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青蘿復生揮劍斷情  龍離一怒水淹涼山(4)

「洞賓……」

「放心，我自有分寸。」

「如果一定要如此，那麼便讓我來！」

何仙姑語罷，素手輕揮將蓮花萼一把拋入弱水，那蓮花萼頓時化作蓮舟悠然沉入水底，何仙姑足尖輕點間早已躍然其上。弱水其波渺渺，青蘿其魂幽幽。可嘆芳魂流落世間千載，一朝終可覓見。

但見何仙姑雙手捏訣，幻出一道淺粉光束徑直衝青蘿仙子那一縷芳魂艷魄而去。

「仙姑！」呂洞賓大喝一聲，「快停下！」

何仙姑卻充耳不聞，愈加凝聚了幾分法力於指尖。

「仙姑！」

呂洞賓幾個輕縱，急忙飛奔至何仙姑身邊，費了好一番力氣才將那道淺粉光束隔斷，重又輸回仙姑體內。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呂洞賓語氣頗有一番怨責，深深地看了一眼何仙姑后，欲言又止，終究只能長嘆一聲：「仙姑，讓我來。」

「不行的，我犧牲千年修為不算什麼，可你不行……你是八仙之首，註定是要引導我們的。我沒了修為還可以重新修行啊，可你，不同。」何仙姑明眸晶亮，坦然而瀟洒地回應呂洞賓的凝視。

呂洞賓一愣，深深地凝望著她的眼眸，十分自然地伸手替她將腮邊凌亂的青絲整理好，低低道：「是我不同，還是……你待我不同。」

何仙姑微微一震，卻並不作答。

「哈哈……我說笑的，你可別當真。我當然知道換做其他仙友，你也會這麼做。」呂洞賓自說自話，也不知是說給何仙姑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回眸間，卻驚異於紅蓮的舉動。

都說世間之情，唯情債難償，而恩情又何嘗不是？紅蓮飛舞的青絲在弱水裡凄然成畫，額心的紅蓮印記栩栩發光。一襲紅裙搖曳，妖嬈中又有著三分嫵媚。

「紅蓮！」仙呂二人驚道。

紅蓮笑望著他們，柔聲道：「二位不必如此，這是我和蓮兒欠青蘿仙子的，如今該到了償還的時候了。我知道，青蘿仙子魂魄損耗太多，無力歸位。只有用千年修為替她修補魂魄才是最好的辦法。」

何仙姑惋惜道：「可你修為尚淺，如今又飛升在望，此時毀去千年修為，很有可能會被打回原形……」

「是啊，紅蓮姑娘，還是讓我來。千年修為而已嘛，對於我們神仙來講不算什麼大事，對你可是非比尋常，你一定要三思啊。」呂洞賓鄭重道。

「姐姐說的對，這是我們姐妹倆的事，二位還是不要再多言了。」碧蓮仙子不知何時已悠然醒轉，見三人如此形狀，只好出聲制止，「姐姐，無論何事你我二人一起承擔，蓮兒再也不要和你分開了。」

「蓮兒……」

「姐姐不必再說了，我願捨棄修為，只要我們在一起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既然如此，你我二人便自各捨棄五百年修為吧。」紅蓮輕聲一嘆，執過碧蓮之手。二人將青蘿仙子魂魄一前一後圍起，各自施起法來。

見紅碧姐妹二人心意已決，仙呂只得全其二人一片痴心，專心為其護法。一時間，青蘿仙子的魂魄被兩道光束緊緊環繞，原本稀薄的魂魄也漸漸豐盈起來。

眾人又費了一番周折，終於使青魂歸位了。

逍遙居外，飛流而下的瀑布激起水花千朵。離瀑布不遠處，張果老、韓湘子、李餘思正圍坐在石桌前吃東西，漢鍾離則站在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扇子。

「誒？國舅呢？」藍采和一路小跑而來。

漢鍾離道：「你找國舅所謂何事呀？」

藍采和長舒了一口氣道:「他和我一起從天地之北回來后就一直悶悶不樂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啊。」

「我說你啊你，就愛多管閑事。國舅就是那樣喜歡安靜的性子，說不定啊是嫌你整天嘰嘰喳喳太吵，躲清閑去了。」漢鍾離拍拍臉打趣道。

藍采和撓撓頭，又跑至石桌前抓起一串葡萄，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一眼瞥見鐵拐李一瘸一拐而來，忙將手中的葡萄扔給他。

