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熱 30~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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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禧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按響了門鈴。

門很快打開了,露出一張再平凡不過的中年男人的臉,見到她,男人兩眼放射出欣喜的目光,「小溫老師啊,快請進,真是難為你,大熱天的趕這麼一趟。」

溫禧連連擺手,「不要緊的,小秋很快就要中考了,語法知識再梳理一遍總歸是有好處的。」屋內勁涼的冷氣使得她全身上下的毛孔一下子收住了,裸/露在外的皮膚便有了一種緊繃繃的感覺。溫禧彎腰將一次性鞋套套在帆布鞋上,光潔鋥亮的地磚影影綽綽地照出一張戴著黑色圓框眼鏡的瓜子臉。

「王先生,小秋呢?在她的房間?」

「那懶丫頭,誰知道在房裡鼓搗什麼。」男人笑得有些躲閃。

溫禧並不疑有他,向小秋的房間走去。

初三女生的卧室,乳白色的傢具,粉色玫瑰花圖案的牆紙,足有一人高的凱蒂貓,白色蕾絲圓頂蚊帳,溢滿嬌寵的氣息,卻不見主人的蹤影。

「小秋?」溫禧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中午收到小秋的簡訊,說是有些語法知識還不清楚,讓她過來一趟。

小臂卻被人緊緊地握住了,男人粗重的呼吸聲就在耳邊,一下又一下,撲在她臉上,包著布料的警棍硬邦邦地抵在她兩腿之間。溫禧的臉一下子漲得血紅,用力去推男人,「王先生,請您自重。」

「你就跟著我,小溫老師,我不會虧待你的。你長的這麼漂亮,何苦掙家教這點辛苦錢。」男人帶著垂涎欲滴的神氣,伸手就要去摘溫禧臉上粗蠢的眼鏡,「別戴這勞什子,這麼漂亮的眼睛,真是可惜了。」

彷彿有一列火車轟隆轟隆地向溫禧開過來,一步步逼近,將天光都遮了個乾淨。熱乎乎的男人的身體,帶著繭子的蒲扇似的大手,混著蒜臭的嘴巴在年幼的女童身上又舔又啃。這回會不會有一雙清涼的手捂住她的眼睛,「不要看,忘掉它,忘掉它。」

溫禧不喊不叫,她知道要是一喊,她的名聲就完了。於是她只是一味咬住嘴唇,竭力去撥打那隻不規矩的手。可惜在體力上,女人永遠不是男人的對手。

因為隔的遠,二人都沒聽見玄關處女人隨手甩脫高跟鞋的聲音。

因為牌搭子臨時有事,一時又找不到補缺的,輸的有點多的趙春霞便也推說倦了,早早歸了家。剛進門就看見客廳里櫃式空調風葉上系的紅綢飄的正歡,她原以為是丈夫忘了關,無意間卻瞥見了鞋柜上擱著的男式皮鞋。

從女兒的卧室方向依約傳來奇怪的聲音,趙春霞放輕了腳步。

「溫禧,我絕對不會虧待你的,我知道你是學英語的,你跟了我,以後我送你出國留學……」

話音未落,王岳民就看見妻子瞪成銅鈴大小的眼睛。一下子止住了動作,「你,你怎麼回來了?」

趙春霞一頭撞進王躍民懷裡,殺豬似地嚎起來,「你個老東西,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在女兒房裡干這種下作事!幸好我回來了,要不然還不知道你們這對狗男女會做出什麼事來!」王躍民斜眼看見溫禧那粉白的耳垂,喉結一滾,立刻決定拿住一家之主的氣勢來,他推開妻子,像刺魨魚一樣鼓了鼓肚子,拔高了聲音,「嚎喪呢你!我的事輪不到你管!」

「王太太,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溫禧急切地想解釋。不料趙春霞將氣撒到了她身上,一把攥住她的馬尾辮,力道之大,溫禧感覺頭皮都要被揭掉了。她另外一隻手也沒閑著,在溫禧的臉頰脖子胳膊上擰個不停,「就是你們這些騷蹄子,書都念到屁/眼裡去了,要不是你們大腿夾不緊,男人能犯渾?你們這些賤/貨,有人養沒人教的騷/貨!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長的這副騷樣,擺明了就是勾引男人來著,還人模狗樣地戴個眼鏡……」似乎嫌不解氣,趙春霞又劈頭蓋臉甩了溫禧一個嘴巴子。

