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零章 12月25日(二)
上午,冬日暖陽照耀大地。
文華區,與市中心圖書館一街之隔。
明光大酒店門口。
一群老人,或是成群結伴,三五一夥,笑談不斷,或是一人踽踽獨行,而後,不斷受到其他群體的熱情招呼,漸漸的,也匯入到某個小群體中,像是找到了故人組織,也加入歡笑的行列。
而在這群平均年齡七八十歲的老爺子老太太之間,有一群年輕的男女穿行其中,給這群從內到外都散發著老古氣息的群體增添了許多青春的活力。
偶爾幫忙扶一把,拉一下,相處的也頗為融洽。
酒店十三樓十四樓,原本用來宴會的巨大空間,被重新規劃整飭。
牆面故意做得斑駁古舊,帶著時間的氣息,但卻又不是那種格調高雅的古舊,粗糙,簡陋,生硬。
裡面的物品,無論是桌椅杯碟,還是其他一應器具,都秉承一種審美風格,傻、大、黑、粗。
而那些畫展中的畫作,一沒高深或故作高深的技法,二沒考究精緻的構圖、調色、線條……像是一幅幅宣傳海報,還是幾十年前那種風格,方、硬、直,就連人物的臉龐,包括女性的臉龐,都是這種彷彿肌肉疙瘩堆積的模樣,若是表現顏色,也都直接乾脆,大紅大紫,一眼看去,艷俗,土。
可在那些老人們看來,卻實在是再親切不過了。
這些畫作的作者,就是這些老人自己。
畫作中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內容,都是勞動,勞動,還是勞動。
剩下的百分之二三十,基本都是各種集體活動紀實,一起打球,一起遊戲,一起茶話會,一起篝火晚會,一起辦表彰大會……
羅薇等人進入畫展大廳,最開始,看到那些比現在審美落後了好幾個紀元的畫作,她實在找不出什麼亮點。
沒覺得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那些老爺爺老太太們之所以如此激動入迷,大概是因為這些畫作的內容勾起了他們青春之時的回憶吧。
她相信,不僅是她,身旁其他同伴也都差不多。
可是,隨著一幅兩幅數十幅的看下來,她漸漸地有些入迷了。
她從那些畫作中,感受到了一種奇特的氛圍。
快樂。
簡單而又原始的快樂。
勞動的快樂,勞動就等於快樂。
那佔了一大半都是呈現勞動場景的畫作,每一幅,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一種簡單、乾淨、純粹的快樂。
哪怕有些畫面里,並沒有人在笑,也在咬牙埋頭苦幹,可那種勁往一處使,心往一處想,一個人的勁,十個人的勁,百個人的勁……合在一起,就是摧山破石、改河換道的偉力,那背後,就透露著一種極致樂觀的快樂。
那樣一種體驗,似乎不錯。
何止不錯,簡直……超級棒。
漸漸地,羅薇有些入迷了,真有種想要自己也投身其中,體驗一番的衝動。
和她一樣,其他大半帶著任務心態過來的眾人,也都被這樣一股奇特的氛圍所吸引,漸漸有些入迷。
就在這時。
「嘩啦——」
一陣整齊劃一的劇烈碎響在耳畔頭頂響起,大廳眾人瞬間都懵了。
那些反應稍慢一拍的老爺子老太太,有的杵著顫巍巍的拐杖,循聲四處亂望。
而其他人,則已經化作一個個木頭人,獃獃的注視著高有五米多的大廳,四周玻璃牆上,被一個個身著迷彩武裝制服、著戰靴、戴鋼盔,背刀劍槍械的武裝人員一腳腳蹬碎,蹬出一個個窟窿,他們手中握著不知從多高處垂下的滑索,雙腿微曲,身體微挺,就順著窟窿進入大廳空間,並在離地一兩米時鬆開滑索,穩穩站在地上。
人剛落地,他們一刻都不曾停留,有隊伍順著梯道向樓上去,有人順著梯道向樓下去。
「轟——轟——轟——」
下樓的一批人,最前面的才到樓梯口,卻很有默契的各自掏出一枚特製手雷,各有先後的扔了進去,爆炸卻幾乎是在同一瞬間響起,在下面一層樓的每個空間響起。
劇烈的震動,彷彿地震來襲。
桌椅亂晃,牆上掛著的一幅幅被老人們精心繪製裝裱的畫作亂七八糟的砸落一地,那一聲聲碎響,彷彿是老人們心碎的聲音。
也有一人留在大廳中未走,既未上樓,也未下樓。
他天生了一副慈善隨和的微胖臉,不笑也彷彿是帶著笑,安撫大廳中一幹完全不明狀況,被這突然的變故嚇蒙了的眾人。
「大家不要慌,不要慌,這是武裝演習,為了力求生動逼真,可能對你們造成了一些小驚嚇,在這裡提前給你們賠不是了。」
正在這時,樓上樓下有槍械激發,刀劍對拼,受傷慘叫等等聲響傳來。
而就在這時,一些刺鼻的、辣眼睛的、嗓子發乾、胸口發悶的氣體似乎順著空氣從樓上樓下傳遞了過來,很多人都感覺到了不適。
一些反應快的,很快就想到,剛才那爆炸的手雷中,有很多應該都摻雜了特殊的「化學性武器」,辣眼刺鼻胸悶……怎麼刺激怎麼來。
這是……武裝演習?
