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二十四回 若為情故雖死不悔 仙兒應劫回歸真身(3)
她迎風而立,嬌小的身影在兩條巨龍的襯托之下更顯單薄。鵝黃色裙衫很好地將她的俏皮之姿盡顯,孫仙兒高舉龍髓劍,輕叱一聲便徑直衝橘色巨龍而去。
何仙姑緊隨其後,玄女劍發出冷冽寒光,眼見那橘色巨龍怒目圓睜,在千層雲浪中焦躁地盤旋著,瓣瓣鱗片在金烏的照耀下光華璀璨,直令人炫目不已,龍嘴張合間,噴薄而發的怒氣彷彿便在無聲地示威。何仙姑不由得一驚,心中明白與那巨龍硬碰硬,別說是取勝,能否活著全身而退也未可知。雖有黑色巨龍周旋其間,但二龍相鬥,她和孫仙兒立於其間場面只怕會更加危險。
當下只得先靠近孫仙兒,再尋機會帶她離開。
那橘色巨龍冷冷地瞪著孫仙兒,冷哼道:「不自量力!憑你也想來殺我?」
孫仙兒甜甜一笑,歪著頭道:「誰說我要殺舅舅了?」
橘色巨龍微微一頓,不可思議道:「你……你叫我什麼?」
「舅舅啊……你是我母親的二哥,當然就是仙兒的舅舅啦。」孫仙兒笑道,「仙兒怎麼會殺舅舅。」
橘色巨龍沉思片刻,忽道:「那你手裡的龍髓劍又作何解釋?你想騙我?」
孫仙兒眨眨眼睛,轉首看了看黑色巨龍,鄭重道:「不……這把劍我是留給自己的。」
何仙姑一驚,忙輕聲喝止道:「仙兒,你在胡說些什麼?快隨我走吧。」
「不,仙姑姐姐……我已經長大了,不再是你們眼裡的小孩子了。請你們放心,這件事仙兒自有分寸。」孫仙兒說完,又對橘色巨龍道,「舅舅,李餘思是我傾心所愛之人,若你傷他,我自然無力還手,但是,他若死了,我必不苟活。」
「傻丫頭,你這又是何苦?你明知道我對你並無他意……」黑色巨龍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負疚,矯健的身軀在雲層中輕輕扭動著,碩大的龍爪捏起兩瓣雲帛來,欲送孫仙兒離去。
那孫仙兒眸光一暗,旋即又恢復如常,直視著黑色巨龍道:「我知道啊,我只說了我喜歡你,又沒說讓你喜歡我。」
按住此處暫不多表,且說那呂洞賓自恢復血咒記憶以來,對穿山甲是咬牙切齒般地痛恨,當下手執雌雄寶劍直追著穿山甲一路翻山越嶺、騰雲駕霧來至山甲洞。
呂洞賓怒道:「看你還往哪裡逃?你這妖精,今日不殺你我便不是呂洞賓!」
「你以為我會怕你嗎?只不過……我想回到這裡而已。」穿山甲不甘示弱道,「妖精妖精,你們就從來都沒有看得起我過!無論我怎麼努力,在你們看來我始終是妖……」
「你錯了!一個人的出身雖然無法改變,可他要走的路都是由自己選擇的。李餘思也是妖,可他為什麼就能成仙,你可想過?而你的所作所為根本就不配為仙……」呂洞賓恨恨道,「我恨你,可我更恨我自己……」
穿山甲看著呂洞賓心痛難忍的樣子,不由得感到十分愉悅和快活,他指著山甲洞中的一塊寒冰人像道:「你看見這尊冰像了嗎?這是當年仙姑變來考驗我的,那裡面原有一尊金身羅漢,只要我心有雜念,每雕刻一下我的身體便會如刀割一般,直至我心如止水那痛楚才會消失。」
「你同我說這些做什麼?你說再多也改變不了我殺你的決心!」呂洞賓手腕微旋間,劍尖又向穿山甲逼近了幾分。
穿山甲苦笑一聲:「我說你們這些神仙,能不能少一點戾氣?仙姑說過,神仙是不可以有戾氣的。」
「你還敢提她?!穿山甲你受死吧!」呂洞賓說罷,雌雄寶劍已凌空劃出幾道劍痕,那穿山甲不躲不避,卻直視著呂洞賓的眼睛,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呂洞賓氣結,怒道:「你笑什麼?」
「我笑你是個傻瓜!喜歡仙姑卻不敢說。世人都當你喜歡白牡丹,可我卻知道,有些事是騙不了別人的。你們在我們面前演戲,那戲未免也太過逼真太過自然……唯一的解釋就是你們根本就沒有演戲,只不過是真情流露……」穿山甲苦笑道,「你從來都不肯相信我可以做一個好妖……你面對我時,永遠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你知不知道你這幅樣子很讓人討厭?」
呂洞賓冷哼道:「你做的壞事還少嗎?」
「那你憑什麼認為我會欺負仙姑?」穿山甲語氣高了幾分,「你又憑什麼認為我穿山甲就是趁人之危之人?仙姑在我心裡宛若天神,不……她本來就是神仙,呵呵……我又怎會捨得褻瀆她?我要的是她的心,不是她的人……當日,她為保清白,意欲自盡……我便放她走了……」
呂洞賓一愣,雖然他心中相信以仙姑之心性必然會以死保清白,絕不會為穿山甲所害。心中也曾想過必然其中出了什麼變故,或是其他仙友及時出現救了仙姑。可他只要一想到穿山甲差點兒輕薄了仙姑,心中就不能原諒他。尤其一想到,這一切還是自己造成的,就更加不能原諒自己。
