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二十三回 青蘿復生揮劍斷情 龍離一怒水淹涼山(8)
龍離漠然地看了看九霄之上那片愈旋愈遠的紅葉，出手間已將那枚紅葉化為灰燼。眾妖王揣摩著龍離心思，試探道:「魔君，我等此番是留還是走？」
龍離面上不辨喜怒，沉默了一會兒，終道:「既來之則安之，又如何能夠空手而回？動手吧……」
眾妖王歡欣雀躍地領命而去，卻聽得龍離又道:「等等……別傷著她。」
涼山之巔，避開眾妖的一處布滿青苔的巨石后，隱著一個頭裹白巾，布衣粗衫的男子，那男子不時小心翼翼地窺視龍離諸人，又不時觀望著八仙動靜，滿腹心事躍然臉上，不是穿山甲卻又是誰？
青蘿仙子一個輕縱躍入雲端，手中的逐月劍在空中發出冷冽藍光。隔著朦朧雲霧，俯瞰那涼山座座奇峰在金烏的庇佑下，更顯得一派生機。叢草深處，似有一隻幼鹿蜷縮在四處透風的石洞里瑟瑟發抖。山間野兔、黑熊、松鼠等生靈各行其道，而山中採藥者、狩獵人、砍柴者、行人遍布其間，更兼得涼山腳下那小小村落舉世獨立，皆渾然不覺危險已近。
青蘿仙子微微搖頭，隨即輕揮碧綾披帛，掌風所及之處，涼山之上千樹破土齊生，萬枝同發，很快便在半空中交錯纏繞，形成一個密密實實的結界，將涼山一眾生靈圍護起來。
群妖個個手執兵器，喊打喊殺，張牙舞爪地砍向草木結界，豈料那樹枝、野草打成的結界如月桂樹一般，斷根再生，破枝重續，彷彿永遠也砍不完，群妖很快便筋疲力竭，一時大有泄氣之姿。
祁連魔尊冷哼道:「魔君，我就說這仙子和我們不是一條心吧。」
「是啊，是啊，她這般阻攔我們的霸業，魔君總該有所表示，如若不然，又當如何令天下妖魔臣服？」黃山老怪、崆峒九妖等紛紛附和道。
龍離淡淡地瞥了一眼眾妖神色，不發一言。卻踏雲而上，徑直停至青蘿仙子面前。
青蘿仙子愁眉緊鎖，透過一雙水眸，將龍離牢牢鎖定，手中的動作卻不曾停下，無數參天樹木在她身後隨風搖擺，瘦弱的身軀在巨大的樹叢前輾轉施法。在龍離眼中，卻是不曾見過的颯爽之美。
眾妖王眼見強攻不行，便只好改為智取。山猴精舉目遠眺，發現草木結界頂端有一小小口子，僅能容納一人通過，忙令一眾猴妖首尾相銜，掛起長長一道猴梯來。
山猴精「桀桀」笑道:「比攀爬這普天之下又有誰比得過我們猴子？這猴梯已然掛好，剩下的事便交給眾位兄弟吧。」
祁連魔尊、黃山老怪不由得大喜，忙吩咐各自手下妖兵爬梯進入結界。
錦屏山，八仙等再也坐不住，紛紛駕雲而來。獨曹國舅愣在當場，左右為難。
藍采和回首道:「還不快走，愣著幹嘛？」
曹國舅面色猶豫，但遙望李餘思和八仙遠去的背影，和對岸蓄勢待發的一戰，終是咬咬牙隨藍采和一同去了。
仙呂二人與李餘思衝鋒在前，一藍二白身影所至之處皆是些魔血妖屍。韓湘子、漢鍾離等人也不甘示弱，各自施展法器與群妖纏鬥在一起。
龍離冷笑道:「青蘿……想不到你終究還是想要我的命……你先是以死相逼迫使我就範，然後又讓李餘思和八仙埋伏在後為你做援兵……果然是好計謀，好手段……哈哈哈哈……只是，你真的以為憑他們幾個就能奈我何？」
黃山老怪道:「魔君，事到如今你還看不清楚嗎？這個青蘿仙子是玉帝之女，此番本就是為了抓捕我們好回天庭討賞。我們何必還要跟他們廢話呢？」
「不錯，魔君，你可不能再心慈手軟了，否則放過他們將來他們上了天庭還是會告發我們，那時候天兵天將也來插上一腳，豈非不妙？」祁連魔尊亦道。
青蘿仙子停下手中的動作，神色複雜的看著龍離，欲言又止。就在她失神的那一剎那，李餘思的青鯉刀卻已直直地向龍離刺去，那龍離邪魅一笑，堪堪避過，卻反掌向李餘思心口襲來。
「叮嚀」一聲，玄女劍適時而出，生生逼退龍離的攻擊，李餘思定定地望著何仙姑，但見她一襲白衣，青絲飛揚，整個身形在萬叢碧綠中愈顯仙氣逼人。
呂洞賓隨之而來，緊握雌雄寶劍，不無擔心地看著何仙姑，道了聲「小心」，又凝神戒備謹防龍離對眾仙的偷襲。
