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疏星

敖巽近前來，見到狄樂和盤雲凰釵眸中劃過的詫色，頗感尷尬，訕笑道：「這蠻紀雲海雖屬三界，但卻不歸魔崖海管轄，加之小神法力低微，法術不精才導致這般狼藉之像，還請神君莫要笑話。」

「太子殿下一力擔下了尋找石頭魚的兇險，本君怎能不識好歹嘲笑於殿下？多謝太子殿下捨命相救亦可，這份情誼，本君替亦可記下了。」狄樂道。

「小神與妖帝陛下有些淵源，神君就不必客氣了。」敖巽言畢，從袖中掏出一個濕漉漉的錦囊遞給狄樂。

狄樂接過那個錦囊，打開一看，見裡面有三條五彩斑斕的石頭魚，情急之下竟忘了那魚身上有毒刺的事情，伸手就去抓錦囊中的石頭魚，幸得敖巽攔住。

「神君，不可。」敖巽攔住狄樂，將錦囊拿了過來放置在舟板上，幻出一支長鉗和雙耳白瓷碗。他夾了兩條石頭魚放在舟板上去皮消刺，擠出血水注入碗中后，遞給狄樂。

狄樂端起瓷碗，小心翼翼將血水灌入雲亦可的口中，見其不能吞咽，便毫不猶豫把血水盡數倒入自己口中緩緩喂入雲亦可嘴裡。

敖巽在旁看得真切，略顯尷尬，只得轉首看向遠處的浩渺水面。素聞九龍神君性子清冷不近女色，不想對妖帝陛下卻這般情深！

盤雲凰釵自顧自望著海面的濃雲迷霧，輕聲道：「這蠻紀雲海還真真是個不錯的地方。」

敖巽聞言，不覺疑慮，拿眼看向盤雲凰釵，道：「釵神，你莫不是喜歡上了這蠻紀雲海？海中是龍蝰和龍王鯨的地盤。這龍王鯨被世人稱作『鯤』，萬萬年才會幻作鵬。」

「那『扶搖直上九萬里』寫的可是龍王鯨化鵬時的情形？」盤雲凰釵問道。

「沒錯，龍王鯨之大，世人罕見，即便是天上的仙神也不見得有機會見到其真身。」敖巽微揚下頜望著遠處的海面，風輕雲淡的道。

「那你說，一個小女娃能夠在龍王鯨身上取得龍鯨魚翅，那得有多強的法力？」盤雲凰釵看向敖巽問道。

「釵神，你這是說笑啊！這三界何曾出現過能在龍王鯨身上取物的仙神妖魔？即便是眼前的這位，全力一搏，還有一線期望，其他仙神妖魔恐怕只能望鯨興嘆了！」敖巽道。

盤雲凰釵知道敖巽所言的「眼前這位」指的是狄樂，而非雲亦可，當即笑道：「太子殿下，你錯了，躺著的那位，曾在十一二歲時到過蠻紀雲海，從龍王鯨身上取了鯨翅自稱了一柄龍鯨翅扇送給她的族親。這事，太子殿下，你恐怕不知道吧！」

敖巽聽完，臉色一變，急道：「你是說雲……不，妖帝陛下曾經到過蠻紀雲海取走龍王鯨的鯨翅，這還是在她十一二歲之時的事情？」

盤雲凰釵聞言，微微頷首道：「小神自然不會騙你，不信，待妖帝陛下醒來，你可親自問問。」

敖巽見盤雲凰釵滿臉坦誠，遂信了他，驚愕道：「看來，之前還是本宮低估了妖帝陛下的實力。小小年紀就能做到如此，如今，更是深不可測了。難怪帝尊都不放心她，才要在她體內設下禁制。只不過，本宮有個疑問。」

盤雲凰釵道：「太子殿下請講。」

「那日在南蠻南嶺，為何矢窯、摩挲利用九環法杖啟動水仙法陣，她竟沒法破解？」敖巽道。

「太子殿下，這世間萬物都相生相剋。妖帝陛下的真身是神玉，而這水仙法陣就是專門克制上古神玉的法陣。對於其他仙神妖魔來說，這個法陣不足為懼，可對於妖帝陛下這種似妖非妖的神玉來說，這法陣輕易就能要了她的性命，哪怕她的法力再高，只要被關在了這陣法之中，就手無縛雞之力。」盤雲凰釵道。

