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孤墳
寒風中白衣似雪,一道身影屹立在山巔,目視遠方,心神激蕩,那裡是他曾今生活的一切。
有仇人、愛人……也有權利、名利,什麼都有……但都與眼下的他無關。現在,他只有滿腔仇怨。
一切痛苦的根源,都來自那個地方。
他微微抬頭,銀髮遮住的眉眼下,雙眸的銳利漸漸暗淡,變得無光。然後,他又低頭怔怔的看著自己的雙手,慘笑道,
「如今,這雙手,除了行醫救命,還有何用?」
群山中,他孤身一人,聲音在空氣中回蕩……
良久,天空有絮雨漂浮,猶如寒霜,蓋在他的眉峰上,與一頭銀髮交相輝映。
「你害怕了嗎?所以才會窮追不捨?」他又嘟喃了一句,心境與氣溫一般冰寒,「我不想再躲躲藏藏了。」
他轉身沒入黑暗中……黑夜裡,他猶如一縷幽魂,行走速度與常人無異,卻顯得有些詭異。
大約一個時辰,他佇立在醫行天下的醫館前,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幅度。
朱門緊閉,四周靜寂無聲,但他耳中,似乎不斷有腳步聲傳來。他輕輕推門而入,表面仿若無覺,神態也與往日一般,內心已然提高警惕,時刻注意著周圍的變化,即便是空氣的流動,他也能夠親切感受到。
突然,他走到庭院的時候,一道鋒芒冷若冰霜,裹挾著濃厚的殺意,從黑暗中奔襲而來。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他雖早有準備,卻在避開的同時,胸口的衣衫還是被劃開了一道口子。
「你們是何人?」他冷哼一聲,低頭看了一眼零碎的衣衫,含怒喝道。
呂文一襲黑衣,臉上蒙著黑布,只有一對眸子,正面示人。他冷哼一聲,不緊不慢,又是一劍,
「秦無恨,拿命來……」
於此同時,呂武從窗戶跳出,窗戶猶如紙片,瞬間支離破碎。而他,就地一滾,將手上一本手抄本塞進懷裡,矮身順勢一劍朝他下盤刺去。
「閣下認錯人了,在下姓秦,草名道禾,乃是這間醫館的醫生。」秦道禾銀髮飄飛,避開兩劍,可謂是險死還生。
「秦無恨,你不必遮掩,今日……我兄弟二人,就是為了取你性命而來。」二人不為所動,呂文劍尖一挑,一朵劍花刺出。
「取你性命。」呂武也不甘示弱,欺身上前。
二人出手狠辣果決,招招致命。
秦道禾開始還能從容躲避,時間延長,他便力不從心難以招架,手臂、腿腳,連連有鮮血橫流。
「砰……」
秦道禾避開胸口要害,腹部被呂文一腳踢中,整個人猶如斷了線的風箏,倒飛出去,撞在矮牆上,嘴角溢出一絲血液。
腹中翻江倒海,劇烈的疼痛不斷刺激他的神經,傷勢越來越重。
「死吧。」呂文飛身而至,一劍猶如天外而來,刺向秦道禾的胸口。
這一劍若刺中,大羅神仙也難救。
然而,身體如同散架了一般,秦道禾面如死灰,四肢冰涼。閃著寒芒的劍尖,在他眼中急速放大,他癱在牆角,卻無力招架,只憑本能抬手抵擋。
但血肉之軀,如何擋得住這致命一劍?
瞬息之間,劍尖距離秦道禾不到一寸,呂文突然收手,蹙眉,道:「你不躲?」
「秦某不是二人對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只是……」秦道禾捂著胸口,咳嗽劇烈,說話斷斷續續,
「秦某一事不明,何時得罪了二位,二位要至我於死地?亦或者,二位是凌正南派來的?」
呂文呂武面面相覷,秦道禾的武功雖然不錯,卻讓人感覺軟綿無力,與秦無恨是天差地別。
難道真的不是他?
「東西找到了嗎?」呂文掃了秦道禾一眼,後者猶如螻蟻,已經無力再逃。
呂武從懷中取出手抄本,眼中閃過一絲異樣,「只是一本手抄本,並非真跡。」
呂文接過一看,心中的信念頓時開始動搖,他厲聲喝道:「說,這本醫書,你從何得來?」
秦道禾渾身顫慄,嘴唇煞白,對手抄本記憶猶新,「十年前,秦某在山中採藥,救了一位重傷的男子,男子為了報答恩情,手抄了一本醫術贈於在下。」
「那男子身在何處?可有表明身份?」呂文狐疑,示意呂武注意周圍的情況。
就這麼簡單?上山採藥,然後救了秦無恨,對方為了報答恩情,將自己畢生專研的醫術贈給了秦道禾?
秦道禾搖頭,「重傷不治死了,也從未表明身份。」
「死了?」呂文心中驚濤駭浪,眼中殺意瀰漫,「怎麼會死?你是不是騙我?」
「秦某的性命都在二人股掌之間,怎敢出言欺騙?」秦道禾漸漸平息,指著遠處,「他就葬在後山,二位若不信,可以前去查探。」\0
呂文驚疑不定,心中不停判斷,秦道禾的話到底是真是假。忽然,他扣住秦道禾的手腕,眉頭緊皺,又徐徐鬆開。
「沒有內力。」呂文壓低聲音,目視呂武,後者又重複了一句,「沒有內力?」
呂文點頭,「讓他帶我們去後山看看?」
「去後山看看!」
「走,起來……帶我們去後山看看。」二人意見統一,呂文呵斥一聲,秦道禾掙紮起身,神色如常。
黑夜中,確實有一座孤墳立在山頭。
呂文走進一看,一塊長滿青苔的木板當做墓碑,上面卻不曾留下隻言片語。
「我雖救了他,但他卻未標明身份。」秦道禾泰然自若,徐徐道出因由。
忽然,他眼見呂文將木板拔出孤墳,隨意丟棄,驚聲喊道:「二位這是作甚?莫要打擾他人清凈啊?」
二人小心謹慎,僅僅秦道禾一面之詞,斷然不願意相信。
墳中棺木腐蝕嚴重,棺中僅剩下一具骸骨,二人對視,對秦道禾的話信了七分,呂文目視骸骨,矮身仔細端詳,
「那日,他被鎖住琵琶骨……」
「這裡確有傷痕。」呂武順著呂文的目光,視線落在骸骨的鎖骨上,兩道很深的划痕,在骸骨上,不曾消失。
兩人幾乎對秦道禾的話深信不疑……呂文沉聲道:「帶回去?」
「帶回去。」呂武應答。
二人命秦道禾脫下衣物,包裹著骸骨便從容離去。秦道禾佇立在孤墳前,良久不曾移動分毫。
他的雙眸又變得銳利,但也夾雜了更多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