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二十三回 青蘿復生揮劍斷情 龍離一怒水淹涼山(7)
涼山之巔，群妖會聚，妖風陣陣，鼓聲喧天，黑霧繚繞。虎豹山精各盤其道，狐妖鼠怪各守一方，皆搖旗吶喊。李餘思、何仙姑二人立於錦屏山山頭，神色凝重地觀望四方動靜。
「仙姑……李兄。」
須臾，呂洞賓御劍而來，身後跟著鐵拐李、韓湘子諸人。
「龍離竟敢率群妖圍攻涼山，他就不怕遭受天譴嗎？我們一算到此劫，就趕緊來了，想不到你和李餘思比我們還要快些。」鐵拐李憤聲道，「妖就是妖，妖性難除啊！仙姑當年……呃……哎呀，總之啊，這件事我們不能坐視不理。」
鐵拐李話說一半，然眾仙皆知曉他是指何仙姑當年度化穿山甲一事，倒也不願點破。
反而是何仙姑磊落光明，心無藏私，一對明眸如沉湖流星，看著眾仙，靜靜說道:「其實……是穿山甲通風報信，我才能知曉此事。從前他的確做了許多不可饒恕的壞事，但這件事他做對了。否則，我們來的遲些，這涼山的生靈豈非要無辜受難？」
呂洞賓以扇抵額，沉吟片刻道:「仙姑，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我之間還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呢？但說無妨。」何仙姑微微一笑。
「當日我們復活了青蘿仙子，觀音菩薩對我們的警示言猶在耳。」呂洞賓向前幾步，直視著何仙姑的眼睛，笑道:「我知道，依你的性子是無論如何不會袖手旁觀的，所以你早早得了消息卻也沒有通知大家。但我想你是知道的，無論如何，我呂洞賓都願奉陪到底。」
李餘思奇道:「你們在打什麼啞謎？有什麼事不妨說來聽聽，眾人齊心，其利斷金。」
「李餘思說的不錯。仙姑啊，有什麼話你們說明白些啊。」眾仙亦附和道。
「不瞞各位仙友，當日菩薩的確說過，青蘿仙子復生，自然該去了卻前世塵緣。讓我們萬不可插手其中，免得日後遺禍，還說，碧蓮仙子不僅救了青蘿仙子，還免去了一場本該千年之前便發生的浩劫……」何仙姑思忖道，「這次龍離如此興師動眾，喪心病狂，我想與青蘿仙子不無關係。」
「你是說，龍離因愛生恨，千年前他以為青蘿仙子已死，怒火中燒便想著塗炭生靈，遺禍涼山？可是那時候龍三公主尚未出世，他沒有道理遷怒涼山啊。」李餘思沉吟道，「千年前便該發生的浩劫，應該指的就是這件事。後來龍離得知青蘿仙子魂魄被盛放在碧蓮仙子體內，便將注意力皆放在了復活青蘿仙子身上，這才沒有釀成大錯。」
何仙姑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道:「對，也不對。對的是這前因後果你都說的不錯，不對的是龍離的動機。」
「龍離當年應該去過白雲洞，並且偷學了洞中天書的一些內容，否則無法解釋他如今詭譎多變，更勝穿山甲的妖法，還能令昔日通天教主的手下皆如此臣服於他，實在不簡單。在乾坤令里，我無意中得知千年前，龍離的母親麗娘與龍王便是在涼山相遇。而龍離對麗娘之事一向耿耿於懷，恐怕當年也是抱了必死之志要屠戮涼山。」呂洞賓輕聲一嘆，收起摺扇，眸光定定地投向對面山頭。
何仙姑點點頭道:「洞賓說的不錯。千年前涼山本有此劫，如今時過境遷卻也終究沒有躲得過去。」
青蘿仙子垂眸，指尖輕輕撫過逐月劍，定定說道:「這把逐月劍，不知沾染了多少妖魔鬼怪的血。想不到，如今又要再添一些殺氣。」