「拐李兄啊，你說仙姑和洞賓怎麼還不回來？如今神針已還，天下皆安，實在想不通他們還能忙些什麼？」藍采和疑惑道。

鐵拐李擷了一顆葡萄放入口中，搖頭笑道：「天下皆安，自然最好。但是你可別忘了，龍離那個大魔頭可是神出鬼沒、心思莫測啊。有他在一天，恐怕我們都閑不下來啊。」

「拐李兄說的沒錯，還有那個穿山甲，想不到他竟然還是對仙姑賊心不死。更何況他手裡又多了許多無辜亡魂，此妖不除，委實難安。」韓湘子輕嘆一聲，又轉首對李餘思道:「李兄，你是玉帝親冊的青龍星君。不日便要隨孟章神君一同赴蒼龍嶺修行了，這幾日有何打算？」

李餘思神情一滯，青色仙袍在斑駁的樹影里因風而動。流水潺潺之聲，錦雀呦呦之音在此刻聽來卻是愈發顯得聒噪了。忽然，他將眸光投向深邃的遠方，唇角溢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終歸……是要向呂兄和仙姑當面辭行的。」

弱水深處，仙呂、紅碧姐妹皆屏息凝神，靜靜地望著沉睡中的青蘿仙子。但見青蘿仙子周身青光冉冉而起，原本略顯僵硬的身體也逐漸柔軟鮮活起來，蒼白的面頰上竟有了血色。

驀地，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在那三千弱水裡顯得分外柔美出塵。她迷茫地看了眾人許久，又將目光重新落在呂洞賓身上:「東華？是你嗎？」

呂洞賓心中一驚，尷尬地看了何仙姑一眼，忙回道:「在下呂洞賓，並非東華上仙。」

「不……你就是他……」青蘿仙子眸中的星光僅僅亮了一瞬便又黯淡了下去，「是……你不是他，你是他的轉世。東華……終究不在了。」

何仙姑微微一笑道:「青蘿仙子，你在此處沉睡了千年，如今終於又重返世間。再次見到你，真是讓人百感交集。」

「再次？我們之前見過嗎？」青蘿仙子疑惑道。

是了，怎麼一著急就說出來了，竟忘記乾坤令中見到的她只是千年前的一場夢幻而已。

「呃……這些事日後我再慢慢告訴你。現在我要跟你介紹兩位你昔日的故人……」何仙姑話未說完，便瞧見青蘿仙子身後不知何時竟多了一個人來。那人黑袍藍發，神情莫測，卻將青蘿仙子攔腰抱起，化作一陣黑煙遁去了。

「龍離！」呂洞賓怒道。

可是哪裡還有龍離的影子呢？

紅碧姐妹欲起身去追，卻被萬道金光溫柔攔下。只見觀音菩薩端坐蓮台，一手捏決，一手執凈瓶，含笑看著眾人。

「不必追了，解鈴還須繫鈴人，他們之間的結便由他們自己去解吧。紅蓮，你能領悟『舍』即是『得』的道理，這份慧根實屬難得。你當年能夠捨己為人，不惜犧牲自己，而今又為了報恩而甘願捨棄修為，這份善心也足以感動上天。本座特來告訴你，如今你已功德圓滿，可以位列仙班。王母娘娘念你一片赤忱，親賜「紅蓮仙子」仙號予你，特許你與碧蓮仙子一起隨伺左右，共同修道。」

「太好了，姐姐！這真是太好了！」碧蓮仙子激動不已，緊緊地握住了紅蓮仙子之手。

「碧蓮仙子，機緣天定，你不僅救了青蘿仙子更是救了一場本該千年之前便要發生的浩劫，這也是你的一場功德。」觀音又道。

眾人兩兩相望，皆不解菩薩之意，忙齊聲問道:「請菩薩明示。」

「天機不可泄露，呂洞賓、何仙姑，如今青蘿仙子復生，自然該去了卻前世塵緣。你們萬不可插手其中，免得日後遺禍，切記，切記……」

「菩薩……菩薩……」

逍遙居，何仙姑、呂洞賓的回歸令眾仙開心不已。藍采和、韓湘子諸人將二人團團圍住，噓寒問暖，久違的歡聚令眾仙感慨非常，什麼乾坤之劫，什麼龍離之禍，都暫且不提罷。

李餘思獨自立於瀑布前一口接一口地飲著酒，那奔騰而下的三千飛流本應是世外之音，卻若染了幾分紅塵喧囂，聞之幾令人心亂如麻。李餘思隨手摺過一枝春桃，出神地望著，眼前掠過幾隻白蝶，圍著他轉了幾圈便又各自飛走了。