卻萬萬沒有想到,是穿山甲放了她。
「此話當真?」
「我騙你做什麼?你又不是不了解仙姑,若她真的……又怎會活到現在?」
「那你為何要對我說這些?」
穿山甲想了想,狡黠一笑道:「因為……看著你心如刀割我心裡便快活啊……仙姑給我講過鐵杵磨成針的故事,要我堅持修道……可如今看來我的一切都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難怪她會不喜歡我。你可知我是如何重生的嗎?為了重生我又付出了多少代價嗎?」
「你不是和白牡丹、春瑛一樣是……」
「不!是我與這魔界之王簽署了契約,以永生永世不得再入輪迴的代價換取了重生的機會……可我的壽命也就剩下最後這幾個月了。」
「魔界之王?」呂洞賓詫異道,「你是說龍離嗎?」
穿山甲嗤鼻一笑:「他?他只不過教了我一些魔功心法,想要利用我幫他做事而已……真正的魔界之王一直隱匿於暗處,他是隨著人心的變化而變化的,算了……說這麼多不相干的幹什麼?呂洞賓,我今日所為不過就是要個答案而已。」
「你想知道什麼?」呂洞賓收起雌雄寶劍,淡淡道。
「我想知道,你心裡究竟有沒有何仙姑?你到底喜不喜歡她?」
「重要麼?」
「這對我來說當然重要。」
呂洞賓沉默了許久,終道:「這世間男女之情一言難盡,而我對仙姑之情恐怕不能全然用男女之情來解釋。」
「你不喜歡她?」穿山甲聲調又高了幾分,不可置信地盯著呂洞賓,企圖從他的神情里找出一絲破綻。
呂洞賓輕聲一嘆,又道:「我呂洞賓可為她犧牲一切,也願意永遠陪伴在她左右,只是神仙的身份註定了我們只能清心寡欲,一心向道。若要說喜歡……太過奢侈也太過廉價……於我是,於仙姑亦是。我們彼此都明白這世間有許多遠比情情愛愛更重要的事。」
「那是否不是神仙你就會和她在一起?」穿山甲仍不死心,繼續追問道。
呂洞賓唇角勾起一抹淺笑,不答反問道:「你覺得呢?」
穿山甲的表情有瞬間的暗淡,不消一會兒便又釋然一笑:「難怪我怎麼比永遠也都比不過你,這世上沒有人比你更了解仙姑了。你對她的情一點兒也不亞於我對她的愛。你信不信,若再有一次重來的機會,我一定會把仙姑的心贏回來!只可惜…永遠都沒有這個機會了…」
「你為什麼不直接和仙姑說你已然命不久矣?」呂洞賓第一次放下芥蒂,心平氣和地同穿山甲說話。
穿山甲的目光緩緩落在那尊栩栩如生的冰像上,輕聲道:「不用了……我沒有臉面再見她了。」
涼山。孫仙兒突如其來的舉動擾亂了橘色巨龍平靜的心湖。它不安地甩甩龍首,正在遲疑間,卻見一道天雷破雲而來,以極快的速度沖孫仙兒襲來!
「是天雷!」青蘿仙子攥緊雙拳,緊張道,「看來仙兒是要應天劫了!」
龍三又驚又怕,甩起龍鞭就要衝上去,卻被韓湘子攔住,「這是仙兒命中劫數,你若貿然去了非但於事無補反而會傷了自己性命。相信我,仙兒自有她的造化。」
龍三珠淚滾滾而下:「韓大哥……仙兒她畢竟是我的女兒,我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受劫而不管不顧呢?再說了她功力尚淺根本就不足以承受天雷之劫啊,韓大哥我求你讓我去好不好?」
且說那天雷帶著熊熊烈火,氣勢洶洶地飛來,情急之下何仙姑想也沒想地便將孫仙兒護在身後,就在這一剎那間,兩人雙雙被天雷擊中,從高空緩緩墜落!
遠在山甲洞的呂洞賓突然感到心口猶如鑽心剔骨般痛,不多時額前已沁出些許冷汗。
穿山甲奇道:「喂……我剛才可沒把你怎麼樣啊?你這是怎麼了?」
呂洞賓一邊強忍痛意,一邊屈指一算道:「仙姑……仙姑有難……」
語罷,他便急匆匆離開山甲洞,絲毫不理會仍在身後不停追問的穿山甲。穿山甲見呂洞賓已走遠,猶豫著要不要跟上去一同救仙姑,思慮再三終於作罷。
只見他對著那尊冰像,幽幽嘆道:「呂洞賓他自會救你,他不行還有你那一群仙友。我去了又算得了什麼呢,還不是白白惹你厭煩……罷了,罷了,仙姑……願你一切安好吧……」
何仙姑一襲白衣上瞬間燃起無數火苗來,黑色巨龍對天悲鳴一聲,忙甩起龍尾將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小心翼翼地拖起,又從口中吐出少量水來為她撲火降溫。
那孫仙兒雖有何仙姑替她擋了大部分天雷,卻也受傷不輕。黑色巨龍正欲救她,卻見萬道金光在她周身升騰而起,一隻小小青鳥圍在她身邊鳴叫不已,金光褪盡之時,那小小青鳥便已飛入孫仙兒體內。
涼山眾人最後收入眼底的景象,便是那一隻足有人高的青鳥,在九霄玉瓊上凄厲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