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家宴

「天衣啊，咱不能這樣吃，過日子還得細水長流。」

清水奶奶燒鍋，把風箱拉得非常有節奏，鍋底的火歡快地舔著鍋底。

啞巴書娟在案板上擀麵皮，白面和得軟一些，醒一會，然後在案板上細細擀，一直擀得薄薄地平攤在案板上。天衣在一邊拌菜，菜是奶奶家菜園裡現成的，莧菜、韭菜切得細細地，和在一起，放在一個鐵皮盆子里。天衣放上鹽，放上味精材料，辣椒面，然後倒上一些豆油，仔細拌勻了。書娟擀好麵皮，天衣把拌好的菜平鋪上去。然後摺疊上，用手按壓一下，再用擀麵杖擀一下，用刀切成塊。

大鐵鍋里放著紅芋，此時鐵鍋已經熱了。天衣把菜餅貼到鐵鍋上。蓋上鍋蓋。大鍋蓋是高粱稈子用針粗線縫成的。這樣大火燒到二十多分鐘后，然後關火焐一會，掀開鍋菜餅表皮鬆軟筋道，後面緊貼著鍋的地方是黃色的又焦又香又脆的一層皮。裡面的菜充分混和，一咬多汁味道別提有多美了。

看著天衣把菜餅貼上去，清水奶奶忍不住說了一句。

天衣拿來這麼多面，雖說是沾了衛女婿的光，有了這些好東西。可是一大家子人，也不能這樣吃。若依著清水奶奶的意思，那就是放些雜麵和菜，做一鍋菜窩頭，然後蘸著辣椒糊子吃。再煮一碗紅芋稀飯就行了。

可天衣不依，說今晚一大家子在一起吃個團圓飯。從明兒開始，她就和爸在後院自已單獨開火做飯了。不再到前院拖累大家了。所以今晚一定要好好吃一頓。

「奶奶，你別擔心。這是衛東青給的錢，咱先花著。等以後我賺了大錢，天天讓咱家吃肉。」

「你這孩子，這是說糊話呢。誰家能天天吃肉，就是白面饅頭天天能吃上，也是菩薩保佑了。」

清水奶奶不由笑了。書娟不會說話，聽了也抿著嘴笑。

「書娟姐，你再剝兩根蔥，去菜園裡摘把花椒葉來。」

天衣讓書娟去菜園裡摘花椒葉，要做魚，這個時代哪個莊稼戶家裡也沒有料酒，白酒也是金貴東西。剛才天衣已經問過了，雖說清水爺爺是會喝酒的，可都有幾年沒聞過酒味了。魚做不好太腥就難吃。天衣忽然想起奶奶菜園子里好像有一棵大花椒樹。她翻菜園的時候看見過。就讓書娟去摘一把葉子。

清水奶奶家的土灶比較大，是前後大小兩個鐵鍋連在一起的。在大鍋底燒火，小鍋里就可以順便熱飯溫水什麼的。平時小鍋是專門用來炒菜的。側面還單獨有一個灶口。天衣點著一把柴塞到小灶口裡。等到小鐵鍋熱起來，她倒上一些豆油，然後把蔥姜蒜都放進去。這時候書娟已經摘了一把花椒葉回來了。天衣連著青色沒成熟的種子一起，洗一下放進鍋里炸出香味來。同時放兩個小紅辣椒。等味道出來后，再把收拾好的魚放進去，兩面煎炒一下，鹽、味道等炒一下。放進一些溫水。蓋上鍋蓋，大火猛燒，這樣燒出來的魚湯才會變成奶白。魚肉也會更鮮嫩美味一些。

等到把魚盛到一個小搪瓷盆里。書娟已經按照天衣的吩咐切好了青菜。

把小鍋刷一下，天衣接著倒上豆油，然後放進蔥姜蒜煸香，黑白菜放進去炒一下，再放鹽醬油，炒一下，放一些水，然後再放進細粉，最後把一塊白嫩的豆腐切成塊放進鍋里，蓋上鍋蓋，先大火后小火，聞到醬油沾著鐵鍋散發出來的焦糖甜香味，打開鍋蓋，把菜盛進另一個大搪瓷盆里。

