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9章 百年之戀
「蠱惑人心的妖物,死!」
十歲進入萬妖塔時,那血腥的一幕又重新出現在面前。那萬妖啃弒的痛苦,半邊臉火熱地跳動著,提醒著那些不堪的記憶。天衣的眸子紅了。
手一伸,兵器萬妖斬在手,人劍合一向著那樹上媚惑眾生的白衣少年刺去。
「妖有萬相,花鳥蟲魚,老弱婦孺。不可受其表相所惑,要時刻擦亮你的眼睛,透過其相看到其質。天衣啊,你要記住一句話。妖就是妖。」
這句話是她在進入萬妖塔的時候,她多年不曾露出的母親,走出禪室,親自送她去萬妖塔時對她說過的唯一一句話。
是的,妖就是妖。這句話是她在萬妖塔中,最深刻體會到的東西。那個啃掉了她半邊臉的妖物,就是因為化作了一個三歲的孩童,在她的劍下流著血喊她姐姐,她一時心軟,才會中了招。差一點死在那妖的嘴下。那妖的本尊直到現在,午夜夢回,她依然能真切地感受到他那粘稠的難聞的味道,和那噁心的身體。
而她那冷情狠絕的父親,暗夜司司長大人,在她進入絕境山界碑的時候,絕然封印了山門。她若不能殺盡絕境山的妖,她就得死在絕境山裡。因為,那封印只有絕境山無妖,山門才會大開。這是單封,封印的人自己也打不開。絕境山,真不愧叫這個名字,那是她人生中最大的絕境。和萬妖塔一樣,成為她噩夢的里程碑。
這個狐妖少年居然能進入她的內心,把她內心的幻境打造成現實。讓她深陷其中。這妖理所該殺。
「媳婦兒,你一殺再殺,當真不認得我了。」
白衣少年跳下樹,瞬間化成了一隻雪白的小狐狸,跳到了她的脖子上,變成了一隻暖哄哄的毛圍脖。
小白?
他是小白?
天衣怔住了。不由自由伸手去撫摸脖子上的小白。
小白是她被封印在絕境山裡,唯一的溫暖所在。
她怎能忘記。
絕境山裡,沒有天光,也沒有月色,只有淡淡的光芒。只有濃重的妖氣。在這裡,所有的動植物都有它自身生存的法則。要麼被別人吃掉,要麼吃掉別人獲得生存。不但動物,就連植物也是吃人的植物。稍不留意,就會被植物纏住,吸血化骨。
她殺一切靠近她的妖物,殺一切她感受到的妖物。
她不眠不休,直到累到虛脫倒地,依然手握萬妖斬。她只要還有一口氣在,萬妖斬也不會休息。
直到她在絕望中,看到了那兩棵樹。葉並葉,根連根的兩棵樹,枝葉相連。她直覺背靠上了那兩棵樹,果然這樹不是妖,這樣她靠坐著樹,只要殺前面圍來的妖物。省去了很多力氣。樹上結著累累的果實,一顆青中帶紅的果子砸到她的肩上,她抬頭,看到了一生中見過的最美的風景。
月亮,一輪月亮掛在樹上,累累的青的紅的果子。一隻白色的小狐狸正蹲在樹上,兩隻爪子抱著一顆果實在啃。
樹,果子,小狐狸,都沒有一絲妖氣。
小狐狸的眸子晶亮如水,望著她,使她心中的血腥與煩燥神奇地消失了。
她已經在這山中不眠不休戰鬥多日,一口水也不敢喝,一點東西也不敢吃。因為不管是動物,還是植物,都有可能是妖。就連那河水露水,也有可能是妖的化形。
這不知是什麼果實,只感覺一種誘人的清香。
天衣管不得那麼多,幾口吃完了。又一顆果實掉下來。再一顆……
那一天,天衣都不記得自己到底一口氣吃了多少顆果子。在那以後的日子裡,天衣每天都吃樹上的果子,喝樹葉上的露水。果子和露水全是小狐狸給採的。奇怪,那兩棵樹她只能坐在樹下,靠著樹,卻不能上去。如果沒有小狐狸,天衣知道,她不被妖吃掉,也會餓死的。
絕境山結界里,時光流轉和外界不同。外面也只是一月,山裡已是百年。
在這結界里,百年孤獨里,只有一人一狐兩棵樹。
小狐狸只是一個普通的動物,在這絕境山裡,他只修鍊地會說人話,但他卻沒有修成人形。但這對天衣來說,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賜。天衣自萬妖塔成人禮后,絕七情斷六欲。已經成為了一個沒有任何情緒變化的人。但在這絕境山結界里,她又變成了那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自己。
她會哭,會笑,會高興,也會生氣。就像所有這個年紀的平凡少女一樣。
天衣比較慶幸,她的身邊有小狐狸在。可能小狐狸不是人。可能是在絕境山這個特別的環境里。可能知道在這個世界里,只有她和小狐狸。天衣像所有的少女一樣,把自己的喜怒哀樂,幸福悲傷都嘮叨給小狐狸聽。小狐狸雖然能說人語,但它沒有人形。
百年有多長,當天衣把她從生到進入絕境山裡的每一天的故事,都全嘮叨給了小狐狸聽時。天衣覺得,她的心都變得不一樣了。
那一天,一人一狐又坐在樹下。天衣都不記得有多久,她沒有再殺妖了。似乎從她遇見小狐狸的那天起,那些妖就沒有再主動找過她。都是她去尋找那些妖。這樣,使得她的日子越過越舒服。因為她精神好的時候,她就會去找妖殺妖。身體不舒服的時候,就可以抱著小狐狸坐在樹下休息。
那天,一人一狐有一段永遠難忘的對話:
小狐狸:如果我是男子,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妻子。
天衣:當然,如果我這一生還能做哪個人的妻子,那我一定只做你的妻子。
小狐狸:你不嫌我只是一隻狐狸
天衣:我一生註定無情無愛,你是只狐狸又如何。我喜歡便好。
小狐狸:你不要忘了你說的這些話。等我修鍊成人形后,會去找你的。
天衣:不管你修不修得成人形,我都會只做你一個人的妻子。不過,你想過沒有。你若修鍊成人形,豈不就成了妖怪,我可是殺妖的人。到那時,你就不怕我會殺了你嗎?
