中的怒火,頓時熊熊燃燒,頗有要懲處李三的衝動。
這禾豐州,他走到何處,誰人敢這般對他無禮?唯獨這李三,占著慕寒此等高手護著,不但口無遮攔,還敢對他如此不敬。
忍他一時,當真以為自己怕了他?
辛若言心中愈發不忿,想著如何讓李三吃些口頭,好知道禍從口出的道理,耳旁便猶如清風拂過,響起秦道禾輕描淡寫的話語。
「並非秦某不願意為辛少爺醫治,辛少爺四肢盡斷,即便是神仙在世,也束手無策啊。不過,為了確保辛少爺能夠留著性命,秦某倒是有一法子,不知辛大人願不願意聽聽。」
辛若言眸子一亮,不做他想,緊張問道:「還請秦先生不吝賜教。」
「想要讓辛少爺恢復從前,已然是不可能。為避免傷情進一步惡化,辛大人長痛不如短痛,截斷辛少爺的四肢,方是保命之道。」
自從那夜受傷至今,已有數日時間,辛戚沺昏迷不醒,偶爾醒來幾次,也被難以忍受的痛楚折磨的生不如死。
辛若言本不報希望。
是凌正南將他眼前的絕望驅散,現在……秦道禾這盞明燈,卻直言告訴他,束手無策?
截肢?
倘若截肢,辛家後繼無人,要這權勢有何用?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辛若言臉上瞬間陰沉下來,「一命換一命,先生並不虧……先生便不做多想,要直接拒絕本官嗎?」
「並非拒絕,而是秦某無能為力。」秦道禾不以為意,臉上反而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眼神有意無意掃向凌正南。
後者心跳如雷,豆大的冷汗,從額頭冒出。
可他越是擔驚受怕,越是發現,有些事情他根本無能為力……只見辛若言眉眼一凝,臉上冷笑連連,
「先生當初可是醫治過同樣的病症,本官若不知曉,如何會請求先生出手?」
辛若言的話音落下,凌正南頓時亡魂皆冒,內心暗叫一聲不好。
這是瞎了眼,居然找上這般蠢笨的人合作?難不成,是天妒英才,要亡我凌正南?
他冒著生命危險,陪同辛若言來聶府施壓,換取醫治辛戚沺的條件。
結果……
這豬隊友,不經大腦也就罷了,居然直接便將他給出賣了?
有關斷玉續骨膏的秘密,知曉的人寥寥無幾?
辛若言這等同於此地無銀三百兩,秦道禾何等聰慧,頃刻間便聽出了端倪,更加確信內心的猜測。
這老者,便是凌正南無疑了。
原來,這諸多事情,還有他在暗中搗鬼。
難怪屢戰屢敗的辛若言,突然之間,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不但出手果決狠辣,步步為營,幾乎壓的聶府上下喘不過氣來。
「傳言有真有假,辛大人莫不是聽信了什麼謠言,才這般以為吧?」\0
此刻,這靈堂外的院落,居然成了眾人談判的場所。
秦道禾沒有再次邀請辛若言的意思,辛若言與凌正南也是腳底火熱,沒有任何久留的念頭。
林寶與李三以秦道禾馬首是瞻,偶爾才會對辛若言口吐芬芳。
「大人,既然秦先生也無計可施,不如先回府,再從長計議。」凌正南心急如焚,渾身如同針扎一樣,很是不自在。
他心中惶惶不安,秦道禾必定是看出了端倪,若繼續停留,難免身份暴露。
到時候,瓮中捉鱉,他根本無路可逃。
為了辛若言這等蠢豬,葬送自己的性命,實屬不值得。
辛若言眉眼閃爍,不知凌正南為何突然要反對他繼續與秦道禾糾纏,卻心有不甘,冷冷道:
「既然秦先生決意如此,本官也只有公事公辦了?」
「來人,將慕寒給我帶走!」
辛若言嚴詞厲喝,似乎是好了傷疤,便忘記了疼痛。
前一刻還因為慕寒驚恐萬狀,此刻便想靠這等蝦兵蟹將,將慕寒捉拿歸案?