「呵呵……妖魔鬼怪？不錯，很好……我就是你口中的妖魔鬼怪。你一直都是如此看我的，你想殺了我，對嗎？」龍離「噗嗤」一笑，眼角垂滿的晶瑩淚珠在冷冽寒風中逐漸凝結。
青蘿仙子別過頭，不再看他，只是低低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當初你不該遇見我，也不該愛上我。而我更不該利用了你對我的感情。如果……如果賠上我的一條性命，你……你能否放過涼山一眾生靈？」
龍離身形一頓，不可思議地看著青蘿仙子。只見她眉目間已全然沒了方才的凄然神色，整個人卻有著如釋重負的輕鬆淡然。而正是這份輕鬆淡然，令龍離忐忑不安，無所適從。
「你……你方才沒想殺我？」龍離喉中若灌鉛，情不自禁地上前兩步，顫聲道，「你……你方才是想……」
不及他說完，青蘿仙子便以劍抵喉，神色決絕地望著龍離，任憑寒風掀亂鬢角衣衫，碧綾披帛在空中猶如蝶翼般顫動。涼山眾妖何時見過這等天姿絕色，皆嘖嘖稱奇，無不納罕。
青蘿仙子愈發握緊劍柄，如玉脖頸上已沁出絲絲血痕。
龍離不由大驚失色，厲聲道:「你何苦如此相逼於我？！他們的死活與你何干？！」
「我只希望你可以懸崖勒馬，不要一錯再錯了。以我的命，換取涼山一眾生靈，可否平息你心中的怒火，讓你做回從前的龍離？」
祁連魔尊、黃山老怪等皆面面相覷，他們本就因利結義，期望跟著龍離完成通天教主未曾完成的宏圖霸業，此時好戲不過剛剛開始，又豈會容忍他人出手阻撓？當即心生不悅，但又礙於龍離的面子不好說些什麼，直把臉憋地通紅。
龍離與青蘿仙子的曖昧情愫早就傳遍妖界，他們對於龍離此番失態也並不意外。只是從前他們以為復活青蘿仙子一事不過是龍離的痴夢一場，非但不會影響到龍離和他們的共同霸業，反而會激發龍離與天庭對抗的決心。可如今那個傳說中仙姿綽約，將龍離迷地神魂顛倒的美貌仙子正活生生地站在他們面前，而龍離又分明對她舊情難忘，情難自已，難保不會被她幾句蜜語甜言誆騙，哄得一時心軟，隨了她去，將所有雄心壯志統統拋之腦後。
眾妖王如何甘心，又如何肯依？
崆峒九妖之一的山猴精不動聲色地將眾妖王神色看在眼裡，冷冷一笑，心中已然有了計較。便轉首向身後的烏雞精拋出一記眼刀，那烏雞精會意，心中雖老大不情願，卻拗他不過，只得諾諾地站出來，聲若蚊蠅道:「魔君明鑒，您可千萬不要被這位仙子所惑啊，她……她畢竟是神仙，自然不會……自然不會和我們一條心。」
有人出頭，眾妖王當然願意爭先附和，當下你一言我一語叫嚷道:「是啊魔君，焉知她不是對您使用美人計和苦肉計，說來說去就是要阻止您的宏圖霸業。您可不能為了一個女子而自斷後路啊。」
「不錯，不錯……她就是騙您的。」
「不能相信她，她是天庭的說客……」
「她根本就和我們不是一條心……」
連山頭上的一眾小妖都紛紛叫嚷起來，那聲音落在龍離耳中宛如鑿壁削鐵般刺耳。
龍離一揮手，眾妖立即噤聲，無人再敢聒噪。他紅著眼睛，顫抖地向青蘿仙子伸出手:「青蘿……我再問你一遍……你可願跟著我？」
青蘿仙子微微一震，實難對龍離的深情再做到無動於衷，可是東華……畢竟是自己心中永遠的信念，更是自己對人間情愛的希冀。她無法也不能忘卻！
而龍離……
一時間竟有無數個念頭從心間劃過，深深地對上龍離飽含期待的雙眼，隔著淚光，將他模糊又朦朧的影子盡數包裹，也曾有那一剎那的失神，彷彿站在她面前的不是魔君龍離，而是最初相遇，那個大膽赤城的少年。
