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二十六 何仙姑天庭掃落花 呂洞賓凡世度盧生(4)
此後盧生一路官運亨通,又升河南道採訪使、京兆伊,為人所艷羨。恭維拜訪之人多了起來,盧生心中難免生起幾分飄飄然,回顧過往的窮困潦倒,屢試不第,對比如今春風得意家財萬貫,又有溫柔可人的嬌妻在側,人生還有什麼不足呢!
時值大唐皇帝武力討伐戎狄,拓展疆土,盧生又被冊封為御史中丞、河西節度使。
酒館內,呂洞賓恢復了本來面貌,悠閑地飲盡了一杯酒,摺扇好看地在空中畫了一個弧度,朗聲笑道:「好酒,好酒啊!不過人內心的貪慾是無窮無盡的,不經歷點挫折,只怕沒那麼容易讓他了悟,且待我再為他編織一場『登高必跌重』的好戲吧。」
「喂,洞賓兄!」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聽得呂洞賓差點閉過氣去,口中的酒全噴了出來。
你道這來人是誰:金衣銀冠佳公子,自號陵光非等閑。不是朱雀卻又是誰?
呂洞賓一驚,忙站起來不服氣道:「喂喂喂……你可千萬不要喊我『洞賓兄』,你……你比我師父年紀還要大上許多,怎地好意思喊得出口?」
「哎……你看看我的模樣,走到大街上誰人不認為我俊俏風流年方二八?我以為你是與別個不同的,沒想到竟這般不通……如此看來仙姑美則美矣,但是眼神好像不怎麼好啊……嘖……」朱雀故作長嘆道,「不請我坐下來喝一杯?」
呂洞賓好笑道:「我師父見了你呀都要讓三分,我怎麼敢得罪你呢?既如此,就請陵光神君上座吧。」
朱雀嘟嘟嘴,不滿道:「叫我朱公子,謝謝。」
「好,朱公子。不知你來此有何貴幹啊?」呂洞賓無奈道。
朱雀卻不著急回答,而是用力猛嗅了一番,激動道:「好香啊……既有酒香,又有黃粱的香味。我知道了,一定是黃粱酒,哈哈……漢鍾離當初也為你煮過黃粱,你還真是有樣學樣。」
呂洞賓笑道:「這是店小二在蒸黃粱米飯。你想要喝黃粱酒啊,今日沒有。」
朱雀搖搖頭道:「哎……你這裡沒有,我便去找仙姑討幾罈子。」
「喂……我師父可沒跟我說過你這麼貧嘴。要想喝酒啊也可以,不過你得答應幫我辦一件事。」呂洞賓促狹道。
那朱雀一聽,忽然來了興緻,忙道:「什麼事?先說好了,我可是很有原則的人,像那種幫別人花錢,幫別人吃美味佳肴,幫別人和美麗姑娘談天論地等等的事情我是不會拒絕的。」
「想什麼呢!我是想讓你配合我做一齣戲,度一個人。」呂洞賓認真道。
說完,將桌上磁枕敲了敲,又道:「勞煩你親入盧生夢中點化他一二。」
朱雀眼睛一亮:「這是青瓷枕?喂喂喂,不知這位盧生要參破的是美賭貪妄、殺色財懶哪一劫呢?」
呂洞賓知他拿八仙弱點打趣,只故作不知,定定道:「他要參破的不能簡單以概之。」
黃粱尚溫,米香淺出之際,朱雀早已喜滋滋地飛身躍入青瓷枕中。
說回盧生,奉命破除戎虜,在朱雀的助力下斬敵七千,拓展疆土九百平方里,建三城守要害,一時間聲名鵲起,可謂是風頭正盛,邊疆百姓在居延山立碑鳴謝之。
皇帝龍顏大悅,盧生一路又升吏部侍郎、戶部尚書兼任御史大夫。某日,盧生正在家中庭院與嬌妻飲酒賞花。朱雀微微一笑,揮手之間便化作一道士,飄飄然現在盧生夫妻二人眼前,撫須笑道:「好酒,好花,好嬌娘!好命,好運,好富貴!但可惜,這些終究不過是過眼雲煙、曇花一現,哪有長久之計呢。我看盧大人有仙根,不如就隨了我去修仙問道豈不逍遙自在?」
那盧生一聽,旋即「哈哈」笑道:「道長看我哪裡像是想要出世之人啊?如你所言,我願享受這雲煙幸福,曇花之幻又有何不可呢?」
朱雀輕咳兩聲,學著呂洞賓的語氣道:「世人都曉當官好,哪裡曉得當官也有當官的煩惱呢?你如今如日中天,也未必是件好事啊。」
「道長何出此言呢?」盧生面色一僵,不自覺地握緊了酒杯。
「水滿則溢,月滿則虧,盛極而衰。這三句話,你好好參詳吧!」朱雀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忽覺雙眼沉重不堪,濃濃倦意襲來,不由得打了個呵欠道,「我……我要去夢裡會神仙妹妹們了……」
話音剛落,整個人便離了青瓷枕,扶在桌上打起呼來。呂洞賓愣了幾秒,輕輕推了推朱雀,忍俊不禁道:「不是吧,這麼容易就醉了!鍾離師父可沒說過你酒量這麼差啊。」
「神仙妹妹……你們等等我啊……」