狄樂將石頭魚的鮮血喂入雲亦可口中，稍後片刻見雲亦可的臉色不似之前那般蒼白后，心中才鬆了一口氣。他轉過身正好聽見敖巽與盤雲凰釵談論至此，當即插言道：「沒想到太子殿下竟對亦可如此感興趣！」

敖巽聞言，忙道：「神君不要誤會了，小神曾在妖帝陛下幼時見過她，一副天真爛漫，那時只道她是只頑劣的妖狐誤闖魔崖海，不曾想她有朝一日竟能成為妖帝！」

「這想象不到的事情還太多呢！」狄樂看了看敖巽，眸中飄過幾分冷淡，道：「本君曾聞亦可幼時途徑魔崖海，順走了魔崖海的龍涎和夜光，製成了酒盅送給了她的族親，這事，本君會替你做主。還有那日在南蠻南嶺，亦可被水仙法陣截殺，虧得太子殿下出手相救，這才保住一條性命。本君代亦可在這裡一併謝過了！」

敖巽覺察到了這話中的酸意，不禁抿唇好笑，道：神君，你我本是同族，何須如此生分？救妖帝陛下，那是小神心甘情願，不需要感謝。再者，小神與妖帝陛下不過是君子之交而已，還請神君勿要介懷。」

狄樂聞言，輕笑一聲道：「既然如此，這份情誼，本君先記下了，今後，若是有本君能相助的地方，儘管開口。」

「多謝神君。」敖巽俯首行了一禮，道：「那小神就告辭了。」

「子遠……」

忽然，躺在扁舟上的雲亦可低吟一聲，驚動了舟上的三神。

「亦可。」狄樂快速頃身過去，握住雲亦可的縴手，柔聲道：「我在這裡。」

子遠？敖巽聞言，當即一愣，抬眸看向盤雲凰釵。

盤雲凰釵撅著嘴，無聲道：「就是神君。」

敖巽看清了盤雲凰釵的口型，當即點了點頭，轉身離去。原來，她至始至終惦記的都是他！

盤雲凰釵見雲亦可睜開了雙眼，正迷茫的打量他與狄樂，遂低聲道：「神君，既然妖帝陛下已醒，還請速速返回駐營。」

狄樂道：「不急，待亦可恢復片刻再走。」

盤雲凰釵聞言，只得應了聲「好」，立在一旁。

狄樂將雲亦可扶起，問道：「亦可，怎麼樣？感覺好點了嗎？」

雲亦可見到狄樂身著玄冰銀甲，略略一想，便知這之間的過程，忙掙紮起身，朝狄樂行了一禮道：「多謝神君相救！」

狄樂詫異的望著雲亦可跟自己生分至此，不覺心中一酸，道：「亦可，何必如此？這裡沒有其他仙神。」

雲亦可彩眸流轉，將目光放在了浩渺水面，微笑道：「如今亦可是儲陌宮謫奴，神君是上天界尊神，萬不可褻瀆。神君能夠出手相救，亦可感念於心，只是此生無法再報於神君之恩，只等來世了。」

狄樂凝視雲亦可，低聲道：「亦可，不要這麼說，你知道我心……」

「神君，既然亦可已醒，還請速回駐營，以防生出變故。」雲亦可朝狄樂俯首道。

盤雲凰釵立在一旁，聽了雲亦可與狄樂的對話，不願他倆的情緒在此發酵，忙摻和道：「對啊，神君，趕緊返回駐營吧！這可是最為關鍵的時候。有什麼事，待返回上天界再說吧！」

狄樂將已到口邊的萬千言語生生咽下肚去，深深望了雲亦可一眼，未語轉身，施法催動扁舟朝著明珠國去了。

狄樂攜著雲亦可、盤雲凰釵到了明珠國上空，見雲帳霧場已陳設完畢，眾神將天兵見了狄樂皆朝其行禮問安。狄樂命天兵將雲亦可及盤雲凰釵分別安置在了兩處雲帳中。

狄樂喚來三十六員神將，問了情況，得知浮雲大陸各個水系中的鮫人族將領已經斬殺完畢，黑鮫人將士也盡數斬滅，獨留了明珠國未動。

狄樂沉思片刻，厲聲道：「去將明珠國國君及國師拘來，本君倒是要問問看，他們何故要做出如此生靈塗炭的舉動？」

「是，神君。」兩神將得令，率了天兵去了明珠國。

狄樂僅侯了不到少頃，就見兩員神將率天兵把捆得似香粽般的明珠國國王海嘯及國師疏星押解上來。海嘯容貌尚在四十歲左右，身著袞服，莊重異常。而疏星，生得消瘦，雙眸精光，滿臉狠戾，盯著狄樂不放。