小狐狸:只要你願意做我的妻子,就是被你殺了,又如何。
那一天,小狐狸要和她在那兩棵樹下拜堂成親。
天衣笑著問,為什麼新娘是她?小狐狸長得非常帥氣,完全可以去找一隻非常漂亮的小母狐狸結成一對,然後生下一窩小狐狸崽子。
小狐狸望著兩棵樹,和那樹上的圓月,一臉嚴肅又無奈地說,這就是緣份。
然後小狐狸告訴天衣,那兩棵樹名曰相思樹,只有兩個有緣的人相遇,兩棵樹才會出現。而它本不在絕境山中,是天衣出現在這裡,它才被呼喚出來。小狐狸還戲謔說,其實他是一個長得非常帥氣的男人,只不過,在這絕境山中,他只能是一隻小狐狸。就像所有童話故事裡所講的那樣。他是一個被愛情詛咒的王子,只有天衣和他在相思樹下拜堂成親,他才能回歸自己的地方。
天衣笑了,拉著小狐狸對著相思樹三拜成親。
戲說,若小狐狸修成人形之時,修成女身,她們就為姐妹。修成男身,她就是他的妻。
小狐狸?
青丘狐族王子,這個白衣少年,他居然就是和自己在絕境山中相伴百年的小狐狸。因為小狐狸一身白色毛髮,她就喊他小白,最初他還不樂意。後來她執意那樣喊,他也就習慣了。習慣了之後,她一天不喊幾聲,他還不習慣了。
天哪,怪不得剛一見面,在山路上,他就飛奔過來抱了她。小白是小狐狸所化,本性直白,根本不藏情緒心事。見了她自然歡喜,衝過來抱她也是情理之中。她卻當成了輕薄。再想想,他都說了,是她主動招惹他的,他是她夫君。的確,當初在絕境山中,是她先主動招惹小狐狸的。是她天天逗小狐狸,小狐狸才說要娶她為妻的。
要不是他嘴貧,說什麼你原來名字叫天衣,我叫東青那些話。她初見這少年,那瞬間的熟悉感。說不定她會遲疑一下,說不定這樣就不會有後面的誤會,不會有……
一想到這裡。
天衣目光落在東青的身上,傷口依舊,沒有癒合。
「都傷成這樣了,你還貧。」
這句話潛台詞就是,你傻呀,為什麼我撥劍相向的時候,你不說出你的身份。
「我早都告訴過你了,我是你夫君。可你不但不信,還和那個娘娘腔膩膩歪歪,我就不想說了。我相信,你總會認出我的。」
天衣伸手從腰間掏出一個藥瓶。一邊給東青處理傷口,一邊責備他說,
「那萬一你死了,我都沒認出你。你又如何?」
「你為什麼有葯?」
這傢伙,真是答非所問。他不回答問題,注意點卻在她的葯上。天衣有些哭笑不得。這的確是小狐狸的性格。當初在絕境山就是這樣。她說她的,它說它的,兩人的談話經常不在一個世界里。但一點也不妨礙互相交流。
「我是一個捉妖人,身上自然帶著葯。不然呢?」
天衣白他一眼,就像當初她和小狐狸鬥嘴一樣。不過這一白,眼睛正對上一雙犀利冰寒的眸子,那眸子猶如三冬寒雪,在遇見她眸光的瞬間,冰雪融化、百花盛開。那瞬間的燦爛與溫暖。沒有一個人的長相可以如此高貴絢爛。
「這張臉,你還滿意嗎?夫人。」
修長的手拉著她的小手,撫上了那張俊顏。手下傳來的溫度,讓天衣瞬間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