哄鬼呢,還是騙白痴呢?
眾人就這麼獃獃的看著他。就連耳朵有點背的老人都目光灼灼,似乎要在他的身上燙出一個個疤痕出來。
男子笑意未減,卻沒有繼續解釋,反而看向人群中一位年輕男子,道:「張子陽,你來給大家說說。」
一位安靜立在幾位老人身旁,身子挺拔,劍眉星目的青年聞言向前走了一步。
此人正是羅薇所在大學中最強社團之一,劍道館的館長張子陽,原本只是一群老爺子老太太們聚在一起敘情誼、憶青春的活動,因為他的「關懷」,硬生生塞了一群年輕人進來。
他旁邊一位老人有些疑惑的看著他:「子陽?」他就是張子陽的爺爺。
張子陽看向他,微微點頭,給了個請放心的眼神,而後,環顧大廳四周眾人,道:「請大家安心,這確實是一次武裝演習,只是做的太過逼真而已,我事前也是得到過通知的……之所以不提前告訴大家,是因為越多人知道,大家的反應就越不真切,演習的結果就越不能當真,我此行其實還有一個任務,就是給做一個證,安撫一下大家的情緒。」
「小陽早就知道啊?看來真是演習啊。」
「不過,現在的演習都是動真格的嗎?一點招呼也不打,還那麼激烈,你不知道,我剛才嚇得幾乎就心跳驟停了。」
「是啊,剛才那手雷,那衝擊波震動……也太真了點。」
「不知道樓上樓下到底是個什麼狀況,真殺嗎?叫的那麼慘,就像是真的一樣。」
「真殺?哈哈,我想起小時候的看了一齣戲劇后的感悟,那戲里死人太多,而且都死得太壯烈,當時我就想啊,基地市哪有那麼多人來演死人啊,演一個死一個,純消耗品啊,而且,這都是哪找的啊,就是把基地市的死刑犯全部推出去演也不夠啊,我當時就想,他們怕不是要像抓壯丁那樣拎著誰算誰吧?想到這個問題我當時差點抑鬱了,因為我怕自己會成為那個被選中的倒霉鬼。」
「哈,哈哈哈……」
有人真的信了有自己人張子陽打配合的解釋,卻也有一部分人看出了蹊蹺,但卻都選擇了沉默,沒有再就這個問題深挖的意思。
大概半個小時之後,樓上樓下的動靜小了。
而後,就見一部分武裝人員身上帶傷,陸續從樓上下來,往樓下而去,他們基本都押著一個「俘虜」,雙手反綁,嘴裡塞著各種亂七八糟,防止他們出聲的東西,身上的傷勢比那些武裝人員更重。
路過之時,大部分都垂頭喪氣,沒有任何掙扎的表現,亦步亦趨的跟著,卻也有幾個血性凶性仍在,扭頭惡狠狠的看了他們一眼,彷彿在惋惜,一口已經近在嘴邊的肥肉沒能吃到。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就在明光大酒店一街之隔的碧嵐園,一個會員制的高級會所,同樣有一場「演習」臨近尾聲。
而參與「演習」的武裝人員,在出場之時也驚嚇到了一些人,這些受驚嚇之人,數量沒有明光酒店多,可層次卻更高,更不好糊弄,明明已經演習結束,明明已經事前安排了打配合的輔助員,可在押著「俘虜」撤走之時,依然被幾個人糾纏著詢問,一副你不把事情真相抖露出來,就別想走的姿態。
搞得執行任務之人焦頭爛額。
應付這些人可比拿著刀劍去與看得見的敵人拼殺更累人。
而若將視野擴大到基地市中心城區,乃至整個基地市城區,甚至包括緊鄰城區的耕種區,種種事端皆於十二月五號這天集中爆發。