王躍民立志要在溫禧面前拿出男子漢的豪氣來,上前一把扯開妻子滾圓的胳膊,喝罵道,「你撒潑撒夠了沒?」。趙春霞見丈夫明著幫溫禧,這還得了,嚎得越發起勁,「我不活啦,這外面的小婊/子都騎到我頭上來啦,分明是合著想逼死我啊!」

溫禧得隙,捂著臉拔腳就往大門狂奔而去。腌臢、噁心、屈辱的感覺像繩子一樣勒在她脖子上,勒得她喘不過氣來。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跑!跑!離開這裡,離開這裡!

下了梯,出了門洞,溫禧在烈日下狂奔,直到喉嚨里遍布血的腥味,才停了下來。回頭望時,那幢居民已經看不見了。她這才緩緩地彎下腰來,抱住了自己的膝蓋,蜷縮成小小的一團。正值酷暑,街頭鮮有行人,只有蟬在樹上聒噪個不停。沒有人會注意到微藐如蟻的她。

溫禧努力捏緊藏在短袖襯衫衣領裡面的紅線穿著的那枚銀色紐扣,喃喃自語,小哥哥,你在哪裡?

熱風無言。

因為用力,那枚小巧的銀色扣子,在她的掌心留下了一個淺紅色的印痕。

太陽無情地當頭照射著,溫禧慢騰騰地站起來,只覺得眼前黑影憧憧,她揉了揉太陽穴,這才就著路邊懸鈴木的小片的陰影向公交站台走去。

熱氣從腳底撲撲往上升,零落的幾個等車人皆是一臉心煩氣躁。好容易來了一輛車,卻不是她等的那一輛。

人更少了。

溫禧默默地站著,汗水順著額頭鼻尖一路淌到嘴唇,她微微抿了抿唇,又咸又澀。

15路終於到了。溫禧投了硬幣,上了車。人並不多,她終於鬆了口氣,揀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

就這樣一路開開停停到了森木大學。文森理青,青木和森木是藺川最頂尖的兩所高等學府。

溫禧習慣性地走在了僻靜的林蔭小路上,高大的水杉遮去了泰半陽光,低矮的灌木叢因此呈現出一種滄冷的綠色。偶爾有幾縷陽光穿過枝葉的縫隙,金線一樣篩進這清幽的世界。如果此時跳出一隻禮服兔,溫禧一定不會覺得奇怪。

可惜她不是愛麗絲,生活也不是童話。

手機單調的鈴音響起,溫禧看著窄小的屏幕上「李薇薇來電」,嘆了口氣,接通了電話。

「我和喬婭她們在浴室洗澡,溫禧你幫我們去拿一下快遞,就在南門,記得要當場驗貨。」

溫禧微笑,「好的。」

那邊傳來甜膩的笑聲,「那就麻煩你了,真好,等我洗澡回來就可以噴上ANNASUI的SecretWish了。」又插/進來兩個女聲,「我也好期待我的那一套M.A.C漆彩風潮指甲油啊!」「還有我的雅漾大噴。」

……

對於幾位公主的嬌嗲,溫禧始終面帶微笑,直到對方以理所當然的口氣說出「每次都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啊」主動結束了通話,她才轉身折回了南門。

