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6.第376章 神秘老婦
獻容到底有了身子,縱然傷心,也不過片刻便沉沉地睡去。
夢裡,她見到一張熟悉的臉。
那是一張與她同床共枕大半年的臉,在夢中,他卻不如往日那般總神采奕奕,只一個人悄無聲息地睡在一間十分破敗的宮殿。
曾經精神奕奕的臉不知為何總讓獻容覺得似乎十分頹喪……
那宮殿頗有些熟悉,獻容卻始終想不起來究竟是在何處見過,便連那張沉睡著的容顏,也似隔著層層隨風而盪的紗幔般,影影瞳瞳,叫她看不真切。
「阿衷……」
她剛要上前輕喚他一聲,但不過往前邁了一步,肩膀上,卻被人輕輕地拍了一記。
她本能地打了一個激靈,頓時醒轉過來。
再睜眼時,看到的卻仍是南皮城主府的小院。
這小院,她已住了數日,因懷著身孕,便被劉曜禁了足,平日里,連這小屋都是出不得的——他話說的好聽:阿容,我是擔心你懷著身子太過勞累,巫也說了,要你多多地卧床才是正途。
可說到底,不過是他的一點自私心理作祟罷了。
只要一日不回到草原,不回到他的地盤,他總是不放心的。
獻容素知這人心思細膩,不過是怕她尋了機會逃走罷了。
可她自落入他手中之後,身邊總是圍了無數他的人,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郎,莫說逃走,便連想要忽略那些人的存在,都是極不容易的……
面前,是一張含了隱約笑容的老婦的臉。
是那個執了她的手按在劉曜掌心的老婦。
她來做什麼?
獻容本能便覺一陣不耐煩,正要呵斥一聲,卻被老婦眼明手快地按住了唇:「噓。」
這時的老婦完全不如白日那般平和慈祥,反帶了幾分隱約的精明,眼中偶有光芒閃過:「殿下,小聲一下,莫教人發現了。」
殿下?
獻容心中頓時一跳。
這老婦,不過是劉曜隨意在城中買來的,又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份?
但還不待她問出聲,老婦已在她耳邊輕聲解釋道:「殿下若想要平安地回宮,此刻便安靜一些,莫要多言,殿下。」
逃走?
獻容幾乎覺得自己耳朵似出了問題。
她的周圍,早被劉曜布下一層天羅地網,縱她插翅也難飛出去,更何況……
她懷疑地看了一眼老婦。
這老婦,她連身份都沒有摸清,實在不敢輕易以性命相托。
更何況,如今她不是一個人。她腹中,還有司馬衷的子嗣,縱不為自己,也要為孩子考慮三分才是。
這老婦身上似乎帶著許多秘密,叫她看不清……
但多年來在劉曜身邊養成的警惕並不因為在司馬衷身邊養尊處優的日子便煙消雲散。有很多東西,早被刻在了骨子裡,即便不提,卻始終都在。
如脊梁骨裡頭的那顆芒刺……
想到這裡,獻容又忍不住嘆息了一聲。
縱她不肯承認,甚至將過去全盤否定,可劉曜對她的影響卻始終都在,並不因後來的變故而煙消雲散。
那些影響,早成為了她能夠安全順利活到今日的本錢。
老婦察覺的獻容懷裡的目光,卻似絲毫不怒,反有些欣慰的模樣:「殿下如今成長了,這樣很好。」她的手在獻容脈上不過一搭便收回來,「殿下,老婦知你如今不信我,可老婦卻也知殿下不想去草原上。」
老人的目光奇異,像帶著某種神秘的力量,叫獻容不由自主便心生好感。
或許那不過是獻容在絕境中好不容易才看到的一根類似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便本能地想要抓住,從而脫離苦海。
「你怎知我不想去草原?」
獻容聲音輕輕的,卻已帶了對老婦的好奇。
老婦卻並不回答,不過一瞬,她已垂下頭來,將眼中萬千光華斂去,只留一個低眉順眼的婦人模樣小心地替獻容掖著被子。
門口,已由遠及近地傳來了腳步聲。
不過片刻,那人已重新踏入小屋內,直直地朝著獻容大步而來。
獻容本能地便將眼閉上裝睡,手裡卻緊緊捏著一張小小的字條。
是老婦趁掖被子的時候偷偷塞在她手中的,像是已揣了很久,便帶了隱約的汗漬。
獻容緊緊捏著那張字條,也覺得自己手心汗津津的,不知不覺,背上已滲出一層汗水來。\0
來人便站在她窗邊沉默地將她看了許久,始終一動不動,也不發一言,就在獻容幾乎要覺得他已不會說話時,他卻在她身邊坐下來。
聲音帶著某種惆悵:「阿容,若他去了,你是否會重新將你的心交與阿兄?阿容,若他去了,你能否安心在阿兄后宅做一個婦人?」
被子中間堆著的那張臉卻始終一動不動,被溫暖的被子堆著,只露出一張泛著微白的面容來。
是她這些日子因有身孕加之憂思過多,便不如尋常婦人那般顏色。
這張臉,似在這些日子的奔波和激怒中已褪去本來的色彩,便連尋常婦人的顏色也不如了。
劉曜這人素不近女色,縱對著自己妻子時,也總是冷淡得多。可在面對著這張隱約泛著蠟黃的臉時,他的話卻比往日多了許多。
他像是要把這一年多來與獻容省下的話全都補起來似的:
「阿容,這些日子以來,阿兄很擔心你。自阿兄下定決心將你送回羊氏,阿兄便每日都夜不能寐,阿容,你只當阿兄是狠心送你,可你卻不知阿兄心中難過……」
「阿容,你可知阿兄的狠心不止是對你,還有對阿兄自己的……你以為,送你入羊氏祖宅阿兄不痛嗎?除你之外,還有許多人都當阿兄是鐵石心腸,可阿兄送你走,不過是出於無奈罷了……」
許是夜深,他便比白日多了傾訴的慾望,便將從前那些獻容不懂得的事情解釋給她聽。
縱他知曉面前的那個人不過是在裝睡,不想聽他說話罷了。
可他卻覺得,只要面對著這張臉便足夠了。只要這樣,他便能夠有足夠多的勇氣去面對那些曾經叫他幾乎痛不欲生的事。
他能大大方方地解釋給她聽,縱她不願聽……
「自阿兄在江南遇到你,將你帶回讀書台後,便覺人生忽有了盼頭。那時你那麼小小一個,總追在阿兄身後跑,當阿兄是你唯一親人,可阿兄又何嘗不是這樣?讀書台那些人,看似恭敬,不過是武帝擱在讀書台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