「一個人在這裡想些什麼呢？」

那個自己期待了許久思念了許久的聲音猛然飄入耳中，令他方才所有的煩亂頃刻間化為虛有，他唇角上揚，忙強忍心中歡喜，轉身回道:「你來了。」

「是啊，我和洞賓回來，大家都來探望，就連一向寡言少語的曹國舅也趕著來問候，怎麼偏偏你躲在這裡喝酒。」

何仙姑一襲白衣，正站在一樹桃花間含笑望著他。

李餘思笑笑，朗聲道:「哈哈……酒逢知己千杯少，仙姑，還記得你我第一次飲酒的情景嗎？」

「自然記得，那時候在余蓮洞，聽你講后羿、嫦娥，你還有紅蓮、碧蓮的故事，飲的正是桃花酒。」何仙姑微微一笑。

「不錯，如今又到了桃花盛開的時節。這樣歲月靜好的日子真好。」李餘思說著，隨手變出一隻酒杯來，又施法放了幾瓣桃花於其中，才遞給何仙姑。

「仙姑，不日我就要隨孟章神君去蒼龍嶺了，你難道就沒有什麼話要囑咐我的嗎？」李餘思故意嘆息一番，一臉痛心道。

何仙姑不覺莞爾一笑:「哈……我並沒有別的話囑咐你，但只一句:除了碧蓮仙子，還有一位姑娘可是對你朝思暮想，情根深種。愁地她的爹娘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呢。你這桃花朵朵皆是人間絕妙之女子，只可惜你已成仙，便不能再有情愫糾葛。你說，這不是愁煞人了么？」

李餘思不禁一愣，訥訥道:「你說什麼……什麼姑娘？」

「瞧，她不是來了嗎。」何仙姑無可奈何地向遠處指了指。

李餘思放眼瞧去，卻見一個身著鵝黃仙裙的明媚少女，正連蹦帶跳地往這邊走來，邊走邊喊道:「仙姑……李餘思……原來你們在這裡啊。」

她是……那個丫頭嗎？

當年，他初入塵世，因緣巧合之下救了龍王三公主，正要離開時，突覺身旁一股掌風柔柔襲來，似若柳扶風，又似春雨潤物，不由得目露寒光，一轉避開。

回首瞧去，竟是那個丫頭在戲耍他。

往事一幕幕閃現，李餘思腦海中的記憶如皮影戲般紛繁上演……

小丫頭俏皮又狡黠道：「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什麼模樣！」說罷，又是一掌劈向他的草帽，還未近身，卻被他巧妙擋開。丫頭一急，一陣拳腳亂上，卻始終不曾碰著他分毫，正焦躁間，卻被他攔腰掄起，龍三諸人見此大驚道：「手下留情！」他輕聲一笑，猛地向前拋去，那個丫頭便嚇的驚呼起來。就在落地的一瞬，他又搶身上前，只手扶起她的盈盈細腰……

「喂，我叫仙兒你叫什麼？」

「李-余-思！小丫頭，你我有緣無份，日後亦再無相見之日。好好生活下去吧！」

是啊，有緣無分，何必再見。初相遇，小丫頭對他天真又青澀的情愫早已悄然滋生，他又如何會感覺不出？只是他當時心有所屬，又何必空留牽念與她，徒生煩惱？原本以為日後再無相見之日，小丫頭對他朦朧的情愫便會消失，可誰料竟還有再見之日？

「喂……李餘思……」孫仙兒笑吟吟道，滿心歡喜地提著裙角一路小跑而來。

李餘思眉峰微蹙，忙將手中的桃花與酒壺塞給何仙姑，逃也似的離開了。

「喂……你幹什麼？」何仙姑好笑道，「有你這麼躲著人家的嗎？」

「我……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們倆慢慢喝罷。」李餘思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