凌正南內心暗恨,恨不得撬開辛若言的腦袋,看看裡面裝的到底是什麼玩意。老子讓你從長計議,不是讓你現在與慕寒開戰。
簡直是痴心妄想啊!
慕寒橫眉冷對,望著一眾護衛冷汗直冒,一副騎虎難下的姿態,雙眸微眯,轉向辛若言,眼中的不屑一顧,讓辛若言眼角狂跳。
那一刻,他的渾身冰涼,如同一盆冷水從頭上澆下,讓他如夢初醒。
「還愣著作甚,還不動手?」內心的恐懼,幾乎要填滿辛若言的所有思緒,他硬著頭皮,又是一聲怒喝。
此刻若瞻前顧後,所有的努力,與辛一的性命一般,等同於付諸東流,前功盡棄不說,只要聶府有慕寒這尊大佛。
他便拿眾人毫無辦法。
在華國,武力雖可以威懾一方,卻不能當做犯罪的資本,秦道禾心知肚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即便慕寒不將辛若言放在眼裡。
若沒有合情合理的罪狀,他亦不能拿辛若言如何,否則……等待慕寒的,便是刀山火海,
「大人且慢。若大人能夠如實相告,是何人轉述大人,秦某能夠醫治令郎的,秦某或可以出手相助。」
陰險毒辣……
秦道禾這招挑撥離間,完全是在凌正南與辛若言如白紙一般脆弱的關係上,痛下狠手。
二人不過是互相利用,與辛戚沺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凌正南一怔,頓時急火攻心,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雙眸子,緊緊貼在辛若言臉上,坐立不安。
辛若言深深吸了口氣,也終於明白,為何此前凌正南勸他離開。
原來,秦道禾對凌正南的身份,已經開始懷疑。
若是能夠藉助秦道禾的手,出掉凌正南,辛若言絕對是樂意的。他與凌正南合作,等同於與虎謀皮,雙方還有作用的時候,必定是相安無事。
一旦沒有利用價值,兩人都會毫不留情的在背後捅刀子。
可眼下?
若是將凌正南的身份揭穿,他便如同丟了牙齒的老虎,沒有了任何的威懾力不說,自身的處境,更是臨危履冰。
好險……
辛若言汗如雨下,終於想通,在凌正南小心翼翼的注視下,笑道:「秦先生醫術高明,于都縣人盡皆知,何須其他人向本官轉述?」
他這話不僅否認了道聽途說的說法,意思更明顯的是,他對聶府上下的所有人,都知根知底。
凌正南口中呼出一口濁氣,緊繃的心神,稍有鬆弛,蒼白如紙的面容上,也漸漸有血色浮現。
辛若言心狠手辣,出賣他亦是翻手之間。
「既然辛大人不願意道明真相,那便將慕寒帶走吧。」秦道禾冷笑一聲,一頭銀髮在金色的陽光下,如同一根根銀絲,讓辛若言心神俱顫,
「不過,辛一的死因是否如大人所言,秦某會稟明王大人與張大人。並且,聶大人的老師,吏部侍郎司徒大人,很快便會到禾豐州了。」
司徒修遠?
若王二餅還一如既往的支持辛若言,他必定不會擔心受怕,可眼下他孤立無援,司徒修遠若真的來了,必定會為聶琰遷怒於他。
到時候……
辛若言不敢想象,為了區區一個凌正南,是否值得?
「即便先生不說,本官也會稟明上官的。」辛若言臉上陰晴不定,「帶走。」
「先生,不可……」
「都住手。」秦道禾怒喝一聲,將林寶等人的蠢蠢欲動喝止。
慕寒也默然不語,任由辛若言將他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