「什麼神仙妹妹,你可不可以正經點啊!說我色仙,我看你才是大色仙。」呂洞賓好笑道,「罷了,罷了!看來度盧生之事還需我親自出面了。」
呂洞賓安頓好朱雀,便飛身入盧生夢中,化為嫉妒盧生的當朝宰相,時不時地在皇帝耳邊用流言中傷盧生,久而久之皇帝信以為真,貶盧生做端州刺史。
三年後,呂洞賓又設計讓盧生回到皇帝身邊當常侍,沒多久,又助盧生當上了宰相。和肖嵩、裴光庭共同執掌朝政大權十多年。
正當盧生放下戒心,在安逸的生活中逐漸沉溺下來時,一朝風雲變幻,又因同僚誣陷他和邊疆的將領勾結,圖謀不軌,被皇帝打入牢獄。當官差闖入盧府捉拿他歸案時,盧生驚惶不堪,對妻兒泣道:「我祖籍山東,有良田五頃,足以禦寒裹腹,何苦還要貪圖功名利祿、富貴榮華呢?如今落得這般田地悔之晚矣啊!」
盧生深情地看了嬌妻一眼道:「你我夫妻一場,卻終究要天各一方啦。從此之後你好自為之,為夫先行一步……」
說罷,從懷中取出一柄短刀便欲自戕,卻被嬌妻一把攔下:「使不得,使不得!你若死了叫我怎麼活?且再等等,說不定事情會有轉機……」
盧生只得垂頭喪氣,默然垂淚。受他牽連的人全部死了,只有盧生勉強保住了性命被流放到驩州。數年之後,冤情盡洗官復宰相,又被冊封為燕國公,恩寵更盛從前。
盧生因經歷兩次大起大落,性情逐漸變得奢侈放蕩起來,沒幾年便子孫滿堂、妻妾成群。可笑世間萬物命數有定,無人能抵擋得住時光的侵襲。盧生在日漸縱情聲色的日子裡年華漸老,身體也大不如前,終於在一天夜裡一命嗚呼!
「哈哈……夢該醒了。」呂洞賓笑道。
果然,那盧生一個激靈,猛然從夢中驚醒,但見自己仍然坐在酒館之中,乞丐老伯早已不見,卻多了一個白衣若雪,劍眉星目,身背一把雌雄寶劍的公子來,桌前還趴著一個相貌俊秀的公子。
「你是……」盧生忙道:「難道這一切不過是我的一場夢嗎?我記得有個老伯給我看了一方磁枕,然後我跟著那磁枕就……就……」
「你說的可是這個青瓷枕?」呂洞賓笑道,「人生所經歷的一切富貴榮華不過如此啊,你瞧,我們點的黃粱米飯尚未熟呢。實話告訴你吧,你夢中的子孫都是這店內雞犬所變,美貌嬌妻崔小姐則是那驢子所變。」
盧生惆悵良久,瞭然道:「原來你就是那位老伯,精心為我織就了這一場夢!榮辱人生,達窮之境,得失之理,生死之情,我已全部知曉。多謝仙長為我祛除貪念!那這位公子……」
「他啊,他是陵光神君,便是他化作道長前去度你的,誰料,聞著酒香倒把自己聞醉了。我且問你……你可願意隨我修仙,脫去凡胎肉體呢?」呂洞賓淡淡道。
盧生沉吟道:「修仙自然是沒什麼不好的,反正這塵世也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了。如果能隨仙長修行,盧生自然感激不盡!」
呂洞賓點點頭,遞給他一本《道德經》,又鄭重道:「你秉性純良,耿直,故而夢中我幻化出雙面國人作為掌廚,考驗你的心性修為,看你是否會因為世俗怪流而輕易迷失本心。」
「雙面國人?」盧生奇道,「是了,是了!我聽說百花仙子歷劫轉世為唐小山,與其父唐敖諸人途徑雙面國的故事!多謝仙長教化之恩!」
呂洞賓笑道:「願你日後無論身處何等境地,都能保持一顆初心。如此,也不枉費我這一番苦心啦。」
那盧生再三拜謝方才離去。
朱雀迷迷糊糊醒來,但覺袖口濕了一片,忙取出一方手帕擦了擦嘴角口水,又將袖口仔細清理乾淨,不無懊惱道:「哎呀……失禮真失禮……看來你這黃粱酒我是無福消受了,改日我和酒神杜康說說,讓他釀造一些不會喝醉人的美酒來。」
「其實未必喝酒就好,飲茶也是不錯的選擇啊。茶神陸羽不是說過嘛,『茶之為用,味至寒,為飲,最宜精行儉德之人』,似陵……啊朱公子這般捨己為人者,飲茶實在是最好不過了。」呂洞賓真誠道,「當日你以身犯險魂入乾坤令,救了我和仙姑,也救了世人,洞賓還未及道謝呢。」
朱雀擺擺手,嘟噥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再說了你只是跟著仙姑沾了光,我也只是順便救一下你而已,哎,你說我要是從玄女娘娘那裡討仙姑做徒兒,她會答應嗎?」
呂洞賓無語道:「喂!我看你這酒勁兒還未醒,不如飲杯濃茶醒醒吧,恕洞賓有要事在身不便多陪了!」
說罷轉身欲走,那朱雀如何肯依,直八爪魚似的纏在呂洞賓背上,呼呼大睡起來,任呂洞賓如何擺脫,就是死活不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