龍離漠然地看著眾人，冷笑道:「一個是我最好的兄弟，一個是我至愛之人，還有一群怎麼都甩不掉的臭神仙，卻偏偏都想要我龍離的命……你們這般絕情寡義，便休想我手下留情！」
語罷，龍離仰天長嘯，那聲音在涼山四處回蕩，不剩悲憤與凄涼。八仙等俱是一震，龍三剛剛趕來，便看到他飛身而起，化身為蛟龍的那一幕。
橘色蛟龍盤旋而起，穿過層層雲霧，在九霄之上怒吼翱翔。一雙龍目冷冷俯視著涼山，少頃，便張開巨口，吐出滔天巨浪來，那巨浪滾滾而下，很快便如山洪暴發般順著涼山之巔直瀉千里。
青蘿仙子怒極，執劍之手不住顫抖，眼看那滔天巨浪衝破草木結界，如潑水般灌入其中，連帶結界中的一眾生靈和結界外的各路妖兵都深陷其中。一時間，叫罵聲、哭喊聲、呼救聲不絕於耳。比之地獄鬼牢有過之而無不及。自己本為保護涼山生靈而設的結界，此刻卻被龍離親手變成了囚禁他們至死的牢籠！
「不……」青蘿仙子怒聲道，「龍離……快住手！」語罷，便急忙登著兩瓣雲朵飛至橘色巨龍身旁，又凌空一躍騎上龍首。藍色龍鬚在冷冽的風中如細蛇般蜿蜒，不時地拍打著青蘿仙子的手臂。
那巨龍怒吼間，狠狠地扭動著碩大身軀，幾乎要將青蘿仙子甩了出去，青蘿仙子一時間站立不穩，只得俯下身子，緊緊抓住龍角，厲聲道:「夠了！你不要再逼我了，你再逼我我真的會殺了你！」
那巨龍憤怒已極又如何肯依，遙望著八仙和李餘思在浩瀚洪海里各執法器，已將群妖殺得七零八落，黃山老怪、祁連魔尊、崆峒九妖等皆不是其對手。又見八仙合力，拋出「卍」字決，在桃源村上空結出巨網，生生地為桃源村村民織就出了一道護身符，不由得勃然大怒。
可憐青蘿仙子終是被巨龍甩出，還未來得及逃離，便又被碩大的龍身緊緊纏繞，以至一張俏臉瞬間憋得通紅，幾乎無法呼吸。
「青蘿仙子！」八仙齊聲道。
李餘思心頭一震，不可思議地看著巨龍道:「龍離……你瘋了嗎？你可知道你要殺的是誰？她是青蘿仙子……是你苦苦找尋千年又失而復得的青蘿仙子啊！」
青蘿……青蘿……
橘色蛟龍心中一痛，碩大的龍目中，那個滿臉紫脹，已近昏厥的美貌仙子正期期艾艾地看著自己。是啊，她是青蘿……是那個自己愛慕了千年找尋了千年的人兒啊，當真捨得殺她么？
千年前，灕江之濱，從天而降的九天仙子，白色流紗水袖裙，長而飄逸的碧綾披肩，手執一把逐月劍，輕盈盈落在他身畔，淡淡地將他審視。第一眼，他便看透了她內心深處的憂傷。心疼。
「喂！幹嘛盯著我看？看什麼看？！」素手輕旋，逐月劍便已觸及自己的脖間。
「還看！再看休怪我不客氣了！」近近觀望，她竟這樣美，就連生氣也是這樣溫柔。他第一次有了心悸的感覺，怦怦直跳的緊張。
「你……你真美……」
青蘿仙子被他盯得不好意思起來，輕咳幾下，別過臉去。
許久，又回首問他：「你見到我的青鳥了嗎？」
「是……是一隻渾身晶瑩如雪，還散發著淡藍色光芒的大鳥嗎？」他強忍著心頭喜悅，故作淡定地回答。
「嗯！你見過它啊？」聲音柔柔似蝶鳴。
「當然。喏，往東南方向飛去了。」
「哦……謝謝你了，那麼，咱們就此別過。」
說完，她就那樣毫不留戀地飛起，隨風揚起的碧綾紗在空中劃出兩道好看的長線。青絲四散，如瀑飛泄。情急之下，他竟不暇思索地一把握住她的腳踝。
感受到一股外力將自己拉扯，青蘿仙子詫異地低首看去，兩個人在短暫的目光交接后，都是一震。
「放手，放手！你混賬！」
他心下一驚，連忙聲聲道歉，「對……對不起，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
往事如煙紛繁上演，多少美好回憶曾在無數個黑夜中溫暖過自己那顆早已冰冷的心？卻又為何會演變成如今的物是人非？
碩大的淚珠從蛟龍眼中滾滾而落，緊箍青蘿仙子的龍身也漸漸鬆弛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