鼻尖兒一酸，心內酸楚的感覺一點點溢出，青蘿仙子朱唇微啟，話至嘴邊，卻終究只能沉默地立在這天地間不足一尺的地方，無聲垂淚。
「你說話呀，只要你一句話……我願意為你放棄一切……」
龍離帶著哭腔的聲音在山間回蕩開來，也如石斧一般不斷敲擊著青蘿仙子的心門。
青蘿仙子心中不忍，正欲說話，袖中紅葉卻不慎跌出，被亂風席捲著飛入天際。在那漫天雲朵里顯得格外醒目。
龍離的妒火也隨著那枚紅葉的突然出現而被重新點燃，乾坤令中，東華上仙對著紅葉喃喃自語的場景早已像是被永久鐫刻一般再也無法從自己記憶深處抹去。
「你果然還想著他！哈哈哈哈哈……」龍離憤而收回僵在空中的手，緊握成拳，狂笑道，「一入深宮裡，無由得見春。題詩花葉上，寄予接流人……好一個『寄予接流人』……那我算什麼……我到底算什麼？！哈哈哈哈哈……眾妖王聽令……」
錦屏山上，眾仙眼看形勢急轉而下，不由得急在心頭。
「叮嚀」一聲，何仙姑一把抽出玄女劍，冷聲道:「各位仙友，仙姑明知此舉有違天意，可是卻不能坐視不理。日後無論何等苦果我願一力承擔。」
「好！眼下之事情非得已，連我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大不了我們和龍離拼個魚死網破。」呂洞賓決然道。
李餘思早知仙姑的心意，便也早早做好了打算，當即對眾仙說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能讓仙姑一力承擔，這件事我們不知道還罷，既知道了絕不能坐視不理。這種替天行道之事，算上我李餘思一份。」
韓湘子、張果老、藍采和幾人皆無異議，獨曹國舅不發一言。問得狠了，便不住跌足嘆息，令眾仙十分不解。
鐵拐李道:「國舅啊，你這是怎麼了？自從我們完成守護四方的任務回來你就一直怪怪的。」
「不錯，不錯……我也這麼覺得啊，你有什麼話就說出來啊……不要做個悶葫蘆什麼事都憋在心裡。」藍采和忙道。
曹國舅看了看眾人，嘆息道:「不行，我們不能插手這件事。菩薩不都說了嘛，這件事千年前就該發生，如今只不過是應劫而已。所謂『因果相報』，這裡除了李餘思之外，你們都比我成仙早，這個道理難道還不懂嗎？」
何仙姑錯愕道:「國舅，你雖然比我們都成仙晚，難道你就忍心看著涼山生靈如此枉死而毫不作為嗎？」
「國舅，不是我說你啊，你怎麼能如此冷酷無情？說來說去不就是怕玉帝責罰嘛！身為神仙替天行道是我們的使命，貪生怕死又如何當神仙，護佑一方呢？」漢鍾離拍拍臉，不滿道，「我敢打賭啊，就算玉帝責罰，大不了我們認罰就是了，也好過做縮頭烏龜……」
張果老吹著鬍鬚，氣鼓鼓道:「我們八仙本是一體，你平日懦弱也就罷了，如今要是貪生怕死啊，就不要去了……哼……」
見眾仙因意見不合起了爭執，而守護涼山之事又迫在眉睫，何仙姑不由得秀眉緊鎖，忙出言喝止道:「好了，大家都不要再吵了，如何抉擇且看自己本心吧，眾仙不必強求。」
涼山之巔，陣陣妖風起，萬叢草木被肆虐的妖風吹地東倒西歪。眾虎豹山精，狐妖鼠怪紛紛歡呼雀躍，都在期待龍離的一聲令下。嗜血的天性和鬥狠的本能，觸發了各妖王的屠戮之心，個個摩拳擦掌，恨不能登時就把涼山生靈食肉吸髓，大快朵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