飯菜做好了，端上堂屋裡的大方桌上，全家人圍坐在一起。

煤油燈映紅了所有人的家。使得原本發黃菜色的臉透出一股紅暈來。

「這才是人過的日子，我都記不得多久沒吃過這麼香的菜餅了。」

清水爺爺咬一口菜餅，嘴角流出油來，一臉滿足地說。

「一次炒了這麼多菜，天衣拿來的油也用得差不多了。」

清水奶奶一邊把一塊油汪汪的燉豆腐送進嘴裡，一咬一口香，還是忍不住說出了這句話。

「奶奶，你別著急，以後少不了有油吃。我記得你屋裡不是有三大麻袋去年的棉花嗎？」

「是的，去年風調雨順得，年成好。我們隊里響應上面號召，種了許多棉花，各家都分了不少。除了冬天做衣裳用了些，我原想著今天春上分了單幹，把棉花賣了買個豬崽羊羔，養一年到過年的時候，咱家的日子也就能翻過來了。可誰能想到今天一入春就大旱。各家的棉花都想出手，根本賣不動，那東西又不能吃不能啃的，這不，就爛在手裡了。」

清水奶奶又夾了一筷子魚肉，放進嘴裡幸福地咀嚼，一邊笑著說，

「現在倒好，你定了親，下月送押手定結婚日子。日子應該會定在冬天十月里左右。到時候把這些棉花彈了，給你多做兩條被子也好。」

「奶奶，你想哪去了。我長這麼漂亮，嫁給他衛東青當老婆，他算是燒了高香了。我去他家什麼東西也不帶。」

天衣樂哈哈地說，

「我想說的是，明天把這些棉花彈了，把棉籽全擠成油，不就夠一家人吃幾個月的了嗎？」

「棉籽也能擠成油？」

大家吃驚地看著天衣。陸家莊地處平原和丘陵相接的地方，偏遠一些，一向消息閉塞。這裡的人向來只吃三種油。一是豆油，二是菜籽油，三是豬油。從沒有誰聽說過棉籽也能擠油吃的。

「我們老家這裡的人是沒吃過。我以前在城裡的時候，聽和我媽一起做工的一個嬸子說，她們老家的人都是吃棉籽油的。」

如果棉籽真能擠出油，這麼多棉籽得擠多少油啊。清水奶奶激動極了，

「老頭子，你聽到了嗎？你看看，咱家天衣多厲害啊。懂得可真多。你這丫頭，終於回過神來了。」

清水奶奶又是歡喜，又有些悲傷，不由流下淚來。

天衣怎麼說也在城裡跟著張春花生活了幾年，是個讀過書的丫頭。不像莊裡別的同齡女孩子，大部分都沒上過學。可是自從天衣從城裡和她爸一起回來，這丫頭就變了，整天陰沉著臉，活像全家人都欠她什麼似的。現在相了親，居然突然變得這麼懂事，這麼厲害了。

「爸，媽，這些年，我和天衣給你二老添了不少麻煩。真是太對不起你們二老了。」

陸大林自從癱瘓了，這也是第一次露出笑臉，一口氣說這麼多話。

「書田哥，書娟姐，以前是我不懂事，讓你們為難了。在這裡，我先給你們賠個不是，以後我們一家人要好好地生活在一起。」

看天衣第一次如此鄭重其事地道歉，清水爺爺和陸大林互相望了一眼，露出會心地微笑。

「嗯。」

書田畢竟還磨不開面子，只嗯了一下，但臉色已經變得溫和了。

至於書娟，本來就是個不記仇的性子，聽到這些話，早就開心地，一臉微笑又給天衣盛了一碗魚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