就連規模達到十萬以上的獸潮都有三波,分別從基地市的北面,西面,西南三個方向朝著鐵圍防線發動衝刺。
原本銅牆鐵壁一般的鐵圍防線彷彿突然間成了處處漏風、處處都需要補漏的大窟窿。
每一座的鐵圍堡的駐軍都被「充分」的調動了起來。
而其他人不知道的是,不只是守備軍這點直屬戰力,其掌握的更深層次力量也都被充分的調動了起來。
……
一間辦公室中。
原力和辰南坐在一側的椅子上,靜靜聽著副官向陳旈奇稟報內容。
「我們已經調動了能夠調動的所有力量,包括數量龐大、但卻實力低弱的民間聯防小隊,包括值得信任,知根知底的黑鐵境、青銅境修士組成的隊伍,其中,還包括由白銀境散人修士帶隊,成員實力更是整體青銅上的強大隊伍。」
「另外,還有大學城中各高等院校中由修行者組成的校內、甚至校際社團,另外,還有一直對我們有著更明確喜好傾向的修行者俱樂部、修行屋、對戰大廳,只要是能夠調動的力量,我們都儘可能的予以調動,為的就是讓我們的行動人手更寬裕,力量更富餘,把握更大,戰果更多。」
陳旈奇聽著,頷首道:「短短几天時間,還要在確保足夠隱蔽,不打草驚蛇,我們能夠調動如此規模的力量,幾乎已經將『指令』傳遞到了每一個節點末梢,剩下的成敗,只能看天意了。」
副官聞言,沒有糾正,卻是補充道:
「一方只想搞破壞,然後藉機發一筆,搏一把,一方卻想要守護這一切,所謂眾志成城,在整體氣勢上,我方毫無疑問,乃是全勝。
另一方面,雖然敵人很可能隱藏在基地市的各個角落,平日里有各種身份偽裝,不到揭牌那一刻,無法確定到具體的勢力,更別說個人。但基地市總共也就這麼大,修行者圈子就更小,他們能藏一個兩個,不可能藏十個百個,所以,隊伍力量的規模幾乎是可以預見的……而在這一點上,我們這方明顯是優於那些躲在暗處的鬼祟之徒的。
這一切,豈能說是交給天意。」
陳旈奇微微瞥了眼副官,帶著些歉意告饒的意圖。
心中卻是嘀咕,怎麼隨著自己屁股下的位置越做越高,這位精心培養調教出來的副官卻越來越有往「諍友」方面發展的意思。
這是提前給自己找角色定位嗎。
他沒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而是問道:「針對這三起同時於今日爆發的獸潮,有什麼發現沒有?」
副官回稟道:
「確實有發現……我們在這三波獸潮的來路上,發現了多種特殊藥劑的存在,我們現在只能辨別出其中一部分。
它們的藥效要麼是帶有極度的催情特性,讓受感染的妖獸陷入求偶而不得的狂暴狀態;
另外,還有攜帶著特殊信息素,對某些具體的妖獸有著巨大殺傷的藥劑;
對某些妖獸有著神奇引導之效的藥劑……
另外,還有多種我們沒能檢定辨別出來。對我們來說,都是陌生的新品種。
不過,無論怎樣,我們可以確信的一點是,確實有人在背後引導,促使了這三波獸潮的誕生。」
陳旈奇頷首道:「現在能夠確信這點就足夠了,其他的你們慢慢研究,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