快遞員態度惡劣,「老早就打電話給你,怎麼到這會兒才來!」

溫禧只得使勁道歉。

因為要求當場驗貨,快遞員又發了一通牢騷。

好容易將公主殿下們的香水化妝品一件件開封檢驗完好無損之後,溫禧才簽了字,捧著紙盒向宿舍走去。

籃球場上人聲鼎沸,溫禧老老實實地自覺遠離,一個籃球砸過來,引發一段艷遇或是摔了公主殿下們的寶貝都是她這個窮女承受不起的。

然而墨菲定律告訴我們,越是怕什麼越是來什麼,何況她從來都不是好運氣的人。

拐角處,一個男生一面高聲嚷著「博禹,我來換立威上場!」一面將溫禧撞了個結結實實,腳下一個趔趄,溫禧手裡的紙盒直直地跌到地上。

溫禧只覺得腦袋裡嗡的一聲,連忙蹲下/身去撿,那個魯莽的男生朝她胡亂說了聲「對不起」便一溜煙奔向了籃球場。

玫瑰紫的指甲油摔裂了,濃艷的甲油將紙盒沾染的污濁不堪,雅漾噴霧鋁合金外殼磕了一個深深的凹痕,還有安娜蘇的許願精靈香水,三面體的水晶瓶倒是完好無損,只是霧面水晶球瓶塞上坐著的那隻嬌美可人、有著夢幻般微光的精靈的頭摔斷了。

溫度攥著精靈小巧的頭顱,扭頭看了看籃球場,都是差不多體格的年輕人,哪裡還能找出先前那個莽漢。即便找到又如何,與他舌戰三百回合,若不敵則拽住他球衣下擺,堅持要他付賬單?

溫禧苦笑,今日真是諸事不順,先是平白受辱,損失了大半月的酬勞不談,再是額外掏出一筆賠償金,簡直雪上加霜。

嘆了口氣,溫禧捧著紙盒回了宿舍。

公主殿下們已經沐浴完畢,見著她,難得一個個都笑臉相迎,「哎呀,你終於回來啦!」

「對不起,我路上跌了一跤,把你們買的東西摔壞了,不過,我會賠的。」溫禧垂頭道。

王喬婭劈手從溫禧手裡奪過紙盒,叫道,「你怎麼搞的,青天白日的走路還會跌到,你小腦沒發育好?我的指甲油啊,我還打算今天塗的。」

於佳則用蔥管似的手指彈了彈噴霧的外殼,沒好氣地說道,「這麼深的凹痕,我以後怎麼帶出去隨時隨地保濕補水?」

「我會賠給你們的。」溫禧無法,翻覆只是這麼一句。

李薇薇蹙眉看著精靈的頭和身體分了家,細聲細氣地說道,「用倒是還可以勉強湊合著用,只是我打算收集香水瓶的。」

「我會賠的。」溫禧低聲道。

「這些可都不便宜。」李薇薇望著溫禧,滿臉憐憫的神氣,「你家裡的條件又不好。」又轉臉看向同伴,似笑非笑道,「我看我們還是不要她賠好了,自認倒霉算了。」

溫禧緩緩抬頭,「給我三天時間,周末我會把這些賠給你們的。」

於佳哼了一聲,「香港代購三天是不可能到藺川的。」

「我到國貿專櫃買。」溫禧面色平靜。

王喬婭隨手將紙盒往溫禧的床鋪一扔,冷笑連連,「薇薇,人家不領我們的情呢,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李薇薇看著溫禧那張精緻無暇的臉孔,眼睛里有厭惡一閃而過,但很快她便笑了笑,「隨便你。」

三人回了自己的地盤梳妝打扮,其間還不時穿插「真是討厭,本來打算今天換一下指甲油的顏色的」「最近皮膚好敏感,等了老半天的雅漾大噴救急,結果還要再等個幾天」云云,聲音不高,但足夠她聽見。溫禧只是默然不語。

待到公主殿下們打扮妥當,花蝴蝶一般出外覓食,溫禧的耳邊才清靜了。她沉默地拿出香水,指肚按在精靈剩下的半截身軀上,斷裂面有些粗礪。她稍稍使力,旋開了瓶塞,甜蜜的果香淡淡地氤氳開來,她湊近了些,深深地嗅聞著,然而一口氣尚未吸到底,溫禧忽然麵皮紅漲,她猛地蓋上了瓶蓋,將香水瓶連同噴霧一股腦地通通塞進了抽屜的最裡頭,又粗暴地鎖好了抽屜,彷彿不這樣就會有可怕的魔鬼從那些瓶瓶罐罐里逃逸出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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