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男怨女
趙行淵低了低頭,輕輕拿開臂彎上的手,像是丟棄垃圾般鬆開:「我可不是范君睿,這位小姐,找我有什麼事兒嗎?」
語氣冰冷如窗外的冬日。
山鬼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仍不退避,又攀附上來:「你看看我,我不好看嗎?」
女人的聲音像是帶了鉤子,在耳邊輕輕的呢喃,趙行淵眸色愈深,唇角的笑意收斂起來,不悅之色愈發明顯,這是要動怒的神色,一旁的助理見狀,趕緊要上前拉開這女子。
女子轉頭,大眼含情,朝著助理送了一個秋波。
山鬼的眼中藏著那顆魅珠,助理一看她的眼睛,便神魂不寧,慌得手腳不知放到哪裡好,山鬼輕輕笑,看著趙行淵,又露出勢在必得的眼神。
這番動靜不小,許多人都望這裡瞧,畢竟宴會的主角在這裡,早年趙行淵『和尚』名聲在外,人人都當他清心寡欲,如今上演痴男怨女的戲碼,或多或少的,引得賓客紛紛將目光聚到這裡。
落雨從人群中迤邐而來。
落雨著一襲紅裙似火,長發鬆松挽起,鬢角綴著閃爍的鑽石,她本就有十分的美貌,如今盛裝出席,紅唇嬌艷,肌膚勝雪,狹長的眼尾帶著胭脂色,像是裹挾了蜜糖的刀子,顯得這美貌帶了攻擊性。
美人艷幟高張,晃花了眾人的眼睛。
落雨走到趙行淵的身邊,語帶不滿:「你這般光明正大的勾引趙行淵,還真是不把我放在眼裡啊!」
現在的妖怪,都吃了雄心豹子膽嗎?
山鬼冷笑,攥住趙行淵的手腕不放手:「眾目睽睽,你能奈我何?」
一支細細的藤蔓,在無人知曉的時候,爬上了趙行淵的肩膀,距離他的頸間喉舌處,僅在咫尺。
藤蔓上的毒刺,帶著糜盪的香氣,也帶著致命的威脅。
山鬼以趙行淵為要挾,落雨不敢輕舉妄動。
面對兩個女人的對峙,周圍的吃瓜群眾十分亢奮,閃光燈咔嚓一聲,竟有媒體偷拍,不知明天海城金融的頭條,會被寫成什麼樣子。
唯有趙行淵顯得十分從容,他似是自嘲道:「趙某人見不得檯面的一點私事,讓諸位見笑了,先先陪一會兒。」
三人移步到休息室里,山鬼先是商量道:「你我各退一步,我不殺趙行淵,借他一魂一魄,你也不要插手這件事。」
落雨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痴心妄想,白日做夢。這個人,是我的,你碰他一根寒毛都不行。」
山鬼眼露猙獰之色,藤蔓朝著趙行淵的脖子,狠狠的刺去。
落雨哪能讓這種事情發生,抓到藤蔓,狠狠一扯,藤蔓被撕得粉碎,山鬼吃痛的叫出聲,出手更加狠戾,狡猾如她,不向落雨出手,而是朝著身為凡人的趙行淵,伸出利爪,掐住他的咽喉。
趙行淵哪能讓她如意,他自小練過散打,也開始反抗。
落雨大驚失色:「別,山鬼的利爪,越是反抗,越會窒息。」
山鬼得意的笑,將趙行淵挾持在身前,準備從二樓跳下去。
窗外就是小花園,山鬼融入山川草木中,轉眼就能了無行跡,若是讓她跑了,再找到就難了。
卻在這時,趙行淵劇烈掙扎之下,竟然掙脫開山鬼的利爪。
這下,不僅山鬼和落雨驚訝,趙行淵也非常的驚訝,這些山中的精怪,有移山填海的能力,區區凡人,怎麼能抗衡呢,可他就是輕易的掙脫開山鬼的桎梏,還反手一個擒拿,將山鬼的雙手束在身後,動彈不得。
山鬼想使計策逃脫,可她的法術,在趙行淵身上,竟毫無作用。
落雨見狀,眉開眼笑:「原來你不止對我的法術免疫,對山鬼的法術也免疫。」
山鬼掙扎無果,頹然跌坐在地,竟流出淚來。
落雨端詳山鬼半晌,覺出一些怪異之處:「山鬼雖名為鬼,卻是一方守護之神,我看你道行不淺,身上有大功德,修行不易,為何要殺人害命。」
山鬼搖搖頭,哀怨的看了一眼趙行淵:「我已經集齊兩魂六魄,只差你這一魂一魄,就能救下君睿。」
山鬼在山中修行千年,是首陽山的守護神,一日范家少爺上山,遇見人形的山鬼,一見鍾情,再見傾心,山鬼本不欲與他糾纏,奈何這人情根深種,非要與她在一起。
一日范君睿上山,不慎被山間掉落的巨石砸在頭上,當場殞命。
范君睿命格奇特,若是想要讓他重生,就要拿人命相抵,一個神魂不夠,便在殺一個,短短半年,海城中至陽命格之人,只剩下一個趙行淵。
「所以你連殺六人,就是為了填補范君睿魂魄的空缺?」落雨驚訝道:「為救一人,而害六人?這是什麼邏輯」
趙行淵看出端倪:「這山鬼喜歡范君睿,自然願意為了范君睿,殺人害命了。」
落雨恍然大悟,山鬼口中說的不想糾纏,心底早就愛上了范君睿。
山鬼被說中心事,頓時淚水漣漣:「我與他,本不是一路人,他不過一個凡人,僅百年壽數,有生老病死,我不想與他糾纏,可他上山來,是為了見我一面,才被巨石砸中,斷送了小命、這世間事,有因果,他既然為我而死,我也想讓他活下去。」
趙行淵沉聲道:「可那六人,是無辜的。」
山鬼雙眼赤紅:「可我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君睿死去,我的心,也不是石頭做的,他日日來山上找我,風雨無阻,我見他時,心中滿是歡喜,他走時,我的心也跟他走了,他若是死了,我這千年修行,也沒有什麼意義,那六人確實是我一己私心所害,若是上天有報應,儘管來找我吧。」
山鬼的哭嚎,哭的人心頭髮顫。
落雨心中有些難受。
她吐出一個泡泡,將山鬼裹挾在其中,帶回了廣德寺。
廣德寺的大殿中,已經擺了兩個銅罐,山鬼便是第三隻銅罐,整整齊齊的放在佛龕前。
倚著殿門,想起山鬼的哭訴,心中湧出一股熟悉之感,彷彿她千百年前,也曾這樣絕望的愛過一個人。