狄樂感受到疏星逼視的目光，不由抬眸看定他，問道：「國師可是認識本君？」

疏星冷笑道：「自然認識。」

狄樂輕笑道：「那你說來聽聽。」

疏星冷聲道：「盤溪國二皇子李元晟。」

狄樂微愣，抬手在眸上一抹，方才笑道：「果真是老朋友啊！」

立在一旁的神將及天兵聞言，均暗自吃了一驚，不約而同的抬頭看向狄樂，以為狄樂會示意他們將疏星的仙索解開，不料狄樂接下來的話卻令他們心生震驚。

「記得當初在中人界之時，就是因為你的鼎力相助，柏猊才能將本君困在那元嶺山谷三個月之久不得脫身，神羽，你功不可沒啊！」狄樂起身，走近疏星緩聲道。

「神君這是要跟小妖算舊賬？」疏星輕笑一聲，臉上的猙獰不減反增。這疏星正是曾經跟隨在柏猊身邊的那隻鶻鷹所化。

一旁的海嘯聞言，當即拿眼看向疏星，驚道：「國師，你與神君相識？」

「是啊，我們很早就相識了，在神君轉世為盤溪國二皇子李元晟的時候。」疏星斜睨海嘯，冷笑道：「王上，中人界的李元晟可是你的侄子，他是你二王妹海語獨子。」

海嘯聞言，如五雷轟頂，獃獃望著狄樂，半響才道：「當真？」

疏星笑道：「王上不信，可以親自問當事者啊！」

海嘯抬頭看向狄樂，顫聲道：「神君，此事可是真的？」

狄樂頓了頓，微微頷首。

海嘯聽完，當即跌坐在地，嚎啕大哭起來，道：「早知道如此，本王就不該糊塗聽信國師之言！」

狄樂聽畢，滿臉狐疑的看定疏星。

疏星大笑，看向海嘯道：「誰讓你蠢？我那般編纂，你都相信。」

「你這個妖孽，若不是你，本王就不會興兵前往浮雲大陸征伐人族四國。本王得知二王妹之死是因那盤溪國皇后卞月靈所致，而五王弟之死是因盤溪國國師洄博之故，所以，心中生恨，后又得知二王妹之子李元晟繼承皇位，這才緩了心中的惡氣。不料，這妖孽來了國中，竟日日挑撥離間，混淆本王視聽，終是害了鮫人一族。」

狄樂聽了海嘯之言，將整件事情揣測了個八九不離十，望著疏星道：「神羽，你為何要禍害鮫人一族？」

「神君，你莫不是忘了，當初你身為盤溪國二皇子時曾對我的舊主做了什麼？」疏星盯著狄樂道。

「你說柏猊？」狄樂反問。

「還有矢窯國師。」疏星狠聲道：「若是那個該死的雲亦可在，我定不會輕饒她！」

「放肆！」立在旁邊的神將大喝道。

疏星不理會那員神將，看著狄樂道：「雲亦可當初就是為你賣命的一條看家犬，在大戰最關鍵的時候施毒計害了我北荒，后又殺了我的舊主，如今聽說被天帝關押在了儲陌宮，真是好報應！」

狄樂聽疏星竟稱雲亦可為他的「看家犬」，氣得俊美臉頰如臘月寒冰，手關節被捏出青白之色，「噌」的站起身來，一腳踹向疏星，道：「你的報應也到了！不過，在你臨死之前，本君讓你再見見妖帝！曾經，北荒自尋死路，如今，你也跟著自尋死路，本君斷然不會手軟。來啊，去把妖帝請來。」

立在一旁的天兵應了聲「是」，飛快的去了。

疏星沒想到能夠在此處見到雲亦可，心中暗自驚詫，片刻功夫就看見一身麻衣的雲亦可在盤雲凰釵的攙扶下從雲帳外走來。

雲亦可因中了那攝魄水鈴的毒，儘管食用了石頭魚之血，但此時還是顯得臉頰蒼白，腳下虛浮。

狄樂見雲亦可前來，正欲去攙扶，卻被雲亦可疏離的神色怔在了原地，原本舉起的手順勢放在身後。

疏星見雲亦可一副大病初癒的模樣，唇邊不覺泛起笑意。

雲亦可因法力受限，根本看不出疏星的來歷，只覺疏星盯得她渾身不自在，而且疏星的眼神令她有種似曾相似之感。

狄樂命天兵搬了椅子讓雲亦可坐下，才對疏星道：「如何？她活得可比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